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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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受了伤,不过只是一点点的皮肉之伤,无关生死存亡。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皮肉之伤,便使玄熠打道回宫,取消了一年一度微服私访的行程。
    就是这么一点点皮肉之伤,使玄熠将整个御书房搬到她的寝宫之中,暂停了早朝,一边彻夜守护着她,一边在她的床边处理政务,夜夜如此,直至凌晨。
    如意的名字在宫里传开,在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南桓国都传开了。
    人人都知道她如今是摄政王最宠爱的女子,赛过了已有身孕的陈妃。
    谁都嫉妒她,不过最最嫉妒的,当然要属已经怀有身孕的陈妃。
    陈妃居住的延庆殿本来繁华热闹,然而自从如意受伤之后,这儿日胜一日地显得幽黯萧瑟,树影摇动之中,透出阵阵阴凉。
    月夜,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迈进了延庆殿的大门,看身形,是个女子。
    她驻足停留在庭院中的花圃旁,嘴角露出冷笑。
    这儿,本开着争奇斗艳的鲜花,但此刻伴随着秋季的降临,竟连瘦菊也没看到一朵;这儿,本搭有一个戏台,日日笙歌供陈妃解闷,但此刻,人散台空,听戏的椅子布满灰尘。
    她径自走进陈妃的卧室,看见宫女们在屋外打着瞌睡,无人通传她的到来。
    清冷的夜里,惟有一人没有睡意--陈妃。
    陈妃正坐在书桌旁,撑着下巴凝思,双眼瞪着窗外的月亮。
    她一向衣着光鲜华美,浓妆艳抹,此刻却一身绉巴巴的家常便装,连头发也没梳,而且,看那头发油腻凌乱的样子,似是多日没梳理过了。
    她听见响动,瞧了一眼来人,先是一惊,然后轻哼道:「是-?-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一番好意前来探望,娘娘您怎么如此误解我?」来人笑道。
    「娘娘?」陈妃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有讽刺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我了。」
    「这哪里是讽刺?」来人上前摸了一把陈妃的肚子,惊得她连连后退,「-怀有王爷的子嗣,那个丫头再得宠,也改变不了-的地位。」
    「-真认为王爷重视这个孩子吗?」陈妃苦笑,「入秋已经多日了,他何曾来探望过我们母子?」
    「我一直以为-傻,原来-也不傻。」
    「我傻?」陈妃恼怒,「请问我何时给过-如此的错觉?」
    「就凭-刚怀有身孕之时跋扈的模样,就说明-不够聪明!呵,不过现在-终于明白了,王爷爱美人胜过爱美人肚中的孩子,还算没有胡涂到底。」来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不爱我肚中的孩子吗?」先前只是说说气话,但对方一认可,陈妃倒有些恐慌,「骗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我生了一个男孩呢?难道他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吗?」
    「当年唐明皇宠爱杨贵妃的时候,又何曾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下留情?不要忘了,那杨玉环本是他儿子的妻子。」
    「不,玄熠不会这样的……」陈妃连连甩着头,「他那样温柔多情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真的与我生分?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丫头?」
    「不是我说丧气话,-呀,还真的比不上她……永远也比不上。」来人轻啧道。
    「哪里比不上?」陈妃不服地喷出一腔怒火,刷地站起来,「-说,到底哪里比不上?」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一张脸……」她抚了抚陈妃的面颊,「这一张脸让-惨败。」
    「她很漂亮吗?」陈妃嗤之以鼻,「没错,她的确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些,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
    「在玄熠的眼中,不用倾国倾城,只要勾起他的回忆便好。」来人幽幽地道。
    「什么意思?」陈妃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甭管,总之,我告诉-,在她面前,-输定了。」
    「难道我的真的没有机会了?」指甲狠狠地陷进肉里,「我这一辈子难道真的要这样暗无天日地过下去?」
    「看看-现在的样子,」来人推着她来到镜前,「这副颓废的模样,还想争宠?」
