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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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康一行人才出了杜家,便听见一阵哒哒蹄声疾驰而来。
    “那人——好像是何副将?!”持缰的全秀认出来人。
    听见骚动,已坐上马车的樊康掀帘探头。“怎么回事?”
    这时副将何硕勒马急停,大步朝车舆奔了过来。
    “你等我一会儿。”他回头同水清吩咐了句,长腿一跨钻出车舆。
    何硕单膝跪地,低头喊:“副将何硕见过将军。”
    “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小的前日收到皇上手谕,事态紧急,便问了御史夫人您的行踪。”何硕手伸入怀,呈上一纸信箴。“请大人过目。”
    乍听谁派何硕过来,樊康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一瞧手谕内容,两道浓眉更是紧锁。
    “怎么会这样——”樊康低喃,示意何硕等一等他。“我跟夫人说两句话。”
    “是。”何硕避到远处暂待。
    水清探头出来。“怎么回事?”
    “边防有危险了。”樊康小声解释:“皇上要我立刻领兵救援,清儿,我恐怕得早一步回京,我会留下其他人保护你,你没问题吧?”
    她脸色一正。“我没问题,只是你会去多久?”
    樊康摇头。“总之我先跟何硕回京,之后的事,我再捎信告诉你?”
    眼下除了答应,还有其他选择吗?水清咬了咬唇,突然想起。“对了,有样东西,你等我一会儿。”
    樊康望着她步下马车,拎着裙摆跑到银花她们乘坐的马车那儿,不久,她抱了只蓝色包袱回来。
    “里边是我绣的斗篷,还有金狮荷包。”想到边关远在千里,她却无法随侍在旁,她只能送上她费足了功夫缝制的猛虎和金狮,希望讨个吉兆。“愿将军凯旋归来。”
    樊康恋恋抚着她秀雅面容,仿佛想将她眉宇神色,一点一滴全牢记在心。
    新婚不过月余,就得分隔两地——他深吸口气,以眨眼般的速度将她抱上马车。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唇瓣相叠,樊康在她唇畔吐露留恋的叮咛。
    “你也是……”她落下难舍的眼泪。好奇怪,人明明还在她眼前,她竟就已经开始思念了。“你答应过的,你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会让我哭的。”
    “我保证,我一定会安然回来……”他厚软的唇瓣印着她脸颊,吮去她不住滑落的珠泪。
    “子牧,我会好想你的。”
    最后一个紧紧拥抱,樊康从她发上割下一绺青丝,卷起收在金狮荷包里。他让荷包紧紧贴着他心窝,就像他带着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分离。
    绑好包袱,再披上爱妻亲手缝制的斗篷,樊康英姿飒爽地翻身上马。
    “我走了。何硕——”
    “是。”
    只见他一拉缰绳,菊花青的白鼻马立起了两脚,马蹄重重一踩,迈步狂奔。
    远远的,还可见翻涌不休的靛蓝斗篷下,舞出几道黄黑色的闪光。
    那是她绣的虎,猛虎出柙。
    水清站在队伍后边不断挥着手绢。
    老天爷,请您一定要保佑他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樊康身影,她一直抑在眼眶里的眼泪,才又克制不住地潸然落下。
    日子飞快过去,眨个眼樊康到雁门郡已有十天。身为边关守将,樊康素来奉行四条铁律——
    一,犒赏士卒。管子有云:“衣食足则知荣辱”。他一向不信肚饥肠饿的兵将能在危急存亡之际发挥多大效用,所以吃饱,是他特别留心的第一件事。
    第二,绝不扰民。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下令若非情况危急,绝不取百姓家中一草一木。
    第三,防守精心。平日兵士的训练怠忽不得,烽火台边总有五班士兵按时轮守。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保命关键,便是死不出战。
    樊康向来珍惜人命,哪怕是地位最低的营兵,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自小他爹就不断提醒他“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还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总而言之,他的守城四诀,一直是胡虏来袭时最佳防御利器。
    只是其他将领对他的批评时有耳闻。像这回,他一回京养伤,接任的赵鲁将军没两下便受不了胡虏挑衅,出兵迎战。虽然偶有胜利,却因为屡屡出兵,扰得百姓田不能种,马不能牧。
    胡虏自然逮着机会大举兴兵,但因为扰民过久,军粮应接不暇,吃了败仗不打紧,还损失极多,差点就连雁门也保守不住。
    说来,樊康此行根本是被派来收拾烂摊子,皇上命他必要收回失土,给胡虏一个痛击。
    大早醒来,樊康在卫士的帮忙下穿上黑色铠甲,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啸传遍营地。樊康拨帘蹙眉一看,一枝鸣镝正飞上青天。
    “将军!”副将何硕快步跑来。“启禀将军,胡虏又领着大军杀来了!”
