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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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天秤座的人不但最懒,而且喜欢追求一种莫名其妙的公平,老赵就是这么一个怪胎。她对我脑袋上挨的一锤并不放在心上,却要求我必须陪苏斐爬山,硬说我把人家的小玻璃心砸了个粉碎。
  “你也说了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不会为这点破事心碎吧?”我转脸问庄碧,“你会因为暗恋的女生不理你就心碎吗?”
  “我第一次心碎是发现中学时暗恋的女生堕落了,竟然跟我说一次四百……”
  噢?想不到庄碧还有这么一段伤心事。
  “当时我很伤心,一边伤心一边翻了翻钱包”,庄碧满脸伤感,“于是我更伤心了,我连陪她堕落一次的资本都没有……”
  我决定再也不滥施同情心。
  “给你看这个。”庄碧扔过一个小本儿。
  “什么啊?”我打开翻翻,立刻心跳加速。
  基本上,这个照片簿可以命名为“一个帅哥的成长史。”
  从开裆裤时期到白衬衫蓝短裤的少先队服,小学时候一道杠,比我少一道,哈哈哈,中学以后开始扮酷,高中以后逐渐恢复阳光纯良本色,有很多和球队队友拍的照片,大汗淋漓,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胜在腹肌分明。也有军训前的班级合影,一群小孩打着旗,穿着鲜艳的T恤,像一群小鸭一样新鲜可爱。
  我心花怒放,“我翻拍一遍行吗?”
  庄碧很干脆,“不行,这是我外甥的东西,偷出来看看就得了。”
  然后和老赵两个人一起奸笑,“想看的话,有真人在那儿,为啥不去看live版的?”
  我很无语,其实我不喜欢老赵和庄碧在一起,他俩在一起,我就开始孤独。
  我喜欢老赵,其实也不讨厌庄碧,我们是同类,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在海里游泳的兔子,碰到了另外一只兔子,不管他是黑的白的还是灰的,他是兔子,他不是鱼。
  身边熙熙攘攘都是人,但却没几个有趣到让我产生交流欲望的。这群妞儿们无趣得让我连对她们说“Getout!”的心情都没有,只当遇上了语言不通迷失地球的外星同胞。每当她们开始罗嗦,我就开始抽烟了,烟可以让你理清头绪,表情镇定,最棒的一点是,烟可以让所谓的正人君子离你远一点。
  何苦为了让傻逼肃然起敬,而自己去变成个傻逼呢。
  遗憾的是,身边那些聪明有趣的家伙渐渐都融入了两人世界,再也抠不出来。我看着老赵和庄碧两人的肉麻样子,突然觉得自卑起来。西人萧伯纳曾言道:所谓爱情,便是过分夸大两个女人之间的差别。这基本上涵盖了我对爱情的看法,前提是把“女人”替换为“男人”。此刻,却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过分偏执。
  或者……我该考虑尝试一下?但是,很明显……不可能的。我只是个非常一般的人。
  “算了,老赵,你不知道那孩子在小姑娘里面有多受欢迎。”
  “加油!对自己有信心。”老赵鼓励我,“你见过几个班队是帅哥配美女?百分之八十都是恐龙挽着帅哥走。”
  老赵鼓舞人心的方法总是这么古怪且一针见血。
  “他现在在哪儿?”
  老赵和庄碧交换个眼色,老赵严肃的伸出手,“外甥媳妇,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不如把苏斐叫回来吃饭?”庄碧征求意见。
  我不置可否。
  “当然了!今天是七夕呢!中国人的情人节!”老赵立刻拨电话,“苏斐,嗯,是我,我在你小舅这儿,嗯,今晚你有没有空……”
  我走进里屋照镜子,出来的匆忙,披头散发,脸色青白,状如女鬼。对着镜子龇牙一笑,原指望会好看些,结果却像雪上加霜,越发吓人。
  谁敢说世间情事,一些一些,全都无关色相。如果英格拉姆小姐爱上罗彻司特,后面还关简爱什么事?有几个女人是因为灵魂美而被爱?