    「我……」陈妃望着自己憔悴丑陋的身影,顿时泄了气,「我也没有办法,谁叫我怀有身孕呢?这些日子,以前的衣服都没法穿了,肤色也变差了,还开始长胖……都是这个孩子惹的祸!」跺了跺足,她厉声埋怨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玄熠仍是我的,她不会有机会随行出游,也不会被刺受伤,更没有借口把玄熠困在她的宫里……」
    「所以-讨厌这个孩子?」来人微微一笑。
    「我讨厌他!当然讨厌他!」陈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如果可以选择,当初我就不会怀上他。」
    「那么我教-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如何?」
    「-?」她显然对来人极不信任,「-教我?那好呀,暂且说来听听。」
    「那丫头这几日身体好转,玄熠允许她到御花园中四处走动了,-明日可以假装赏菊时碰到她,邀她到湖边谈心,然后的事情,不用我教-了吧?」
    「-是说……」陈妃一惊,「将她推入湖中?」
    「-,说-笨,-还真的很笨!」来人狰狞地笑起来,「我哪里是叫-推她入湖?我是叫-让她推-入湖。」
    「推我?」
    「对呀,假装被她推入湖中,顺便拖她下水!这秋天的湖水如此寒凉,那湖又深又广,只怕大病初愈的她和-腹中脆弱的胎儿,会性命不保了。」
    「-……」陈妃指着来人,浑身颤抖,「-居然教我谋杀自己的孩子?」
    「顺便解决了她,岂非一石二鸟的妙计?」来人不慌不忙,「孩子将来可以再生嘛,-先恢复昔日的美貌,夺回玄熠的心要紧。」
    「-疯了、疯了……」陈妃恐惧地连连后退,「能想出这样恶毒法子的人,一定是疯了!」
    「我是疯了,」来人颔首,「多年的宫廷生活把我逼疯了,-若再在这儿多待几年,恐怕比我还要疯得厉害。」
    「-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对呀,我是在害。」来人仍旧笑咪咪的,「这么多年来,-在我面前跋扈不已,如果我真的想帮-,那才叫奇怪呢!不过,-见过罂粟花没有?」
    「什么?」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罂粟花虽然有毒,但也可以暂时止痛。我教-的法子,犹如送给-一朵最美的罂粟花,是利用它,还是扔了它,全凭-自己的一念之差了。」
    陈妃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来人径自轻盈地一转身,离开了她的卧室,彷佛幽灵,来时无声,去时也无息。
    自上次替玄熠挡了那一刀之后,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其实,她的伤早已好了,但玄熠偏偏不让她下床,彷佛她仍在病中。直到前几天,他传来御医会诊,确定她已完全无恙之后,才允许她到园中走走。
    这些日子,每次午夜梦回,她看到明亮的烛光下,看到堆满奏折的案头,玄熠正撑着额、闭目轻睡,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她心底升起。
    那个男人,本是她义父的仇人,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对付他……但为何看到他倾心照顾自己的模样,还是会对他柔情泛滥?
    如意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秋天的阳光很好,菊花也开得正艳,她漫步在纷纷的落叶下,只盼着自己的疑虑会像这叶子一般全数落尽。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美丽的湖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害怕水,大概,是缘于童年时的恐怖记忆吧。
    记得那一年,家乡被洪水吞噬,父母竭尽全力把她扶上窄窄的屋顶后,却双双被波涛卷走。
    她孤独无助地看着四周浩波弥漫,看着水位越涨越高,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身体里只剩寒冷和恐惧。
    从此以后,她成为孤儿,每一次看到江河湖泊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紧张。
    虽然,宫里的湖泊是那样美丽,但她也只敢远远地观赏,从不靠近。
    做为义父培养的一个奸细,她本应该具备各方面的本事,以供身份暴露时逃生之用。但她能够一剑刺透人的心脏,却不敢把半只脚探入水中。
    受训的时候,她万分挣扎,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游水,最后,义父只得放弃,让她当一个不完全合格的杀手,嘱咐她好自为之。
    「妹妹的病已经好了?」忽然,她听见陈妃的声音。
    很久没看到这个女人了,听说这段时间失了宠的她躲在延庆殿里,日子并不好过。
    今日一见,如意觉得她果然憔悴了许多。
    本来苗条婀娜的身姿因为怀孕而日渐发胖,原来光洁的脸上布满了小痘痘,就连一向光鲜的衣着也不那么讲究了,从前美艳高贵的王妃娘娘,如今竟比不过她身后的宫女。
    如意感到有些内疚。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至于如此颓废。
    她要对付的是玄熠,并不想连累这个无辜的女人。可玄熠却偏偏为了身为敌人的她,冷落了深爱他的妻子。呵,何其讽刺!
