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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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对象。
  恋爱这种事,天经地义是小女孩该干的,捧着小雏菊数花瓣,他爱我,他不爱我……一派天真可喜。
  我的座右铭是什么?钱是唯一的真神!
  别人眼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佛,换了老娘,宁愿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图个天下太平。
  “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莫妈妈你果然又上了一个境界!”老赵赞叹道。
  “赵妈妈,您过奖了。”
  “莫妈妈,不必谦虚了。”
  电话响,老赵帮我接起来。
  “让你去开会的。”
  “说我不在。”
  “人家说等你回来转告你。”
  “说我死了。”
  老赵放开握着话筒的手,“嗯,她病了,啊,大概快死了吧,谁跟你开玩笑,说不定今天就死!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用你管?你怎么不去死?我插死你!”
  啊,我爱老赵。我真需要一个这样的前台。
  “要不,周末安排你和外甥去登山吧?”赵妈妈拉起皮条来真是不遗余力,“秋天爬山多好的借口呀,又健康。甭老走台阶,走走小道什么的,创造机会。多拍点照片,回来后又多了个借口互相接触。传相啊洗相啊给相啊至少有3个机会了吧。又为你们日后交往多个话题。”
  “每次爬山都累得我腰酸背疼腿抽筋的,还有心情钓人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就是要你累个半死!你要噔噔噔圣斗士似的直跳上山底那还要得着人家陪么?!”老赵怒了,“你老这样儿!人家还没完全动心的时候,你急得抓耳挠腮,等到人家真的对你动心了,你就突然觉得没感觉了,拍拍屁股闪人了……这叫什么?这叫不负责!”
  可怜我一辈子没遇上几个帅哥,武大郎替西门庆顶罪——我冤枉。
  “但是,我不想去……”
  老赵指着我的鼻子,“你没立场表达意见!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始乱终弃!”
  我装可怜,眼泪汪汪蹲墙角画圈,“我哪有乱了~~~~~我没有乱~~~~”
  “闭嘴!不去也得给我去!”
  拉郎配么?
  老赵走了,留我一个人怅然若失。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Leslie唱的小曲儿,甚得我心。
  太阳下山明朝还会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英俊小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我们老年人的痛苦,年轻人真是理解不了哇。
  苏斐,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等你有了钱,买一麻将牌大的钻戒回来,姐姐一定照死里扑你。我对着镜子说。
  不行,我自己都觉得镜子里面那副嘴脸龌龊得简直没法看。我可以让孩子恨我,但我不能让孩子对生活失去信仰。
  我给老赵发了短信,写了邮件,电话留了言,内容很简单,俩字儿,“不去!”
  然后拔了电话线,取了手机电池,背上笔记本,收拾书包。
  姐们儿出去躲两天再说。偶尔不要脸一回就算了,我也不好意思老干没皮没脸的事。
  背着山一样的旅行包出门,还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导师。
  老头眼光敏锐,“要出门吗?旅游?”
  我干笑良久,无言以对。
  “旅什么游?这么闲就来替我批作业好了,就算废物利用吧。”
  废物利用,我条件反射的想到了老头办公室里那条旧T恤改的抹布,以及八婆男友界王神一下雨就要拿出来的那把印着“月月舒”三个大字的雨伞。
  导师的话总能不经意间杀人于无形。
  所谓批作业,就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蹲在机房的破电脑前审查猴儿们制的地图。如果有拖着不交的,我还得去求他们快点做。
  “你就不能对他们厉害点吗?”庄碧不以为然。
  哼,我又不是没想过,可是我第一次对学生吼“交作业!”的时候,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非常平静地对我说:“老师我还没画完。”
  “为什么还没画完?”
  “昨天我们工会有活动,我得去打魔兽。”
  “你就不能先画完图再去打魔兽吗?”