  我一边挽头发一边冲出去找老赵,“腮红借我用点。”
  “家茵”,老赵脸色尴尬,她一这么叫我肯定没好事,“那孩子……有事,怕是来不了。”
  嗯,周末,又是七夕,年轻人难免有点事情。
  我笑笑,“约会去了吧?”
  庄碧咳嗽一声,“……也不一定。他没说。”
  老赵手足无措,“家茵。”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情绪照常,“没事儿,嗯……我回去看《绝望的主妇》了,你要看吗?我拷给你?”
  今天是七夕,他们不说我都忘了。
  七夕对我来说,还有另一重蕴意,只是说出来难免矫情,所以只埋在心里。
  我走得很快,我们兔子族群找到同类不容易,我衷心希望他俩赶紧结婚,然后生下一群小兔子来,然后认我当干妈,所以尽管庄碧坚持送我回去,我还是一口回绝了。打扰别人的情人节,是比偷吃别人的早饭更不可饶恕的行为。
  庄碧也很尴尬,我想我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那就送吧,我给你面子。”我叹口气。
  老赵大笑,还给了庄碧一个热吻。这俩流氓就爱当着我面从事流氓活动,腐蚀我纯洁的小心灵,真不正经。
  庄碧把我送到校门口,一路上电话不断,庄碧当着我面不好意思说肉麻话,嗯嗯啊啊的应付了过去,老赵这厮粘起人来还真是吓人。
  我苦笑了几声,越发郁闷。
  今天是我生日。
  老赵不记得原是题中应有之义,她现在眼里就一个庄碧,可叹的是谁都不记得。
  打电话回家,老爹老娘正在联众上斗地主,还大呼小叫地联手作弊,根本没空儿理我。
  走进公寓门,走廊上漆黑一片,想必大家今晚必定各有各的节目,我愁肠寸断的叹口气,从包里摸钥匙。
  猛然间突然有人跟着叹气,吓得我头顶走了三魂脚下走了七魄。
  “莫——老——师——”,那人声音拉得极长,反而越发慵懒佻达,“等你好半天了,莫老师玩得还好吧?”
  我摸出打火机打亮,火光闪烁中一双桃花眼流光宛转,不是小傅师兄又是哪个?
  “我和不少女生摸黑说过话,拿打火机照亮的,莫老师还是第一个。”小傅师兄斜倚在门框上,飞着风情万种的媚眼,我打他一巴掌的事他似乎全不记得。
  “哈哈哈哈”,我干笑几声,来不及细思索,“大概是因为傅老师摸黑办事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吧?”妈的一说完我就直想抽自己嘴巴,天地良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傅师兄的脸就算在暗处我也看得到上面红了一红,“莫老师真是快言快语。”
  “过奖过奖,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他脸一红,我立马觉得有谱了,不过如此嘛,大龄正太而已。我笑咪咪看着他,手上一点不耽误地拿钥匙开门。
  小傅老师眼帘低垂,“我倒不知道,摸黑的时候能办什么事?”
  “你不知道?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跨进门摸电灯开关。
  冷不防后面却有人跟上来,暗香涌动,一只手把我圈在墙角,几乎是贴在我脸上,轻轻地问,“是什么事嘛?”
  我心中暗嗤一声,不知轻重的小子,今儿就让你看看马王爷几只眼。摆个造型斜眼看回去,“傅老师这样的人才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小傅师兄双眼迷离,大有嘤咛一声扑进我怀里的趋势,我心中暗数,“一、二……”
  屋里有人说话了,“家茵?”
  这一句非同小可,我一哆嗦,下意识的一把将小傅师兄推开,“谁?”
  门框上一声闷响,小傅师兄低声呻吟,多半是撞到门了。
  屋里的人拧开台灯,我靠,八婆姑娘朦胧的睡眼在看到小傅老师的瞬间就亮的灯炮似的,“家茵你回来了?这位是?傅师兄!”
  后面一句已经是尖叫了。
  小傅老师捂着后脑勺艰难地笑了一笑。
  我身上一阵发凉,被八婆姑娘认出来没好结果,我们的奸情铁定会在24小时之内传遍全校,比上校园网今日十大都红得快。
  傅维显然比我清醒的更快,“莫老师,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的。”
  我无言以对,“喔?”
