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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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段柯古和如意她们俩一块用过晚膳,巷子口的吴大婶找来的工人,也已经看好柴房,约好明日辰时会进门来修。
    吹着和煦暖风的夜看似寻常,可谁也没想到,先前嘴上还在担忧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段柯古步上客栈二楼,刚吩咐过小二送来热水,他准备洗涤身体,衣裳都还没脱完呢,就听见窗门下街道上,一群人吵吵嚷嚷,不知在喊些什么。
    他好奇推窗一眺,只见远方一阵红光,将天际照得发亮。
    那方向?!该不会是如意她们……想到她们或许有危险,顾不得衣裳脱了一半,他鞋子一套便从窗台跃下。
    “失火了失火了,快点帮忙救火!”
    前头传来男子的吆喝,段柯古推开旁观的人群挤到最前,只见如意抱着她娘跌坐地上,两人浑身黑抹抹,她娘怀里还揣着她爹的牌位。
    “如意姑娘!”
    “段公子!”听见段柯古声音,如意霎时红了眼眶。
    “你们还好吧?”他弯身按住她肩膀,担心地探问。
    “我没事,但是我娘好像吸多了烟,我刚带她跑出来,她忽然间就晕了。”
    “我来。”他接抱过她娘。
    “您的衣裳?”见他站直了身,她这才发现他衣衫不整。
    “不碍事。”他笑了笑,一双眼不住四顾,终于在行列中瞧见吴大婶身影。“大婶。”
    听闻有人喊她,吴大婶走了过来。“段公子,哎呀,曲大娘怎么啦?”
    “晕过去了。”他空出手掏出钱锭。“得麻烦大婶,我带曲大娘去找大夫,这儿您帮忙发落,一点银子,您斟酌着使。”
    “干么那么客气,”一见灿灿的钱锭,吴大婶顿时眉开眼笑,嘴里还说得谦逊。“您放心,曲大娘的事就是我吴大婶的事。”
    “那我们先走了。”段柯古说完,转头一睇仍呆呆发愣的如意。“我先带你娘到‘如往来’客栈,你快去请大夫。”
    一与他眼神对上,如意才回过神来,她匆匆点头,脚步不停地奔出长巷。
    须臾,如意已将大夫请进客栈厢房,她正一脸急地立在后边探看。
    一见大夫挪开手,她立刻向前探问:“怎么样,大夫,我娘还好吧?”
    大夫摇摇头。“我听你娘呼吸跟心音……你娘之前是不是常觉得胸闷,气喘不过?”
    她仔细想了会儿,然后摇头。“没有,她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猜你娘是不想让你担心。”大夫坐下打开药箱,当场配了点药。“我刚瞧她脉象,她的胸闷……应该是老毛病,现又加上呛伤,情况很不理想。”
    她脸色一白。“我娘会怎么样吗?”
    “我也不敢跟你肯定。”大夫苦笑了笑。“你让她多休息,多喂些滋补的东西,或许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一听大夫用上这等语词,如意突觉脑袋一阵眩,段柯古赶忙搀住她。
    “你先坐下。”安置好她后,段柯古看着大夫说:“您帮她开帖定神护心的方子吧!”
    “我这就开。”
    “不。”如意突然说话。“我不用吃药。”
    “这事可由不得你。”瞧她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他真怕他一个不留神,她也跟着厥过去了。
    “不是。”她一手紧拉他衣袖,窘着脸把话说完。“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两……”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拍拍她手安慰:“这事你用不着担心,我说过你不用跟我客气,现最要紧的是你跟你娘的身体,万一你累坏倒下,谁来照顾她?”
    她怎么好意思再三麻烦他——如意还想抗辩,他却摇摇头,说了两句让她拒绝不了的话。
    “就当是安我心,听我一次?”
    如意摊平双手,罩住双眼。如此诚恳深切的请求,她哪能再拒绝。
    “谢谢你。”
    段柯古笑着揉揉她发,然后回头看着大夫问:“还有没有什么该注意?”
    “就多休息,按时服药。”大夫搁下两包草药。“我先各留一份,这两张是药方,是谁的我名字都已经写上。明早天亮你们再到我医馆,多抓点备着。”
    “谢谢大夫,我送您。”
    段柯古送大夫出门,然后找来小二,将曲母的药方交给他。“再多给我一间空房,对了,客栈里有没有帮手的大娘?”