  “老师,工会活动是集体活动,需要每个成员的积极参与,这涉及到一个集体荣誉感的问题。”
  我该怎么办呢?踢他下身?这个学生站起来有一米八多,我的头将将到人家肩膀。
  只好转向下一张桌子,放低了声音:“交作业吧。”
  低三下四的态度真的很像乞丐,但我已经习惯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偶尔遇上肯老老实实按时交作业的学生,我恨不得跪下来抱着他们的腿哭。八婆室友告诉我,我这几天晚上说梦话都是“求求你们交作业吧”。
  好不容易等到作业收齐,看得我几欲绝倒。
  粗制滥造,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瞒上欺下,恶劣程度仅次于我当年。辛苦探险发现的尼姑庵居然被他们标成了公厕。
  我给那小子发邮件:有在山上建公厕的吗?
  对方口气很惊诧:老师,为什么不许山上建公厕?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西谚有云:一个傻瓜提出的问题,一百个聪明人也无法回答。
  以前外婆家养过一只小狗阿黄,我问外婆,为什么要养它,外婆说,为了看家护院。
  那么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这个人,想必就是为给机房看家护院而生的。
  “莫老师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老师吃吧,不用客气。”
  机房也不是可以久留之地,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傅老师并不急着走,打开窗户通通风,倚在窗边摆Pose。校园网的耽美论坛上有人赞他“秋水芙蓉,倚风自笑”,看来不是没有道理,此人风骚入骨,一副不搔首弄姿便活不下去的模样。
  我耐心的查看机制地图,傅老师一个人在窗边长吁短叹,把那一套“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美人卷珠帘”“娇躯浑无力”的造型摆了个遍。
  我冷脸对着傅维,“傅老师,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先走一步。”
  傅维脸色如常,“正好我也下去,一起走吧。”
  到了楼下,他仍不打算放弃,“对面刚开了家新店。”
  我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有事。”
  “有人约你?”
  我没好气,“就算是吧。”
  他看似好脾气的笑,“那好,我先陪着你等。”
  妈的,阴魂不散。
  我只得暗暗把手伸进包里打开手机,一开机就有十几条短信砸了进来。
  老赵气急败坏的跟进,“我靠!你死哪儿去了!”
  “人家在忙嘛~~~~人家好可怜的~~~~~饭都没有吃~~~~~”
  老赵哑了三秒钟,“莫家茵你没病吧?”
  “讨厌了啦~~~~人家不想去外面吃~~~~~我要你做给我吃~~~~~”
  老赵脑筋转得不慢,“死变态,被人缠上了吧。”
  我抱着电话哀求,“Darling~~~~不要丢下我不管~~~~”
  老赵小声说,“去死吧你——哪儿呢?我找人来接你。”
  我喜笑颜开,“好呀好呀,那你来接我!我在机房。”
  傅维貌似很关心地问,“你男朋友不够体贴啊?这么晚都不来主动接你。”
  我牙关紧咬,“我乐意!我喜欢倒追!”
  老赵嘴坏点,人还是讲情义的,十五分钟后我就看见庄碧那辆奇丑无比的葱心儿绿QQ奔过来了。
  傅维面无表情,我微微一笑。
  车停下来,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斐淡淡的,“上来吧。”
  老赵真是……
  在车上我一直手足无措,苏斐决定将装酷进行到底,我道谢,他轻描淡写说句“不客气”,然后一言不发,把我送到老赵家里。
  庄碧也在,和老赵两个人彼此使眼色,笑得很贱。
  我欠欠身,“这次真谢谢你们了,我回去了。”
  庄碧一把拉住,“吃了饭再走。”
  苏斐低着头,仍是一言不发。
  老赵诧异,“别呀,刚来就走?让苏斐送你出去。”
  我夹着包一阵风般逃了出去。那种山一样沉重的感觉——那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挫败感。
  宅女注定是宅女。我不无悲哀的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依赖室内环境——当我换上睡衣拖鞋,立刻就有了安全感。
  我原来是个没出息的,活了二十几年终于确定这一点,这种感觉真是……令人难忘。
  “当你真的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那种感觉了。你整天给他们打电话因为你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他们在想什么,有没有在想你;你花整天试着去找最完美的着装,你甚至去改变发型,只是为了让他多看你一眼。有时候我真想跟他们换换位置,让他们知道这种感觉。”韦恩斯,大洋彼岸的兄弟,我看你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小黑脸上老龇着白牙,是个看的开的,你就跟我说这个?忒对不起姐姐上BT寻摸你半天吧?