  “今天大一的同学组织了个篝火晚会,你愿不愿意……”
  废话,不去玩还在这儿等着八婆来套话不成?
  我拍板,“走!”
  虽然傅师兄向来以风流自赏,但在全世界都宣传“莫师姐把傅师兄胖揍了一顿”的小道消息的时候居然主动出面邀请我参加晚会,真让人不知道是该敬佩他不记前嫌还是该怀疑他别有用心。
  我左顾右盼,寻遍了人群也没看见苏斐,只得轻声问一边的学生,“苏斐呢?”
  “苏斐在弹琴。”
  我望过去,苏斐坐在三角钢琴后面专心致志的弹琴,这才心中长出一口气。
  他们这一茬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琴棋书画,我入神地盯着那孩子看,长眉入鬓,多么美的侧面。忽然自惭形秽起来,我这么平庸,俗物。
  傅维站在我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了就难受,恰恰就在这时候,大红花落进他手里,鼓点也停了。学生们大笑,鼓掌。我趁机溜出圈子。蹲在树丛后面打量苏斐,小孩儿毫无觉察。
  我犹豫了,要不要上去主动和他说话呢?御姐就该有御姐的风范,但是……是不是要矜持一下呢……跟他说什么?天气?太傻了……四级过了没有?不行这是个会让人疲软的问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成败在此一举……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去不去呢到底……
  薅了一朵傅维送的小雏菊数花瓣,“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
  再薅一朵重数,“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
  再数,“去,不去,去,不去……不去!”
  抬头看看坐在篝火边满脸落寞的小帅哥,一脚把小雏菊踩成泥,小乖乖,我来了!
  傅维恰到好处地走过来挡在苏斐面前,拉着他越走越远,两人唧咕唧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只好偃旗息鼓,中途急刹车转向烤肉架子,捡根香肠,食不甘味的吃着。
  傅维总算啰嗦完了,苏斐微笑着,乖乖地看着篝火。
  我蹲在树后,在深深的犯罪感和喜悦之间无所适从,傅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浅浅的抿抿嘴,难说是含怨还是带笑,往我这边瞟了一眼。随即一个华丽转身,飘然远去了。
  傅师兄,医院那一耳光对不住得很,刚才辜负那一番旖旎风光我也颇有歉意,但这个眼神太过深沉,驽钝如我,真的不了解你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鼓足勇气,正待迈出关键一步的时刻,手机铃声大作。
  老赵的电话。
  非常言简意赅,“庄碧在你那儿吗?”
  “他还没回去?”
  老赵不出声,片刻,她挂了电话。
  我心说怪事,再打回去,一片忙音,打给庄碧,一样。这小两口玩儿什么呢?
  抬头再看苏斐,苏斐身边坐了个女孩,穿着火红的裙子,说不上标致,胜在青春活泼,我不认识她。
  我静静不动声色地站着,等到能控制情绪的时候再偷偷爬走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主角,我是万年大绿叶。
  “在想什么呢?”耳边有人说话。
  光听那暧昧的口气我就知道是谁,苦笑两声,少不得扯个谎应付过去,“发呆。”
  傅师兄不知从哪儿摸了一副眼镜戴上,文质彬彬,把之前的活色生香都掩盖下去,兴趣盎然地看着我,“师妹要不要去跳舞?”
  我再次苦笑,“没心情。”
  说话间忍不住又往苏斐那边瞥了一眼,两个小孩谈得甚是投机。
  傅老狐狸当然知道我在看什么,摇头长叹一口气,眼睛在镜片后面熠熠生辉,“唉,都在专心谈恋爱,本职工作全忘了,刚告诉苏斐开完会把老师办公室收拾一遍,小孩抹回头就忘,回头老师见了又得生气。”
  我讪讪的看天,“今儿天气不错。”
  我发现傅师兄有个毛病,看我露出窘态就分外受用。
  幸亏导师老头及时救场,傅维是老头的心腹爱将,走哪儿也不忘带着,这一会儿不见人老头就郁闷,到处遛达着找人,一看到我们便喊起来,“傅维,家茵,你们两个当大师兄大师姐的,也不出来领着他们玩,躲这儿嘟嘟浓哝什么?”
