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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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等风凝香开口追问,他足尖一点,一提气就跃得老远,只不过眨眼的瞬间,方才犹闻两人吵闹的河岸仅余潺潺水声,若无其事的不停往前流去……
    呼呼的风声不停吹过耳际,被百里无涯抱在怀里的风凝香只是紧紧的闭着眼,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姿势有多亲密,已经被他松开的双手死死的捉着他的衣襟不放,深怕一个不小心──或是他一个故意──就会把她摔成一团肉酱。
    也不晓得他是故意炫耀自己的轻功卓绝,还是觉得高一点的地方景色比较优美,硬是不肯安分的在地面上赶路,而是像只猴子似的从这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再跃到下一棵树……
    她原本就不喜欢高处,更别说是在高处快速的穿梭来去,让她的身子彷佛成了一块石头似的,怎么也放松不下来,连百里无涯在她耳边调侃消遣都无法引她开口,只能在肚子里痛骂他一千两百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过了几个山头,百里无涯终于停了脚步,同时让她重新站回地面。
    只是风凝香那双脚实在不争气,虽然终于能站直身子,但却又软又抖的使不上力,让她差点踉跄的跪跌在地,还是百里无涯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否则她还真要直接趴倒在地上。
    「怎么?脚软吗?头晕吗?肚子疼吗?要哭着求饶吗?」
    他那带着笑的可恨「关切」让她听得心头火直起,原本还有些虚软的双脚硬是不服输的撑得笔直,同时生出一股气力甩开他的扶持,蕴着怒气的双眼则是熠熠生辉,彷佛恨不得射出刀子似的瞪住他,「你去死!」
    「唉!人家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想到要活个上千年,总觉得也有些乏味,不如妳再多骂个几次,看能不能让我活个百年就好?」对于她的怒斥,百里无涯倒是毫不在意,还故作正经的说些赖皮话。
    「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烦恼的?我马上毒死你就是了!」看他想要在哪块福地长眠,快快躺下吧!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妳身为大夫,却总是想置人于死地……这样行吗?」
    是谁害的?!「我是在为民除害。」
    「香姑娘,妳的脾气真差。」看着她气得泛红的双颊,百里无涯嘴里抱怨,眼中却因为这样的斗嘴而闪着愉快的光芒。
    他身为武林人士最大的眼中钉,这种想要置他于死的威胁恐吓,对他而言就像打招呼般的稀松平常,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想杀、敢杀的早就直接一刀过来了,哪会在那边穷嚷嚷?
    但这个风凝香……百里无涯不知道心里那股蠢动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她不输男人的胆量,或许是她尖牙利嘴的口舌,让他除了新鲜,更觉得有趣,像是故意要惹怒一只猫儿似的,他努力的撩拨、逗弄,期待看她要如何伸出爪子回敬他一记爪痕。
    他放肆又过度亲昵的称呼让风凝香的心头一颤,更加恼怒的斥道:「谁让你这样叫我了?」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
    「没办法,『风姑娘』叫起来不好听,让别人听到的话也容易引起误会。」他闪过她的一记飞踢,嘴角的笑也不再故意遮掩,「但我叫妳风大夫的话,又好像在叫妳爹似的……」
    这个江湖乱源还在那边装贴心?「不要叫就没这个烦恼,我要回家!」
    「这可不行,我说了有事要让妳做。」没再跟她继续那些无聊的争论,百里无涯拉着她走到附近一座山寨的寨门前,扯开嗓门嚷道:「牛大宝,本大爷都来到你家门口了,还不出来迎接?」
    也不等里头的人出来,抬起大脚一踹,就将那看来不怎么牢固的木头寨门给踢得倒了半边。
    随着寨门倒地扬起的烟尘散去,一个双手提着鸳鸯刀的粗犷壮汉从里头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
    「百里无涯,你找死!」那男人一边冲向他们,嘴里同时大声的怒骂起来,「上回的帐老子都还没跟你算,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看我不劈死你!」
    百里无涯哈哈大笑,反手拔出背在身后的大刀就跟着扑了过去,一时之间刀锋互击的铿锵声不绝于耳,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勇猛壮烈、难舍难分的打成一团。
    一旁的风凝香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们打得火热,几乎忘了自己可以乘机逃离魔掌。
    她虽然见过不少武林人士,但到了她家却全都是病弱伤残,一点也没有那些酒楼茶馆里说书人讲的那种威风样,让她根本不明白舞刀弄剑、耍弄拳脚有什么乐趣。
    但是当她亲眼看着这两个男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较量着,却又忍不住看得入迷,甚至没发现自己的目光几乎都黏在百里无涯的身上,紧随着他流畅俐落的动作而动。
    「锵!」
    一声铿锵脆响宣告了这场交手的结束,壮汉手中的刀被百里无涯重重一格,一时不慎脱手飞出,正巧冲着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风凝香脸上飞去,让她吓得头皮发凉,虽然脑袋不停的想着要避开,那双脚却是不争气的动也不动,像是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接着又是一声金属撞击声,风凝香的眼前一暗,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见到牛头马面的同时,却被一阵耳熟的咆哮怒骂给唤回了恍惚的心神。
    「牛大宝!你是手骨断了,还是三天没吃饭?一把刀都握不住,还想学人当山大王?」
    将那个吓傻了的姑娘揽在怀里,及时将她从刀口下抢回来的百里无涯像是真的动了怒,总是带着嬉笑的脸上此时浓眉倒竖,瞪向那个像是也有点慌了手脚的寨主,「要是真让你劈死了她,我看你上哪再找个女神医来救我的纤纤师妹!」