    「娘娘也出来散心呀?」如意轻轻道,「找我有事吗?」
    「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陈妃上前拉住她的手,「如果给我面子,就叫一声姊姊吧,除非-想让王爷把我从妃子册中除名。」
    「怎么会呢?」如意连连解释,「我一向不敢与娘娘……跟姊姊您争高低的。」
    「那好,以后我们就和和睦陆地相处,一同伺候王爷。」陈妃笑得无邪,「来,咱们一同到湖畔那边去走走,我还有事情想请妹妹-帮助呢。」
    「湖畔?」她退了一步。
    「怎么?妹妹不愿意与我散步?」陈妃变回哀怨的眼神。
    「不……」为了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只得妥协,其实水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她不住的对自己说「不可怕」。
    「那就走吧。」陈妃附在她耳边低语,「把这一群讨厌的宫女太监扔在这儿,咱们到那儿说些悄悄话。」
    「好。」她笑了笑,任由对方拖着,来到烟波淼淼的湖边。
    「妹妹呀,我现在好可怜呀!」陈妃叹了一口气。
    「姊姊不要忧心,保重身体要紧。」
    「可是……王爷对我不理不睬,真让我伤心至极。」她不住摇头,「入宫三年,他何曾如此对待过我?一个人,若是没有尝过得宠的滋味倒也罢了,可一旦得了宠又失了宠,这心里就如同被挖走了一块似的,实在受不了啊。」
    「王爷他只是最近国务繁忙,所以没有时常来看望姊姊……」
    「哼,-就甭替他开脱了,什么国务繁忙,分明是喜新厌旧!」
    如意低下头,无言以对。
    「好妹妹,」陈妃忽然直直地凝视她,「-可怜我吗?愿意帮我吗?」
    「我……我帮得上忙吗?」她迷惑的问。
    「如果-愿意,一定可以的。」
    该不会是请她劝说玄熠回到她身边吧?如意自认为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自己跟玄熠至今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就算拱手把他送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此刻听到此话,仍旧有一份不舍,胸中酸酸涩涩。
    「姊姊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能帮我一定帮忙。」她咬了咬唇,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要玄熠回心转意!」陈妃换了严肃神情,逼近她。
    「他是否回心转意,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可以,只要依照我的法子行事,就一定可以!」
    「什么法子?」
    如意抬起眸子,这一-那,她忽然看到一道冷厉的光自陈妃瞳中闪过。这道光,能让任何人感到瑟瑟的寒意。
    「这个法子可能会让妹妹-受一些苦,不过,我会用我的孩子补偿-的。」陈妃阴森地道。
    如意隐隐地感到对方的意图,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陈妃身子一斜,倒入水中,水花随之如浪般飞溅起来,发出很大的声响,引得身后偷闲的宫女太监齐齐往这儿张望。
    而坠入水中的陈妃,明显熟知水性,并没有像普通的溺水者那样胡乱挣扎,反而摸到岸边,一把拽住了如意的脚,猛往下拖。
    本来就对湖泊害怕的如意,一时之间倍感惊慌,竟站立不稳,硬生生被她拽入了水中。
    两个女子在寒湖中翻滚,一个拚命求生,另一个却拚命按着对方的头,让水灌入她的眼中、耳中、鼻中、口中,让她没有机会呼喊救命。
    如意只觉得筋疲力竭,身子渐渐往下沉、往下沉,几乎看到了水底的湖草……
    她感到陈妃跟着自己沉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
    她这是在哪儿?