    他一声令下。“吩咐下去,关城门备战。”
    樊康的守城四诀相当管用,雁门地形岖峭,易守难攻。只要城门关上,除非胡虏长了翅膀,否则极难侵入。他在五名持藤牌的士兵保护下来到城垛,此时他身披水清绣给他的靛蓝斗篷,雁门关边的百姓只要抬头,便能看见一只自信满满,英气迫人的黄额大虎俯视着他们。
    “是将军!”
    “是护国将军!”
    一见那虎大伙儿心头就安了,知道无论如何,樊康都会保护他们。
    领兵攻打的单于在最前头,一到城下,便拉开嗓门用汉语叫阵:“懦夫、孬种,你就只会躲在城门后边,有种出来迎战!”
    穿着黑色大氅的单于骑马在城下兜转,他身后一长排弓箭手拉弓直对着城墙,就等他一声令下。
    樊康侧头问何硕:“我昨晚吩咐的东西弄好没有?”
    “备妥了。”
    “很好。”绷紧了十多日的黝黑面容终于有了笑意。他手一挥要所有士兵待命,同时大喊:“所有人听着,无论如何不得开门。”
    “放!”何硕接着大喊。
    一声喊后,只见一只黑色油坛飞过高墙。众马被坛碎地声响吓了一大跳,一时马嘶乱跑,队伍乱成一团。
    “放箭!”樊康接着下令,一时火箭伴着油坛不断朝敌方阵营飞去。
    这时单于终于了解坛中所盛何物——是油!射下的火箭让地上成了一片火海,教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辙?”单于大吼:“射箭,向准城上那家伙,谁射中我大大有赏!”
    单于一喊,顿时铁蹄奔腾羽箭齐发。樊康这厢护卫的藤牌立刻插满了羽箭,还有两名卫士肩腿中箭。
    “藤牌给我。”樊康大喊,舞着长剑打掉箭矢,让保护他的士兵有稍微喘息余地。
    “继续放火箭,射油坛。”
    《孙子兵法》有云:“兵贵胜、不贵久。”樊康就是要打耗时战,看是胡虏人马耐得住火烧,还是他们兵粮会先行匮乏?
    想当然,伤亡惨重的单于只能狼狈退兵。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自弟弟领兵出城,樊湘芩这个做大姊的一天总要回娘家两、三回,就是担心水清没人陪,二来是送来跟樊康有关的消息。毕竟她夫婿,可是当今皇上最器重的御史大夫。
    昨儿下午水清刚收到樊康的家书,姑嫂俩还开心樊康屡屡告捷,怎知才过一天,坏消息就传来了。
    御史府里,听完了夫婿白应然转述,樊湘芩突然瞪大一双眼。“你说什么?樊康受伤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白应然拍拍妻子的手。“前日一早胡虏头头混在驿马队中发动奇袭,当时情况是控制住了,可樊康也为了保护队上的妇孺,受了重伤。”
    “这家伙!早跟他说过几次了,别老是为了他人的命而不要自己的命——他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樊湘芩又骂又哭。
    “据说伤得不轻,攻击樊康的人正是恨他入骨的胡虏头头,功夫不差,又天生蛮力,听说他背上被砍了一刀,最后还晕了过去。”
    “哎呦……”樊湘芩抱头呻吟。“你这是要我怎么跟清儿说,昨天她还开开心心说再过一阵,樊康就会接她到北方去”
    “要不要瞒她一阵?”白应然说:“说不定过个一阵樊康伤就好了——”
    “要是出了万一呢?”樊湘芩反问:“万一樊康那臭家伙在我隐瞒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哪担待得起!”