  鼻子居然酸了酸。近来情绪波动异常,多半是更年期提前了,兴许也有老年痴呆的前兆。
  算了,不看了,还有一个PPT要做。
  我摸烟,烟没了,空壳一个。咖啡对我已经没用了,一壶纯黑咖啡灌下去,我能倒头就睡。
  只好反复玩打火机,看那一簇橙黄色的小火焰在手指间跳来跳去,多么温暖。
  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喜欢猫,喜欢兔子,喜欢一切温软而眼睛晶亮的小东西,可以抱在怀里,长相厮守。
  但我并没有一只猫,也没有兔子,我只有一盆半死的芦荟,我发誓我好好照顾它了,早上抱出去晒太阳,每七天浇一次水,往花盆里兑鸡蛋清,但它还是和所有我养过的植物一样,迅速的枯萎下去。姐们儿二十年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养个破芦荟也这么不对付,X他XXX的芦荟。
  下雨了,雨点打着玻璃窗,轻轻地响。我在床上象个荷包蛋一样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云阔江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冷被孤灯,夜雨潇潇,凄凉得紧。
  我叹口气,向窗外望去,却见一轮薯片也似的明月,清辉万丈。
  没有下雨,声音是小石子打在窗户上发出来的。
  苏斐?我心里一动,从床上跳起来,把窗帘拉开一点点。
  但是……
  男人就像费马大定理一样难以捉摸,他们写出定理,但拒绝证明。我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喝醉后喊一个女生的名字,然后在晚上去敲打另一个女生的窗户,而且面无愧色,完全理直气壮。
  神秘的雄性生物,他们的大脑皮层长到睾丸里去了吗?
  我暂时缺乏研究他们的兴趣。
  拉上窗帘睡觉。
  小石子仍然连续不断地达到窗户上来,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再这样下去,他会打破我的窗户,然后把所有的人都吵醒。
  我蹑足走到窗边,潜声细听,他大概是放弃了,不再扔石子上来了?不!又是一把石子敲在我的窗户上。他就玩不腻吗。混蛋,谁告诉他他有骚扰我的权利。
  我听了听,当石子的声音渐渐停下来的时候,我一把拉开窗户,“傅维!”
  眼前一黑,一大把石子飞到我脸上,我都没来得及骂他,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叫痛。
  眼睛疼得厉害。
  “对,她被石子打到眼睛了,嗯,不不,不是很大,就是普通的小石子。”傅维恬不知耻地对着急诊室的护士撒谎,“我本来想跟她开个玩笑的。”
  我捂着眼睛在心里把他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幸好没伤着视网膜,不然晚上哪儿找眼科大夫现做手术的。”护士抱怨,“有你们这么开玩笑的吗?”
  我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狠狠瞪了傅维一眼。
  “别怕”,傅维会错意,温柔的非常做作,“要是弄伤了,我娶你。”
  我楚楚可怜地盯着他的眼睛,嘴唇蠕动几下。
  “什么?乖,大声点。”他微笑着把耳朵凑过来,“在我耳边说。”
  我趴在他耳边,“你这只自恋的老孔雀,追谁谁跑,活该你失恋。”
  “啊?”他一愣。
  我运足气,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老子两只眼都瞎了也不会嫁你!”我一边吼一边一溜小跑蹿了。
  手心还火辣辣的疼,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我又过瘾又后怕,嘎崩脆利索呀,这一小耳光扇的,复仇的快感啊。后劲之大也是超乎我想像的,傅维的脸应声肿起一片,显然是扇蒙了,不然也不能傻那儿一言不发。
  虽然饶上了一只眼睛,我还是觉得这个夜晚既混乱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