    方才还凶狠剽悍,现在却显得呆头呆脑的牛大宝一听,立刻脸色大变的扑跪到她面前,也不管地上的碎石,就咚咚咚的猛力朝风凝香磕下头去。
    「是俺有眼无珠,差点伤了女神医,求女神医大人不计小人过……再不,冤有头债有主,妳就也往我头上劈一刀,俺绝不吭一声,只求妳救救我家纤纤娘子!」
    他这股狠劲让惊魂未定的风凝香又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都要躲到百里无涯身后。
    「我、我干嘛劈你……」她小小声的回道,一双手像是壮胆似的,紧紧攥着身边那人的衣裳。「还有,那个『纤纤』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说是师妹,一个喊作娘子,两个大男人说起这个名字都是一副珍惜宝贝的模样,但是一见面却又大打出手……难道这就是所谓男人的友情?太深奥了,她不明白。
    见她方才还像只母老虎似的对着自己又嚷又骂,此时却如同被雷声给吓得躲在洞里发抖的小兔子,百里无涯不禁好笑,原本想开口消遣个两句,但还是识相的忍了下来,免得她老羞成怒又开始发飙。
    「纤纤是我师妹,也是插在他这坨牛粪上的鲜花。」
    他扬起下巴朝依然跪在地上的牛大宝点了点,完全没想要让他起身的意思,「纤纤的身子骨从小就不怎么健壮,之前又不晓得怎么被这牛大宝折腾的,这阵子病得更加不堪,抓了几个庸医来看过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净开些治风寒或强身健体的方子,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就抓我来?」虽然听到他是为了救人才这么做,让风凝香心头略宽,但百里无涯一声不吭就将自己掳来的蛮横行为,还是让她的脸色好看不起来。
    「没错,我正想着接下来干脆去抓妳爹来瞧瞧,没想到妳就自己冒出来,我看妳为那个肉脚少爷治伤时倒也俐落,难得遇到一个女大夫,我师妹应该也能自在些。」百里无涯瞧着她一脸不满的模样,不禁哼哼冷笑起来,脸上也露出一抹凶残,「更何况,如果到时发现妳跟那些没用的庸医一样派不上用场的话,至少还能拿妳来要胁妳爹……哼哼哼!」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风凝香听他撂下这种狠话,心里不惧反怒,同样哼笑一声回道:「这么威风?你去啊!不用顾虑我,就去把我爹一起带来这里,把我们父女俩一起关在这个寨子里。不过在这之后,看我们是要专门帮纤纤姑娘疗病养身……」
    「没问题,欢迎欢迎!」牛大宝一听,忙不迭的插嘴表达他热切的欢迎之意。
    「或是要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哎呀!别这样,不行不行!」听她又一副宁死不屈的口气,牛大宝赶紧摇头劝阻。
    风凝香抬头朝百里无涯甜甜一笑,挑战似的抬眼睨他,「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这人遇软则软,碰上硬的就比对方更硬,敢威胁她?她才不吃这一套!
    百里无涯迎视她闪动着火花的目光,心底也不禁一怔。
    一直以来都只有他恐吓别人的分,从没想过有人敢反过来威胁他,而且还是个柔弱娇小,彷佛一折就断的女人!
    从昨日初见,他就知道这姑娘的胆子不小,面对他也同样不假辞色,但他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对她还算和颜悦色,让她不知惧怕;谁晓得当他真正露出恶人本色时,她不仅不害怕,反而表现得比他更凶悍!
    这个风凝香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还真是令他好奇。
    迎视着她悍然无畏的模样,百里无涯那双铜铃虎目渐渐的揉进了笑意,原本足以令人手脚发软的冷厉目光也随之融成一潭深湖,反而让风凝香看得迷糊起来,心跳也莫名的乱了拍。
    他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明显,终于在她忍不住想开口发问的前一瞬间,夸张的叹了一口气。
    「唉!香姑娘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算我怕了妳。」他稍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道,惹得风凝香脸色不禁泛起红潮的同时又直起身,满脸若无其事的望着她,「那就劳烦大夫看看我师妹的情况,当然,老子一向致力于跟武林人士唱反调,所以这医药费也是肯定会付的,妳大可放心!」
    这才不是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问题……
    停下正在写药方的手,一双细巧的眉头微微发皱,底下的眼眸也不禁望向那个正坐在榻边,一脸爽朗又温柔对着柳纤纤说笑的百里无涯。
    虽然他总是一副「只要大爷我喜欢,全天下人都要听我号令」的不可一世模样,只要他一个不顺心,让别人抛头颅、洒热血都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但现在看来,魔头就算无恶不作、蛮横霸道,终究还是个人,难免也有例外的时候。
    瞧他对那个纤纤师妹多呵护、多宠爱,连说话的嗓门都不敢稍微大声,就怕把她给吹跑似的;哪像对待自己,一会儿凶狠、一会儿调笑,还把她当成米袋般拎来拎去,只有为了柳纤纤而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装得一脸客气……
    「纤纤她怎么样?」扔下端了午饭来陪娘子用膳的牛大宝,百里无涯转身走到寝房外的小厅,开口问着那个神情不豫,见到他后脸色更臭的姑娘。
    「干嘛见到我就摆脸色?」他又还没杀她全家,她有必要这么早就在吊丧吗?
    风凝香没理他,继续端起笔来写字,「她大概是以前生了病没养好,导致种下病根,之后又疏于调养,以致体质渐虚……你们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你师妹吗?看你这么疼她,怎会把人照顾成一个痨病鬼?你师父呢?」
    「妳说这话是想冤谁啊?我师父几年前捡到纤纤,收她为徒时,她一副眼一闭就没力气再睁开的死样,我跟师父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她从鬼门关扯回来的!」他们平常老是帮阎罗王找事做,偶尔想从祂老人家跟前拉一个回来,地府也该卖他们几分薄面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