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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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大金朝千年后有个伟人叫王小波,他曾说过一句名言,“你想一件事会怎么发生,它就偏偏不会怎么发生,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根本不要事先做任何设想。”
  这句话无比正确地应验在我家亮亮身上。
  正当我们整军经武,戮力同心,八方联合准备起兵谋反的这个空当,大金皇帝完颜合刺不知道又得了哪路仙人指点,竟然发来一道诏令,把完颜亮给召回上京。
  我说:“此行一去,必然凶险。完颜合刺近来丧心病狂,不如趁机发难,举兵而动。”
  完颜亮蹙眉沉吟:“如此行兵,大金不免内境开战……”
  我冷笑,“原来亮亮心中还存有百姓。”
  自古帝王,逐鹿中原,但求问鼎天下,谁会管生灵涂炭。但是我家亮亮意外在此执拗起来,不顾从属阻拦,决意领从圣意回返上京。
  军师对我说:“殿下心怀仁念,恐怕于己不利,最好还是从中劝解。”
  我微笑,此人真幼稚,他以为完颜亮是什么人?如非逼至尽头,完颜亮不会轻易兵戈相见。他不想金国内乱,不是因为他心怀什么狗屁仁念,而是要为他日攻打大宋奠定良性基础。
  我是完颜亮的知己,他不需向我一一言明,我自然心清如雪洞若观火。
  “有朝一日,我会是你的危险人物。”我勾起古怪笑意,看着他整好行装跃上马背。
  完颜亮英姿飒爽,回眸看我,挑眉微笑。
  他说:“你不会。”
  这事真奇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他竟然肯信。
  我不忿,不知他如此坚定,凭仗的是哪般。
  我拱手冷笑,“大人一路走好。”
  他诡异朝我一勾手指,“遥折过来,我有一事叮咛。”
  我只好倾身前往,却不料他忽然一只手臂横来将我拦腰抱起,劫上马背。北风萧萧,完颜亮纵马驰骋,风声猎猎,一时吹乱万缕青丝。
  狂风扬起漫天粉尘,前尘后路乍然迷惘。我惊怒交加,拼命捶打,“放开放开!这与约定的不一样!”我尖叫,“我才不要陪你去上京送死!”
  “你会的!”他低头微笑,还是那么惹人生气的坚定,“你是我的遥折!”他陡然意气风发,用单薄的斗篷裹紧了我,他说,“我们自此,再不分离。”
  我哑然。
  事情从头到尾,总由他独自决定。
  我既是女人,又是小人,如此善变,从来只会添乱,不晓得他凭什么一口咬定了我。
  是那个“爱”字吗?
  我睁大眼,看着马背之下,一路起伏绵延后退的青草。
  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不能了解完颜亮。
  他变成了我再也无法掌握的人。
  因为他爱我。
  你最了解什么人?
  答案是——你暗恋的人。
  你最不了解什么人?
  答案是——爱上你的人。
  爱这个字刀光剑影,何其凶险。
  我只觉心惊肉跳,再不知前路奔往何方。
  事实再次证明王小波是个伟人。
  他的名言宝典久经验证且今古同一。
  皇帝召回完颜亮后竟然没有对他再加斥责,只是温言浅语,安抚一番,说日前判得太重。
  完颜亮一起一落,当回平章政事。我也搬回完颜亮府,看似一切没有改变,但我知道完颜合刺早给他自己埋下火种。
  完颜亮心高气傲,孤心自许。即使加封太保他尚且怀有反志,如今官位低了几阶,定然气闷。
  我洗了澡,睡好觉,喂了鱼,赏了花。抖抖衣襟,去找管家聊天。
  管家最喜欢我。
  除了我,这府里没人听他闲磕牙。大人物每发一言总是铿锵有声,他们从不懂聊天的妙趣。
  我说:“皇帝近来有什么趣事没有?”
  这大金皇帝于我和管家来说,就形同美国总统之于美国人民。
  纯属解闷的对象。
  管家和我意气相投,沆瀣一气。
  他说:“自从大人走后,皇上就日渐疯狂。大宋民间流行打老婆,现在咱们大金朝庭流行打板子。”
  我兴味津津,捧了半包桂花糖,自己吃一颗,喂管家吃一颗。
  “他都打谁了?”
  “看谁不顺眼打谁,也没什么理由。”管家嘎嘣嘎嘣嚼着糖豆,支吾不清地说,“前些天把自己的女婿驸马唐括辩给打一顿,后又把当朝大员完颜秉德给打了一顿。”
  “哗——”我一惊,险些把用来蒙骗管家的过期糖豆真的吞下去,“完颜秉德都挨打?为什么啊!”