    “有有有。”小二答。
    “你去请她上来,还有,我还要两大桶热水。”
    “是,小的这就去办。”小二收下赏银,喜孜孜地关门离开。
    回头,只见如意跪在地上,一颗头正要磕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段柯古一箭步挡下她。
    她死命不依。“您让我磕完吧,这次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跟我娘,还真不知要流落何方。”
    “要谢我也不用行此大礼。”他手朝她双臂一拉,就这么腾空将她抱坐在椅上。“你给我坐好,不许再乱动。”
    他平常说话,总是嘻嘻哈哈,难得瞧他表情严肃,如意“呵”地一笑,可不知怎么搞的,眼泪竟跟着纷纷落下。
    “吓坏你了。”瞧她反应,他忍不住拥她入怀。
    “我好担心我娘……”她不打算在他面前哭的,可眼泪就像潺流不停的水泉,不听使唤地落下。
    直到紧绷的情绪稍缓,如意才有余力回溯方才的恶梦——高热的红焰,还有呛人的浓烟,被呛醒的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赶紧去找她娘,两个人扶了命逃出如火炉般燃烧的屋子。想到一不留心,她跟娘或许会被烧死在屋子里,她便忍不住发抖。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烧起来……”她哽咽道:“我记得很清楚,我睡前还特意检查过,确定灶房炉火已经熄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火?火到底从哪里来?”
    “我也在想这件事。”他怜惜地撩开黏在她额上的湿发,说出心头的猜测。“我在想,该不会跟上午那帮人有关?”
    她一下止住眼泪。“你是说……陆明派人放火?!”
    “嘘。”他听见有人靠近,要她暂缓说话。
    来人是客栈帮手的大娘,段柯古拿了一点钱要她帮忙添购女人家的衣裳。如意跟她娘身上衣服都脏破了,需要几套换洗。
    帮手大娘一走,段柯古重回座位。
    “好了,你继续说。”
    “您觉得是他吗?”
    “只是猜测。不过我明天会去查探,或许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如果真的是他……”如意怒不可遏地握紧拳头。“太过分了,陆明究竟要把我们逼到什么程度,他才甘愿!”
    “现最要紧不是生气,是你们俩的安全。”他温柔地将她手指头扳开,瞧她用力的,手掌都出现一个个指甲痕了。“不管始作桶者是不是陆明,我都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安顿你们。”
    “我这儿有一点银子。”她从怀里掏出钱囊,睡前她刚算过,不多不少,一共十五贯钱。
    “钱你留着。”他按下她。“我想到一个不用花钱,又很安全的地方,就怕你们不接受?”
    “是什么地方?”如意问。
    “扬州府衙。记不记得我说过,知府大人一直要我搬到他那儿小住,如果你不反对,我明儿一早就找他说去。”
    确实,要防止陆明或其它人上门找碴,没有一个地方会比府衙更安全,但是——她一瞧床上。“我担心我娘不喜欢。”
    “我知道。”他就事论事。“但是你听大夫说了,你娘状况很不好,要住在外边,万一又遇上陆明那帮人……”他打住话,底下就由她自己想象。不是故意要吓她,而是她娘的身子,真的再也禁不起折腾。
    如意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段柯古办事极快,一早醒来,他上街买了几样体面礼,雇了脚夫将东西扛进府衙拜会。
    当朝门第观念盛,如段柯古般系出名门者,官家最喜结交。扬州知府周大人见段柯古进门,欢迎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怪罪他迟来造访。[熱%書M吧*獨5家(制/作]
    不到半天时间,他已将如意母女俩安置妥当。周大人借了他一座独门小院,还有马车一辆、仆佣数名,说舒服,也真舒服极了。
    为隐藏行踪,在周大人面前,段柯古如意是他雇请的厨娘。
    小院厢房里,如意正忙着打开衣箱,段柯古拎着一个包袱远远走夹。
    “如意,”他敲敲门。“你在里边吗?”
    “就来。”
    她打开门,他长腿一迈走了进来。
    他先一瞅床上的曲母,然后看着她问:“还可以吧?”