  两句话说得傅维也脸红了,辩解道,“老师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
  “随便聊天?哼,你上回非逼着我把你师妹找去陪你实习带队,也是为了随便聊聊天?”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变了脸色瞪着傅维,傅维倒是处变不惊,“老师,要不是师妹在,那次在基地打群架非得出人命不可。”
  老头一脸“我知道你今年夏天做了什么”式的得意微笑,看着我,“家茵,你看老师这个线牵得不错吧?小傅可是地道人才呢。”
  你们背着我都商量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傅维汗也下来了,“老师……我刚跟师妹商量跳舞去呢。”
  老头笑眯眯摆摆扇子,“去吧去吧,年轻人就是爱玩。”
  我咬牙切齿,“我去厕所!”
  傅师兄温柔牵起我手,“我也想去,一起去吧。”
  乾坤何其大,变态何其多。
  “你连对不起都不说一声吗?”我的话都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我好不容易有进公司实习的机会!”
  傅师兄的脸皮厚度岂是我能震撼动的,当下腆着脸作痴情状,“怪你过分美丽。”
  我“切”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闪人了。
  我长成什么样,还是有三分自知之明的。傅师兄这个玩笑,开得颇为讽刺,纵然是粗枝大叶如我,也不免觉得受了内伤。
  要是此刻老赵在身边就好了,就有人可以陪我回顾我的血泪情史。
  幼儿园时最聪明乖巧,明明哥哥的妈妈喜欢我,说要我去他家作儿媳妇,明明哥哥哭了,向全幼儿园的小朋友宣布:“不要茵茵做媳妇。”
  惨痛的初恋。
  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是老赵,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兼大队长,我每天忙着帮她收夹杂着拼音的小情书,间或留意一下隔壁班的那个男孩是否正走过我的窗前,寒来暑往,那个英挺的小哥终于走向了我,递过的信封上却写着老赵的芳名。
  灯开了你来了我以为很接近天堂,天亮了你走了我问自己这是什么地方。
  痛心疾首不止为失恋,还因为发现对方写的字原来那么丑。
  再不敢尝试早恋,移情到明星身上,疯狂喜欢张国荣,硬皮大笔记本抄了满满几本的歌词,配的贴纸都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彼浅吟轻笑,望之如芝兰玉树,那时,我以为,这也是某种形式的永远。
  未几,Leslie撒手人寰,我差一点疯掉,从此再没过过愚人节。
  最后一个就是大学时认识的极品劈腿男。前面提过,无须赘述。
  想来我在这一途上特别没有天分,所以一路走来,每每功亏一篑,屡战屡败的结果就是变身宅女一族。别人与男友朝夕相处,我也可以拍拍我IBM的笔记本,聊以自慰。
  已经走过了办公楼,想起傅维说苏斐忘了收拾办公室,琢磨了琢磨又退回去,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擦桌子拖地,桌椅摆放整齐,小黑板上的粉笔灰也擦干净。老头那张嘴我领教过,真唠叨起来唐僧也能死在他的手下。只可惜我的新裙子,刚上身就当了围裙使。
  一切搞定,我满意的吐口气,关灯走人。
  门口黑黝黝静悄悄地立着一个人。
  小傅师兄趣味低级的很,专好扮僵尸吓唬人。
  我对他的如影随形已经习惯,“傅师兄,您又有什么事忘了说了?”
  傅师兄一双细长俊眼闪烁不定,“看不出师妹倒是细心的很。”
  细心,呵呵,我笑笑。
  “回去跳舞好不好?”
  是我听错了么?傅师兄的口气为何有些低三下四?