    说得也是。白应然叹息。自妻子转述,他也清楚水清与樊康两人感情甚笃,但就算让水清知道樊康受伤,她又能怎样?
    “还是得告诉她。”樊湘芩抹去眼泪。同样为人妻子,她很清楚要事被隐瞒的痛苦。哪怕听了之后只有伤心难过的分,还是想弄个清清楚楚。
    “我回樊家一趟。”
    说完,樊湘芩命人备车,飞快赶去樊家报讯。
    水清这厢,则是忙着打点要捎给樊康的东西。送回家书的卫士只歇一晚又要动身,张罗的时间不多,所以将军府从昨晚就闹哄哄的,每个人嘴上都在讨论远方的将军平安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只是这等欢热气氛,很快在樊湘芩抵达后宣告终结。
    乍听讯息的水清反应也跟樊湘芩一样,又惊又愕,难以置信。
    等她回过神,只见她眼泪就像下雨一样,哗啦哗啦简直要拿水盆来盛。
    “那现在呢?”她哭喊着问:“他没事吧?”
    同样泪流满面的樊湘芩摇头。“不知道,只能怪雁门离我们这儿太远了,消息传来都已经是一、两天后的事。”
    就怕情况会在短短一、两天内出了什么大变化!
    水清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她看着她正在收拾的荷包,包上绣了一株活灵活现的并蒂莲,是她本来要塞进包袱里,让信差送到雁门去的。
    仿佛听到谁人的呼唤一般,她眼泪一停,突然下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雁门郡。”她冲口说:“我要去看他。”
    “啊?”樊湘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我要去找子牧。”
    说完水清起身就走。
    “等等等等……”樊湘芩追在后边。“你一个弱女子,路又那么远,万一发生什么危险——”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水清停步回头,脸上挂满了担心的眼泪。“只要能让我到子牧身边,不管路再远再危险我都要去!我没办法眼巴巴坐在这儿空等消息,大姊,求求你不要阻止我。”
    “但是——”樊湘芩脑子一下也乱了。她从没想过水清会有这举动,明明一个看起来跟只小兔子一样的小家伙,竟有勇气千里寻夫!
    “我是怕路上有个万一,你也知道,你这么一副娇滴滴的女娃样,要被歹人发现,怎么可能放过你?”
    水清吸口气。“我可以改穿男装,扮成男孩。”
    “啊?!”樊湘芩一呆。
    “我不是莽撞行事,”她已在很短时间内想个透彻。“大姊,我是真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发生任何危险,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望着她拚命说服的模样,还有她坚定不挠的眼神,樊湘芩突然明白弟弟对她如此心折的原因。
    樊湘芩发现这丫头虽然个头娇小,但却有一颗狮子般的心。
    前一次水清在樊康面前下跪,说她愿意一肩扛起时樊湘芩没看见,听转述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一回,樊湘芩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樊湘芩想,与其拒绝,结果却让她偷偷摸摸溜出将军府,倒不如接受她的要求,再找一票可靠的人一路护送她去。
    只要能保证她的安全,让她早一点到雁门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吧,我同意让你去。”樊湘芩吸口气。“但你得答应我,每过一天,就得在当地找一名信差回来跟我报平安。”
    “当然。”水清用力点头,此时她一颗心早飞到雁门。“谢谢大姊。”
    稍晚,二十多人的驿马队浩浩荡荡出发。做童仆打扮的水清也混在其中,抹黑了脸蛋骑在一匹小马上。