    如意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片极寒冷的地带,四周黑暗无光,如同地狱一般荒凉。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团篝火,雄雄燃烧,彷佛旷野里一颗最明亮的星。
    她虚弱地走过去,想接近它,汲取温暖,但她全身无力,一步也挪不动。
    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待死亡,有一刻钟,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然而却有一片温暖向她蔓延过来……
    她的身子被轻柔地覆盖着,说不出的畅慰与舒适,彷佛浸浴着温泉水,柔滑宁静。
    渐渐的,她苏醒过来,发现那一团跳跃的篝火就在旁--不,那不是篝火,那是寝宫里取暖的炭火。
    而玄熠,就坐在床边,微红的火光把他身影衬托得格外温暖。
    「醒了吗?」他的大掌抚着她的面颊,「好几次看到-睁开眼睛,都以为-醒了,谁知道,我说话-都听不见。如意,真醒了就回答我一声,免得让人担心。」
    「嗯……」如意想回答他,可喉中发出的,却是一阵呻吟。
    「哪儿不舒服吗?」他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不……」她努力地对他笑,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十分生涩僵硬。
    「傻丫头,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逞强。」玄熠替她拉好被子的一角。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她在梦中被轻柔覆盖的感觉--原来,全都缘于这一床薄被。
    不知道,她得到的畅慰与舒适,只是因为这一张被子,还是因为那只覆盖被子的手?
    「陈妃娘娘怎么样了?」
    喝了一口汤,她终于有说话的力气,想到那个要致她于死地的女子,犹豫的问。
    「她没事,只不过……腹中的孩子没了。」玄熠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激动,彷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孩子没了?」如意一惊。
    为什么?陈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想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根本不必用这样陪葬似的方法。何况,当时宫女太监就在附近,她们溺进水中不过短短一瞬便有人救援,这样的方法,也杀不死她。
    「她一定很难过吧?」她喃喃地道,「王爷,她跟您说了些什么吗?」
    「那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目光与她双眸相触,话中别有意味,「关于-们落水的原因?」
    「我……」如意想了想,终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水里了,当时脑子好乱……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否应该把陈妃身为罪魁祸首、害人害己的事坦白?可玄熠会相信她吗?陈妃又会利用怎样的言词狡辩?
    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没有把握的她,决定暂缄其口,以静制动。
    「呵,」玄熠忽然笑了,「这就是-跟陈妃的区别--发生事情的时候,她总是说个不停,而-却什么也不肯说。」
    「王爷不肯相信我吗?」她隐隐感到玄熠已经窥知了什么,不由得心间一窒,双眸恳切地望向他。
    「不,我当然相信-了……」他脸上闪过一丝隐约的痛楚,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似乎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是什么让一向冷静又冷漠的他如此激动?就因为她这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句?
    蹙眉疑惑着,费尽心思猜测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刚才那一句普通的问话勾起了玄熠的伤感回忆,还有她那双如水含烟的眸子,那副似受了委屈的模样,让他的心被潮水淹没了。
    「你不肯相信我吗?」
    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带着同样的表情,用差不多的语气轻轻地问他……事隔这么久之后,他没料到自己竟在同样的情景之下会被再次击倒,沉溺于对相似女子的疼惜之中。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似乎又把她柔弱的身子抱在怀里,再次抚摸她的秀发,细声安慰她。他所有冷静的伪装全数褪去,在她面前,只是那个喜怒哀乐尽显于色的青涩少年……
    他双臂收紧,让她更加贴近他,用自己的体温,来让她安心……
    「我相信-,一直都是相信-的呵。」如意听见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亲吻她的前额,彷佛她是他心尖的宝贝。
    她不明白是什么使这样理智的男人忽然丧失了常态,但她肯定这不是为了自己--否则,一向苦命的她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她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惟有迷惑地依在他怀里,任盆中的炭火不断地跳跃,直至燃尽……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太监在门外通报道:「王爷,陈妃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陈妃便一脚蹬开房门,闯了进来。
    她穿着凌乱的睡袍,头发如女鬼披散,一张脸苍白得吓人,目光却极犀利地直刺向如意。
    「是-?」玄熠似自梦中惊醒,蹙了蹙眉,「刚掉了孩子,应该在寝宫里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王爷真的是在关心我吗?」陈妃步步逼近,「那么为什么还不快把杀死我们孩子的仇人拖出去问斩?」
    仇人?如意一怔--她是指谁?