    “嗯。”她点点头。“很舒适的地方,我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儿是瑞云居,噢,您可能不清楚,它是‘小莲庄’一个跨院的名字。”
    “你喜欢就好。”他笑着将手里的包袱递出。“这是你娘的药,我刚回你家转了圈,顺路去抓了药。”
    “谢谢。”她接过搁在桌上,打开门细瞧,确定周大人派来的婢女不在附近,才关起门说话。“有发现什么吗?”
    他点点头。“我仔细绕了圈,菜园底边靠近柴房附近有几个足印,我瞧那大小,应该不是你或者你娘的。还有,依昨夜风势,我猜火是从柴房那儿烧来。”
    这么一说,疑犯不会有别人了。如意想,整座扬州城,她们唯一得罪过的,就只有陆明那帮人。
    “我现在可以去请周大人帮我抓人了?”
    “我们没有证据。”他不得不泼她冷水。他们不能因为瞧见几双男人足印,就把罪名定给陆明。想要他俯首认罪,非得人证物证具备。
    “难道真没有王法了吗?”如意怒红脸。当年她爹击鼓申冤,也是落得这么一句——没有证据。
    “我知道你生气,也知道你委屈,但要整治不择手段的贼人,我们越是要理直气壮,才能一网打尽,你懂吗?”
    “不懂。”她气出了眼泪。“我只知道人善被人欺。我爹跟我娘一辈子与人为善,结果得到什么?一个吐血身亡,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讨厌这种动弹不得的感觉,好像她除了坐着掉眼泪之外,其它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给我一点时间。”他轻按她肩,抹去她颊上的泪。“今晚周大人在‘小莲庄’设宴,要我务必出席,我打算趁这个机会探探陆明口风。”
    “就算探到口风又怎样,你还不是一样拿他没辙。”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段柯古对她们已够仁至义尽,她怎么可以任性跟他耍脾气。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想不到听完她话,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绽出笑来。
    “你笑什么?”
    “我是想到,这好像是你头回在我面前任性不讲理。”
    她负气一瞪。有病啊他!这种事有什么好开心的?
    “因为难得。”他轻点她鼻子。“依你的性子,我知道只有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你才会当面表露真性情。我很高兴见你对我发脾气,挺可爱的。”
    这人真是——怪透了!如意猛一甩袖站起。
    她讨厌这种被赤裸裸看穿的感觉。自被赶出“小莲庄”,她已习惯逞强,习惯什么事都靠自己;可偏偏段柯古老爱揭她伪装,教她措手不及。
    “别气了,我在这跟你赔罪。”他大大行了个礼,见如意横他一眼,他才又笑嘻嘻道:“我待会儿还得上吴大婶家,有些事得先跟她说好。晚点去‘小莲庄’,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晚上别准备我饭菜,累了就早点休息。”
    “明天呢?”她抬头问。“需要帮你准备早膳吗?”
    “当然。”他爽朗一笑。“你忘了我多爱吃你做的菜,只是你不要太勉强,我怕你累坏身子。”
    “不会,我喜欢下厨……”尤其是做给识货的人吃。如意隐掉下半句话,因为不好意思。“我会请婢女帮我添买些菜,你晚上别太晚回来。”
    他瞧她脸,忍不住逗她。“你说这话的表情,怎么有一种小妻子叮咋夫婿快点回家的感觉。”
    “我哪有,你少胡说!”她双目一瞠。“小心我以后都不做饭了。”
    他最怕她这句。“好好好,我投降,不胡说。”只是当她脸色缓下,他又偷补了句:“但话说回来,当我小妻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她脚一跺,段柯古眼见苗头不对,赶忙开门溜了出去。
    “小莲庄”这头,自一接到周大人通知,陆明立刻开始差使下人,将庄里用来招待贵客的冠云楼好好打扫了番。
    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吩咐道:“弄好之后就别再让人进来,我先回‘漱香小院’,没事别来吵我。”
    “是。”跑堂们齐应。没一会儿见陆明走了,才一个个离开冠云楼。
    在“小莲庄”,当家就住在后边的“漱香小院”里,共有十间房与一座大水池,景色相当清幽。
    陆明打开雕刻精致的木门,一边喊着:“宜春,人呢?跑哪儿去了?”