    队里人全是樊湘芩特意挑选,功夫极高的能手,每个人也都知道队上那个模样娇嫩的小男孩,是自家主母乔扮。
    行前樊湘芩不断提醒队上人,无论如何定要安然将水清送到将军手里。其实无须樊湘芩特别叮咛,队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过樊康恩泽,所谓受人点滴报以泉涌,区区保护夫人安全这等小事,他们自是万所不辞。
    驿马车队一出东大城门,再不久便接上了一片野田。这一段路水清曾来回走过三回,一回是坐着花轿,两回是坐着马车,其中一回还有樊康相伴,那次是为了回苏州玉河镇接她娘亲上京。
    行前,水清叩别娘亲,说出她此行用意,或许没办法在短期间回来,樊湘芩允诺会代她好好照顾水大娘。
    水大娘长长叹气,女儿是自个儿生的,那脾气她怎可能不清楚。别看水清模样娇弱,可一当决定了事,她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坚定不移。
    水大娘只送了六字给她:“务必保重自己。”
    行了三日,每到一城镇落脚,水清便按樊湘芩交代,雇信差回京报平安。一路上除了骑马稍微累人之外,倒也不觉得多辛苦,毕竟她本是苦过来的人,但心里就是忐忑不安。
    打从白应然带回消息,算算她已有五天时间没有樊康消息,每天晚上睡在客栈床上时她总忍不住担心,樊康会不会突然间出了什么岔子……
    她越想越心慌,夜里越睡不安稳,可是白天赶路的速度却丝毫没慢下,行至第五天,水清头已经有点烧了。
    可她却咬牙死撑,拚着不让人看出异样。
    她担心她只要一说,队伍就会因她停下,她才不肯拖延到达雁门的时间!
    可娇弱的身子还是敌不过入夜便寒气彻骨的天气。她已连着几日没骑着小马,而是改搭乘马车休息了。一早她捧着面盆呕了几回,头疼加上风寒,让她连着两天毫无食欲,压根儿呕不出什么东西。
    “夫人,雁门就快到了。”领队的信差王樵骑马来说:“小的预估再两日,就能进雁门东门。”
    快到了是吗?水清睁开倦极的眼眸。
    手指压按着垂挂在胸口的锦带,里头就搁着樊康写回的家书,里头字字句句,都是对她的思念。
    一路看了快七天,水清简直是倒背如流了。
    他这么写着——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每到夜里,我就会想起你偎在我枕边安睡的模样,是那么可怜可爱,乌黑浓长的发丝垂披缠绕着我的手,虽然才一个多月未见你,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整年。
    我的爱妻啊——夫君思念你,你呢?定也一样想我对吧。
    每天每夜,你送我的金狮荷包我就收在我胸口,没一日忘记。
    一声细细的呢喃自马车里传来。
    “王樵,依你认为,你觉得将军现在是不是还安然无恙披着猛虎斗篷,高高站在城垛上?”
    “当然。”王樵肯定。“将军身经百战,又智勇过人,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都还不知道樊康背上负伤的事,这点水清和樊湘芩保密得很好,就怕消息走漏,浮动了军心。
    她这时就需要王樵这种毫无疑问的信心。
    对,她也要这么想才对。她深吸口气抹去眼泪,樊康身经百战,身体强健功夫又好,一定不会有什么万一发生的——一定!
    车队行经第九天,跨过黄土漫漫的沙原,往前一看,天险雁门关就在眼前。
    “夫人——”王樵过来叫唤,手指着高处。“您瞧是谁?”
    水清探头,便见一穿着黄额大虎斗篷的昂然背影,高高站立在墙垣上。
    她先是一呆,接着进出欢喜的眼泪,心头那颗悬挂了九日的大石终于卸下——
    子牧没事,他人还好好的!他没事!
    稍后,樊康在卫士通报下赶回营帐,他一路上都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他们竟然说水清来了!
    布帘一撩开,看见一名做着童仆打扮的瘦弱身影背门而坐。
    他忍不住唤了声:“清儿?”