  但是想想苏斐旁边的红裙女孩儿,心中点点滴滴的凉起来,我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不回去了,谢谢师兄。”
  “你不回去,没有人和我跳舞,我好可怜。”傅师兄无限哀怨。
  怎么可能呢,说傅师兄没有舞伴,简直就像说高树玛丽亚没有影迷一样。
  但此话不宜明说,我只得尽量婉转,“傅师兄一表人才,不如换个出色的舞伴,我们也跟着饱饱眼福,鲜花插在牛粪上,大家看着怪不落忍的。”
  傅师兄叹口气,“师妹,好歹给我个面子,最后一次,这次你帮了我,以后决不再来麻烦你。”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什么就没意思了。
  投向我们的眼光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小秋波嗖嗖的飞向傅师兄的同时,我也感到自己已经明确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所过之处,处处都能感受到愤怒的小宇宙。
  我心很虚,躲在傅维身后,步步为营的走。庄碧以前说过娶校花会早死,可谓经验之谈。
  一曲终了,傅维帮我递上纸巾,十分体贴地问,“要不要去喝点水?”
  我苦笑,“好。”
  连尽三杯,仍然郁郁寡欢。傅师兄看我喝酒如喝水,有点担心,“家茵,喝点果汁好不好?”
  旁边猛地转过一张吃惊的小脸,可不就是苏斐。
  他并不管傅维,几步走到我面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斐瞥一眼傅维,拉起我的手,“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笑笑,我找过你,你在忙。
  傅维在一边慢慢的喝冰啤酒,若无其事的微笑,什么也不说。
  苏斐坐在我座椅把手上赖着不肯走,“姐,我明天去小舅家玩,你去不去?”
  我正在尴尬,两个小女生跑过来贴在苏斐身上,“快去看,大头会用脚打响指。”
  苏斐犹豫着不肯走,我笑笑,“去看吧。”
  两个小姑娘硬把他拉走,傅维脸上的笑憋都憋不住,“用脚打响指,呵呵。”
  我翻白眼,你怎么不去死。
  “家茵,给别人当保姆的滋味好受吗?”
  我闷头喝酒。
  薄酒可以忘忧,丑妻可以白头,徐行不必车马,称身不必狐裘。
  像我这样的人,原该随和糊涂,睁一眼闭一眼,和稀泥打马虎眼,今天天气哈哈哈,万事敷衍过去便罢,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偏偏遇上这不省事的小冤家……我叹息一声,转过脸去,不敢再看那双波光潋滟的细长俊眼。
  从此怕了你们。
  模模糊糊听得傅维在耳边轻声道,“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身上软得动不得,心里雪亮,苦笑一声,“一个萝卜一个坑,傅老师自有软玉温香抱满怀,我怎敢不识风月乱撞钟?”
  小航姑娘不是吃素的,我也不爱和人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心不是抢来的。
  小傅师兄置若罔闻,把我的酒杯拿走,自顾自倒杯胡萝卜汁给我,“醒醒酒吧,醉猫似的。”
  我平生最恨胡萝卜——小时候老妈迷信胡萝卜可以补充营养,顿顿胡萝卜,蒸煮煎炒,吃得我像只营养不良的兔子,自此闻见胡萝卜味儿就想吐——“不喝。”
  外面天气突变,狂风大作,大厅的窗子“咣当”一声被吹开,寒气袭人,众人都发一声喊,傅师兄板着脸,“不听话!看!猪八戒来背你了!”
  那也不喝,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气节不可丢。我把嘴闭的严实。
  “再不喝,我就喂你喝了。”老狐狸趴在耳边轻轻说。
  老鼠欺负猫、肥猪追老虎、肉包子嚎着要咬狗一口。苍天在上,我没逼他也没骗他,他自愿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当年也曾勇往直前,折戟沉沙无数次后,终于面对了惨痛的事实,承认自己命犯孤星,注定要一个人地老天荒,好容易安于现状,却又降下这个妖孽来,老天,你玩儿我玩的很爽么?
  老狐狸一双修长凤眼似笑非笑,看得我心头鹿撞,只得赶紧低下头去。
  长成这样儿,干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吧?