  “因为皇后啊。”管家眯缝着眼,跷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咀嚼桂花糖,丝毫不觉有啥异味。
  我满面黑线,“又是那个女人——”裴满氏,大姐大,您强。翻遍我们大金历史全书,再没您这么风光的女人了,什么大事都能寻找到您的芳踪。
  “皇帝不是在搞搬迁计划吗。”管家说,“可气在于总有钉子户不想搬。不但不配合我们天子的迁都计划,还拉关系走后门。走就走吧,还这么不会走,走到皇后那里去了。”
  我愕然。
  帝后不合,已经不是秘密。反正完颜合刺的心理在有关他老婆的方面一向很变态。他老婆喜欢谁,他就讨厌谁。但此事奇怪在于,他这么恨他老婆,却偏偏没敢对这位大姐动一小手指头。不但不敢动这位娘娘,连带娘娘喜欢的人他也不敢真把他怎么着。那怎么办呢,就只好——迁怒。
  “可怜的秉德……”我唏嘘。
  “还有更可怜的。”管家向我伸手,我连忙再倒给他一颗糖豆,“左司郎中三合干脆就让他给斩了。”
  “他现在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我蹙眉。话说商纣王的堕落也赶不上他这种狂飙的速度,看来完颜合刺颇有当赛车手的天分。
  “嗯。纵酒酗怒,手刀杀人。”管家压低声线,“让别人杀还不过瘾,他还要自己动手。”
  “我明白了。”我恍悟,因为金兀术也终于死了,这朝上再没有谁能管得了完颜合刺了。可怜的合刺猛然间脱离了临朝端默的岁月,傀儡皇帝重获自由,他就得鼓着劲活动一番了。这是压抑之后的大爆发。
  三十年来的郁闷,他打算一口气地发泄出来。
  我非常理解,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我家亮亮出头的机会。
  反一个仁孝贤德的皇帝叫逆臣贼子,但是反一个昏庸无道的君主就叫愤而起义。
  我隐约感悟,我和完颜亮的形象似乎光辉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决定效仿乡下干部,搞一搞串联。
  于是我换回女装,轻车简行,前去拜访唐驸马。
  看门的家奴历来狗仗人势,见我没有名片,便意欲刁难。
  我摆出轻狂状,威胁道:“如今我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家老爷详谈。你推三阻四,不让我进门,只怕将来后悔。”
  家奴谦卑道:“小的一向不敢得罪年轻人,只因不知此款待销商品将来会变成哪路名牌。无奈我家公主曾经有令,绝不能让美女进门。还请姑娘原谅才是。”
  我对此人的谈吐大感钦佩,“你叫什么名字。说话很有见识。”
  家奴浅笑,“都是我家主人平日调教得令。”
  此番虽被拒之门外,我却更加认定唐括辩是个人才。
  一个家奴尚且知道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不是高官大吏而是年轻白丁,那他的主人胸怀器量也就不在话下了。
  我回到家中,换回男子衣衫。原以为美色天下通行,却忘了还有一个母老虎。也是,这公主是皇后裴满氏的女儿,一定和她娘亲一样善妒。想来,唐驸马的人生过得也不太得意就是了。
  捱到夜晚,我故技重施。
  浪费掉完颜亮一箱上等墨汁,染黑完颜亮一件上等真丝白袍。无须黑布蒙面,我一身漆黑二探驸马府。
  此番翻墙而入,一路畅通无阻。
  果然我是天生小人,难得想走一回朝天大道,就会遭遇拦路猛虎。是什么人走什么路,我还是乖乖当我的小人就是了。
  我计划摸到唐驸马床前,掏出菜刀,抵住脖子,要挟他说:“敢不听我的,我就大喊有人非礼哦。”
  他一定惧怕公主,当下花枝乱颤,只喊:“英雄饶命,莫敢不从。”
  我越想越美,就忘了王小波大侠说过的今古名训——你想事情怎么发生,事情就偏不怎么发生。
  前方水亭之处,隐隐出现一团黑影。我心中一凛,连忙隐身树后。
  定睛分辩,才发现看似交缠的黑影,其实是两个人。三更半夜,幽会在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
  这是多值得深思的一个画面啊。
  特别这其中一个看起来还特别像我也认识的熟人。
  我溜上房檐,金勾倒挂,竖耳聆听。
  只听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我辈不以匡救,旦暮且及祸。若行大事,谁可立者?”