    “我在后边。”
    声音是从内房传来,陆明迈开大步闯进,只见宜春正坐在大桶子里,悠哉地洗着澡。
    陆明劈头就问:“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休浴,我交代的事到底办了没有?”
    “您也先等我起身。”宜春眸子一眺,婢女赶忙过来搀扶,淌水的身子一罩上纱衣,她便挥着手要所有人都下去。
    “到底是怎么样?”
    “您交代的事宜春什么时候出过纰漏?”宜春身一偎靠在陆明身上,一双手还在他胸口挲啊挲。“我办好了,瞧这天色,她们人也该到了。”
    说得挺准,宜春嘴巴刚闭上,外边便传来仆佣喊声,说“名花阁”姑娘已到。
    陆明赞赏地亲亲宜春。“对了,待会儿你也一块下去,帮我看前看后。”
    “我也要?”宜春拧眉。
    “先别不开心,听我说,待会儿上门的贵客对我非常重要,你一定得帮我好好伺候。”
    “但您也知道宜春不喜欢伺侯其它人,宜春只想跟您一个。”
    “你乖。”陆明掏出银票往宜春胸前一塞。“这点银两就当是我的补偿,你拿去买些喜欢的东西。”
    宜春百般不愿,自从攀上陆明,她早当自己是“小莲庄”未来的庄主夫人,想到自己还得拉下脸来伺候其它男人,她就一肚子闷。
    “我知道是我委屈了你,”陆明清楚宜春能耐,身为名花阁花魁的她,只要她愿意,向来没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不然这样,只要你今晚把段大人伺候得服服贴贴,你要什么,我全都买给你。”
    宜春眼眸一转。“如果……我要你帮我脱籍,迎我进门呢?”
    “一句话。”陆明毫不犹豫。
    宜春笑逐颜开,真以为自己能一举飞上枝头,全然不知陆明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又不是疯了,千么没事娶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花娘进门?陆明嗤笑地离开内房。
    不知情的宜春,还在那儿空欢喜。
    酉时一到,扬州知府周大人与段柯古分别乘着马车来到“小莲庄”,在门边久候多时的陆明,立刻把人带进冠云楼。
    顾名思义,冠云楼是“小莲庄”最高的地方。从冠云楼往下看,正好可以一览“小莲庄”三个大厅、八个景点的庭园风光。
    段柯古不住环顾四周,暗想,原来这就是如意自小看到大的景色,难怪她会慧黠纤丽,更胜一般脂粉。
    他想起王羲之(兰亭序)中一段,忍不住吟了起来。“‘此地有崇山峻岭,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我看挪几个字,就能恰如其分描绘此地美景。”
    喜爱附庸风雅的周大人一揖。“段大人请说。”
    “此地虽无崇山峻岭,但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好个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周大人一望仍候在门边的陆明。“陆当家,听见没有?”
    “被段大人这么一夸,小店顿显蓬荜生辉。”陆明欢喜地看着段柯古脸色,感觉他今天,不若上回难亲近。打铁趁热,陆明忙要底下人送上菜肴,一边要等待许久的“名花阁”姑娘进门伺候。
    “呦,今晚还有陪客?”年过五十的周大人一见宜春一群人进门,立刻笑眯了眼。“好,好。”
    直看到段柯古,宜春才知她想错了,早先她以为陆明口中的“段大人”,年纪该也同周大人般,已是个垂暮老朽。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身高八尺,年轻俊朗的翩翩公子!
    她想,要自己真能像陆明说的,一举掳获段大人的心,呵,她少说也能捞个官家小妄的位子坐坐。
    宜春笑盈盈地坐在段柯古身边,端起酒杯敬酒。“奴家名唤宜春,见过刺使大人。”
    段柯古面无表情地举杯回礼,仰头喝了干净。
    陆明这老狐狸,没事搞一堆人进来做什么?就如他先前跟如意说的,他此行目的,是为了探探陆明口风,结果来了这么多人,要他怎么找机会跟陆明说话。
    “大人不高兴?瞧您眉头皱的……”宜春边说,手就要搭上段柯古肩头。
    不知怎么搞的,段柯古脑中突然闪过如意那张宜慎宜喜的脸蛋。若被她知道这会儿他身边坐了个活色生香的姑娘,不知她有什么反应?