  “不如去我办公室喝吧,我新下了《加勒比海盗三》。”老狐狸利索得很,拖了我手腕就走。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边被老狐狸拉着走一边做软弱的抗议。
  “爱因斯坦说了,现代社会的一大特征就是手段的日益完善和目标的日益混乱”,老狐狸头也不回,“你是我的人,那小子老盯着你,我看了不爽。”
  “家茵!家茵!”
  苏斐突破重围跟了过来,脸上是一览无余的不爽,“你去哪儿?”
  我看着围上来的一帮莺莺燕燕,大为难堪,“苏斐,我去傅老师那边看点东西。”
  苏斐警戒地拉住我手臂,“跟他去?看什么?”
  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我叹口气,语气放软,“苏斐,你看,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对不对?我们都各有各的生活。”
  傅维已经站在电梯里,脸上表情不大自然,为了维持风度,仍强作洒脱微笑。
  我低头迈进电梯,门冉冉关上,我松一口气,偷眼向外一瞟,恰恰在门缝中看见苏斐一张不甘心的小脸。看得我肝儿直颤。
  明月清风携美人同饮,原本是极赏心悦目的勾当,但是这一夜……
  尽管美人一脸“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只关心你”的风骚微笑,我还是无端觉得紧张。明明是两个人对坐,却好像中间又隔了些什么,言语枯燥,索然无味。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老祖宗的名言甚有道理。
  此情此景,似乎最合理的应对方式莫过于把他扑倒,但我此刻没情没绪,为办而办似乎就没必要了,总不见得我把他扑倒以后还要跟他解释,“不是我想扑你,不过你都暗示成这样子了,我为了礼貌只好象征性地扑一扑,意思一下吧。”
  不扑不礼貌,扑了又觉得划不来,现在的男人最讨厌了,稍微扑一下就闹着要别人负责。
  可是老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美人眼里的凶光也越来越明显了。我再没动作,只怕他要反攻。
  不如……“我们来玩跑跑卡丁车吧!”
  傅师兄至少傻了一秒钟,“耶?卡丁车?”
  最后还是玩卡丁车了,虽然美人有点不甘心——我看他电脑上面全是大游戏,玩卡丁车大概是嫌低能了一点。
  傅师兄一边玩一边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师妹喜欢游泳吗?”“明天我们去滑旱冰好不好?”等等等等,炫技炫得很直白,老玩家这么沉不住气,真让人鄙视。
  “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师兄面有得色,“还真没有我不会的。”
  “你会爬树吗?”
  “……”
  “你会做酒酿汤圆吗?”
  傅师兄满脸黑线。
  什么都不会的人还敢这么拽?
  “虽然做菜手艺是差了点,但是师妹,你上回交的报告里面那程序一塌糊涂,那可全都是师兄亲手帮你改的啊。”
  “会写程序?”
  师兄骄傲地点头,“别人跑不起来的,都得我来改。”
  “那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美人似乎脸色难看起来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如回去吧,我请你吃烤肉。”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肉吃,心情就一定会变好的。
  “我不去。”美人一脸受伤的表情。
  居然连肉都不吃,奇怪的人。
  我自己下去找肉吃,不无遗憾的发现人已经散了。
  我买了杯薄荷甜酒,自己呷了几口。
  我显然是疯了,小傅老师作为交往对象,非常理想,名校博士生,前景值得看好。而且,我们之间的交流应该容易些,我不能和苏斐讨论住房公积金之类的话题。苏斐还是小孩,他喜欢我的唯一理由是我够坦诚,而且……在他那个年纪,就算看到一只河马也会想上的。
  我没时间等他长大。我是一只自私卑鄙的老宅女。
  小傅老师发来短信,“我一直在学纳什,和喜欢的女孩上来就说:我想亲你,和你睡觉,虽然我知道先要喝点咖啡,聊聊哲学,散散步,我们能把这些挪到以后吗?”
  我耸耸肩,我没意见,如果他真是纳什的话。
  那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直到喝酒喝得头痛起来。回寝室后我坚持着玩了一会儿博得之门,很不走运——我的狂法师在施法时不慎召唤出一只从天而降的奶牛,把自己砸了个半死。
  头痛死了,我决定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