    正眯着眼观望营帐摆设的水清回头,立马被拥入一双结实臂膀中。
    早先叮咛过不要浪费时间哭泣,千里迢迢赶来雁门,怎舍得一见面就哭哭啼啼、弄花了粉脸?可一感觉到他体温,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两人搂在一块亲着蹭着,整个月焦渴的思念,尽付热烈的亲吻中。尤其是樊康,环抱她的力道简直想将她揉进身体一般,直到此刻他还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他心心念念、夜里白天总会不断浮现的娇美人儿,当真出现在他面前了?
    是的,是的。环抱着他肩偎贴在他胸口的暖热在在告诉他,他心爱的小妻子,当真跋涉千里来寻他了!
    老天爷——激动过后,理智重新跃回脑袋,他捧着她脸低斥:“你这傻家伙!京城到雁门多远,大姊怎么可以答应让你过来,万一路上发生什么事”
    她摇头解释:“不是大姊的问题,是我任性,是我逼着大姊一定要答应。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一定会不高兴,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待在城里空等”
    想到相隔月余的思念煎熬,汹涌的眼泪不断溢出她眼眶。
    “我好怕,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万一我来得太迟,再也看不到你……对了!”她突然想到,改抓着他手急问:“你的伤怎么样?”
    “我没事。”他当她的面转了一圈,他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你老是这么说!”她不信,坚持要脱去他衣物好看个仔细。
    “嗳嗳嗳,你等等等等——”他身子一扭避开。“我知道你很想我,但也不要一见面就急着脱我衣裳。”
    她听出他言下之意。“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她脱他衣服是为了查探他伤势,又不是要急着跟他做那件事。
    “我知道,我逗你的。”他呵呵笑,心爱人儿就在眼前,能摸到也能看到、亲到,怎么不让他心花怒放?
    “我知道你惦记什么,不过这里是营帐,营里有营里的规矩。”
    身为主帅,他进军营就必须严守纪律,他是所有士兵的楷模,绝不容出现一丝一毫松懈。
    “我在城里有幢小屋,”他轻挲她细嫩的脸颊。“我先找人带你过去那儿歇息,晚些我再过去找你。”
    她握住他手,一双眼还忧心地打量。“你身子真的撑得住,真的没问题?”
    他笑了。“再有问题,看见你来,现在也都没问题了。”
    当夜,脱下铠甲的樊康乘着马车进城。雁门城内是筑了几幢大宅供前来驻守的将官居住,樊康只取最小的偏宅自用,其余大宅则是留给京里来的要人当作行馆。他平日多留在营帐陪士兵一道吃饭睡觉,前一回进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进门时,水清正在老女佣的伺候下洗去一身沙尘。
    “哎呀!”年过半百的女佣一见是谁进来,吓了一跳。她手里正拎着空桶,要到厨房再取一点热水过来。
    樊康一望,只见门里有颗小头几乎要没入宽大的澡桶中,他挥挥手要女佣离开。交代没他叫唤,别再过来打扰。
    坐在水里的水清正拿着骨梳细心梳开一头青丝,接连九日劳顿,她一头黑发一直紧缠在包巾不敢放下,就怕太刻意强调她的女儿身分,让路过的歹人起了贼心。
    这样梳一梳、理一理,她耸耸肩膀发出一声叹,早先一路苦着她的头疼,感觉也好多了。
    “哪儿不舒服?”一双厚实大掌搭住她纤细的肩,轻柔有致地捏压着。
    水清回头笑,眉眼藏着樊康日夜思念的情意与信赖。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弯身吻住她嘴。
    两人唇舌细磨,久别重逢的思念早压断了水清的羞怯,她现在只想投入良人怀抱,尽情感觉他身体每一处起伏、每一寸肌理。
    樊康吮着她香嫩的舌尖,在她手臂情不自禁爬上他颈脖的时候,他臂一揽将她湿淋淋地抱起。