    想也知道不会是乐见其成。脑子一想好很可能不高兴,他肩头就这么不着痕迹地侧了过去。
    宜春高举的手扑空,表情一愕。
    “段大人不满意宜春?”他拒绝她?!怎么可能?
    “宜春姑娘长这么标致,声音又甜,我怎么可能不满意。”段柯古忙道。
    “既然这样,”宜春故意往他怀里一偎。“那宜春要坐这儿。”
    温香软玉在抱,哪个男人不心动?偏偏段柯古不领受。
    “这样,我不方便用膳。”边说,他又朝旁一退。
    “奴家很乐意喂您……”宜春不放弃。
    “不不不,怎好劳烦宜春姑娘,我自己来就行。”
    这男人有什么毛病?接连被拒,宜春再老练,面子也挂不住了。
    周大人见宜春炒不起气氛,忍不住说道:“段大人,眼前几道菜您还满意吗?要不要叫陆当家多上几道?”
    “不用,这样就够了。”坦白说,眼前根本没一道菜能入他眼。
    确实,比起他上回来,厨子的手艺似乎精致了一点,但一与如意相比,感觉就差多了。
    这差异处无关食材够不够新奇特殊,而是最根本的,手艺人的心。如意做菜时段柯古常杆在一旁窥看,发觉她每一道菜,都是怀抱着一种希望吃的人能开心满意的心意去做的。
    这点感受,绝不是他牵强附会,而是尝过如意手艺与“小莲庄”料理之后的深刻领略。
    “那——”周大人与陆明交换一眼,又接着说:“不知段大人对今晚的料理,是否满意?”
    “为何有这一问?”段柯古挑眉,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借口聊起这事,正好周大人说了。
    周大人堆起笑。“是这样的,我听刘师爷说,‘小莲庄’前一阵好像得罪了段大人,所以您一怒就把一枝轩的牌匾给拆了。我是想,如果今天这几道菜段大人吃得还满意,愿不愿意看在我面子上,把牌匾放回去。”论官位,知府与刺使层级相当,周大人如此谦冲说话,已经是给足了段柯古面子。
    “周大人都这么说了,感觉上,我应当听周大人一次,问题是……眼前这几道菜,我还是不满意。”依理说,他应该顺水推舟卖周大人一个人情,偏偏他拗,就是不想让陆明遂其所愿。
    听前头,周大人跟陆明面露喜色,想说事情成了,可以高枕无忧了,可待段柯古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算这些老狐狸倒霉,遇上段柯古,就是不让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尤其他刚想了个好点子,既然“小莲庄”当初是陆明使计诱骗到手,他何不来个依样画葫芦,也拐陆明一次。
    段柯古一脸正经道:“我知道这么说陆当家一定不服气。不如这样吧,我们挑定一道菜色,来个比试,你们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陆明忍不住反驳。
    他答得理直气壮。“有比试,有胜负,这才服得了人;您说是不是啊,周大人?”
    “呃……是。”周大人顿了下才接话。“但就不知陆当家意下如何?”
    “什么菜色?”陆明不肯断然答应。
    段柯古一瞧桌面,随意选上冬瓜盅。“就它吧!”
    陆明暗笑,他想段柯古大概不知道,冬瓜盅的上汤得加入名贵云腿瑶柱一块熬制,这等珍材,可不是说要买就买得到的。
    “没问题。事不宜迟,比试时间——我看就订在三天后?”陆明刻意压缩时间,就是不让段柯古有机会备妥料材。
    “好啊,比试地点就在周大人府上,我会要我的厨子熬好一盅汤,你也一样,仲裁呢,当然就找我们周大人。”
    “若我赢了?”
    “二话不说,我立刻把‘天下一品’牌匾挂回去。但是——如果是我的厨子烹得好呢?”
    “条件随您开。”陆明信心满满。别道菜他没把握,但比冬瓜盅,他相信他“小莲庄”不会输。
    陆明这会儿还不知段柯古嘴里说的厨子,就是手艺精湛的如意,要他知道,不立刻反悔才怪。
    “爽快!”段柯古击掌赞道:“时间紧迫,我现在就回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