    「王爷竟然还抱着她!」还没缓过神来,便见陈妃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尖声道:「难道你忘记了她就是杀害我们孩子的凶手了吗?」
    「-给我放开她!」玄熠一声厉喝,马上有侍卫迅速将陈妃拖出数步之外,「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无辜?」陈妃仰头大笑,「当时只有我跟她在湖边,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掉下去?不是她推的,还有谁?」
    原来……原来陈妃在颠倒黑白,指控她?如意感到一阵忿怒。
    虽然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人」,虽然她听闻过比这更狠毒的嫁祸之法,但轮到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时,心里难免还是会感到委屈。
    「她自己不也掉进了水中,刚刚脱离险境吗?」幸好还有玄熠在主持公道。
    「王爷,你胡涂了,那是她装模作样,骗你的!」陈妃大嚷。
    「我不管谁在装模作样,我只要真凭实据。」玄熠侧过俊颜回答,「-还是好好回去休息,事情弄清楚之后,我自然会给-一个解释……夜深了,回去吧。」
    他这几句话,说得那样温柔,却又那样客气,那样冷漠!
    陈妃似乎被完全激疯了,她指着如意,对着玄熠大叫大喊,「你不要在这里假装关心我!我知道,你已经被这个贱人完全迷惑了,你的心里早已经没有我了!你可以对我无情,但不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呀!难道你真的对她迷恋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亲生肉骨都不顾了吗?」
    这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声声撞击着如意的心坎,不由自主地,她往床内缩了一缩,本能地想保护自己脆弱的耳朵。
    玄熠似乎感到她的不适,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妃。
    「-说够了?」他淡淡道,「那么我也来告诉-一件事--如意根本不识水性!倘若她想暗害-,也犯不着用这种反而会危害她性命的法子吧?所以,就像-所说的,当时湖畔只有-们两个人,如果不是她,那么还有谁呢?-倒说说,还有谁?」
    「我……」陈妃顿时咬住了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吧!」他叹了一口气,「把真相抖露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从前善待-,今后也会同样善待-,放心好了。」
    陈妃瞪着双眼,大滴大滴的泪涌落而下,她的身子像秋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她的脸上只写着两个字--绝望。
    「扶娘娘回宫吧,夜已经很深了。」玄熠挥了挥手,「顺便再请个御医,到延庆殿去给她看看。」
    侍卫躬身抱拳,拖着陈妃离去。
    如意缩在床的一角,觉得自己刚才彷佛目睹了一出惨剧,撼人心魄的。
    其实这一切本该让她高兴才对,玄熠那样护着她,而陷害她的凶手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她为何快乐不起来,反而有些……害怕?
    思来想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心情会这样怪异--是在害怕玄熠吧?
    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温和,待人却如此冷绝。
    就算陈妃陷害了她,可也是因为爱他,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看在那个失去的孩子份上,他也应该多给一些关爱才对呵……
    然而,此刻的他,心中波澜不兴,能够说着很客气的话语,把对方打发走,不顾曾经三年的恩爱,就像在打发一个乞丐。
    自己现在虽然承蒙他的宠爱,但再一个三年之后,在另一个更为合他心意的女子出现之后,他会不会同样如此对待自己?
    如意想到这里,不由齿冷。
    不不不,其实她毋需担心这些,她跟玄熠的相处不会超过三年,因为她只是义父派来的一个奸细。
    义父从前提到玄熠的时候,总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她也曾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义父如此?一定是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吧?
    自从见到玄熠,她只觉得如沐春风,只被他的英俊外表和潇洒谈吐所吸引,反而不理解义父……现在,她终于懂了,这样一个对女人狠绝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
    义父是对的,她错了。如果义父让她现在就下手,她大概也不会依依不舍了……
    然而还有一件事,让她疑惑--玄熠是从哪里得知她不识水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