    她娇呼道:“我会弄湿你——”
    “小事。”
    他一把抛她上床,接着脱去衣袍。阔别三十多日的思念如今化为渴念,他只想将脸埋进她香馥馥的发间,舔着她丰软的椒乳,再把自己渴望多时的火热,刺进他稍稍一碰就会淌泪出水的娇嫩花蕾。
    “疼吗?”她瞧见他胸上的布条,粗喘口气,心怜地抚摸。
    “还好。”身为练武之人,肌力本就强于常人。“刚好我身上铠甲扎实,当时情况危急,一个小女孩差点就死在胡虏刀下,我只好拿背去挡……”
    他没告诉她,当时他身上护甲早被劈成两半,全没办法修补。
    “我听说你昏过去了。”
    “那是因为累了,不是因为伤太重,我被人送回营帐休息两天又没事了。”
    樊康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敢说自己最是了解,但也能七七八八拟出一个近似的答案。
    “我知道你不会冒失涉险,你每一次都是事出有因,情况紧急……”她叹气。“但看见你受伤,我心还是好疼。”
    他前一次抢救小姊弟的伤疤,现还残在他手臂跟大腿上——她手指一路抚下,原本平静栖在他腿间的男物倏地膨胀硬挺、跃跃欲试。
    她脸红地瞄他一眼。
    “碰我,我的小清儿。”他笑着吻着她耳垂,喃喃说出心里愿望。
    喘口气,她伸出微颤的小手握住那烫如火块的硬物,每回欢爱,她心里总会闪过惊奇,心想自己怎么能够容纳如此庞然大物,且又从中得到无比的快意?
    “还记得我之前教的——”他嘴巴在她耳边轻呵。“对,握着它……上下移动……嗯……”
    他一边细诉蜜语,一边将手掌滑至她胸脯,挟着那硬如小石的乳尖捻动、拨弄。而后,他推倒她娇软的身子,唇舌一路从她香馥的小嘴舔至胸脯、肚脐……
    “你知道跟你分开的日子,我有多想你”
    背上未愈的伤口,也难以遏止他体内的情潮。
    翌日,天刚透出鱼肚白,水清又在樊康轻轻的抚摸中醒转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帮她穿好衣裳。
    他望着她笑道:“清儿,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弯身抱起轻若毛羽的她,他脚一踮轻松上马,拉开她亲绣的猛虎斗篷将两人罩住,他长腿一踢,菊花青的骏马撒蹄跑开。
    “将军。”守城的卫士一见樊康,立刻并脚高喊。
    “不用招呼我,我只是带夫人来看看我们这座城。”
    他说完,便拉着水清爬上石阶。雁门城墙高耸,水清走到连连喘气,才终于上了城垛。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黄沙满布的沙原,左边是峭崖耸立、壁立千仞的山峦。一轮金圈远自沙原深处冉冉升起,染得眼前沙原一片灿黄,难以逼视。
    水清恍恍惚惚地感觉,她眼下所看的风景并不仅是风景,而是她身边汉子宽大豪迈的心胸。
    “这里没有繁华热闹的街市,没有唾手可得的新奇玩意儿,只有这片黄沙、草原、山陵,一望无际——”他转头看她,问:“你当真愿意陪着我,在此地耗上长长的一生?”
    都这时候了,他还要体贴担心她以后会无聊无趣。水清心里漾起一股柔情,轻叹一声偎进他怀里。
    “我的千里跋涉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这世上我最想待的地方,不是什么繁华的京城,也不是风景秀丽的江南水乡,而是你身边啊,我的夫君。”
    樊康大笑。是,没错,她的表现,确实再清楚不过。
    确实,当他知道她乔扮成童仆千里寻夫,他的心就彻底融化了,他的小妻子确实是最知道他心意的人。他低头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抱着她,和她一块儿观看慢慢高悬的朝阳。
    眼前耀眼的金光,仿佛是老天给他们的暗示。
    有她相伴的日子,将会充满着光明、和乐、与无比的满足。
    他紧紧握住她手。
    从今以后,无论天涯海角,他们都要像这样,牵着手,永远相伴。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