  我干干眨眼,托腮望月亮。
  在我们这个年代,特别是文学青年们,常常这样讲话,他们说了什么,堪比暗号。反正我这个人一向没有文化,真是听不懂。不过好在说话的这人我认识,凭着我对他的了解,翻译过来,应该大意如下——
  如今朝政大乱,像我们这样的有志之士不来拨乱反正一番,早晚大祸就要降临到你我头顶。如果我们想要谋反,可以推选谁来当下一个皇帝呢?
  另一人答道:“胙王常胜怎么样?”
  “那……其他人呢……”
  “邓王子阿楞。”
  “阿楞属疏。安得立!”那人压低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那么你说还有谁呢?”另一个摊手作无辜状。
  “若不得已,舍我其谁!”
  除了我还有谁呢——此话一出,即使这个夜再黑,我也可以确定说话那人是谁了。除了我家亮亮,大金还没有第二人能狂妄到此种地步。
  另一个自然就是唐驸马。
  看来无须我当红娘,他们一早敖包相会。
  我抬头看月亮,月亮在半空化为一枚桃心的形状。庆祝这个夜晚,乱臣贼子终于沆瀣一气比结成党。
  翌日。我照例睡到日上三竿。
  管家问我:“要不要吃点清粥小菜?”
  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吃清粥小菜的现在都属权贵人士。我们愤青阶级,还是食鱼啖肉好了。万万不可自充高雅,会被人鄙视的。”
  做人要谦虚,我再三叮嘱管家,以后无须问我这种问题,只管对我招呼以锦衣玉食糖衣炮弹。
  “请大家把我当成阶级敌人。”我端起碗筷,诚心诚意地向立于两旁的丫环侍卫表白心迹,“——尽情腐化我吧。”
  完颜亮近日准备谋反,不论他成功与否,我都注定倒霉。不如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夜夜笙歌,尽情潇洒快活。
  高药师问我:“为什么不管他成功与否,你都要倒霉?”
  此人是我最近花天酒地时结交的一个朋友,为人十分奸诈,与我性格投合。
  我说:“这事不是明摆着么。你看宋太祖、汉高祖、秦二世,他们后来都是怎么对待开国功臣的。‘杯酒释兵权’还是好的。李斯的功劳大不大,落一个腰斩的结果。”所以我对他说,“谋反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好了。”人一定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扮作无能,你知道的秘密越多你就越危险,不过总有人不能了解我的这份美意。
  高药师眼神闪烁,明显对我不满。他大概责怪我不把他介绍给完颜亮。却不知道我看他是个大好青年,想要多加保全。
  何必来锳这淌混水!
  我只是因为躲不开。
  你们均能朝秦暮楚,唯独我落入情茧,只好与完颜亮生死与共。他谋反失败,我必死无疑;他天下在握,我也不见得就能落一个好结果。
  我单手持杯,笑看院中桂花。
  忽然想到,现在天下谁是我的知己?
  或许是秦桧也说不定——他定了解我此刻的心情。
  喝完杯中不明滋味的液体,回首,那边斋深槛曲处,唐驸马与完颜亮正在埋头谋策,另有一些我也不认得的人物围绕在他二人之侧。
  我不必听他们说了什么,无外乎是怎样夺宫弑主。我盘着腿,哼唱小曲,偶尔抬头,见洁白的花朵正悠然飘落。
  良辰美景,却有人不懂及时行乐。
  比如趴在墙头的那位将军吧。
  我们四目相对,当场好不惊愕。
  他急急忙忙跳墙鼠蹿,不知到此一游有何贵干。我扭身一瞧,唐驸马与完颜亮依旧埋头议事,完全没有发觉消息早已走风漏墙。
  我讪讪地摸着鼻子蹭过去,知道自己终日无事,说话也带了点不好意思,“那个……”
  六条大汉十二只眼睛一齐寒冷地向我瞪来,硬生生把我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于是他们再次低头三姑六婆窃窃私语。
  然而滋事体大,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那个……”
  “遥折!”完颜亮不耐烦地打断我,“去外面买两斤桂花糖回来。”说完还冲我一直做广播体操第三节挥手运动。
  我想了想,握住已被塞入手心的银子,点了点头。毕竟我一向爱吃桂花糖,虽然不知道完颜亮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在这个时间去买,但相比之下,还是买零食比较重要。
  于是我欢天喜地地叫上管家一起去买桂花糖。管家说他想看戏,我想了想,好像还有件大事没做。但是想必一时三刻,亮亮和唐驸马还没有说完话,而他们一说起话就不喜欢我插嘴,所以我就没反对。
  看了戏,吃了糖,我又想起鱼食快没了。这完颜府的花鸟鱼虫基本都是我在管理,谁说我日日闲坐不事生产?
  大包小包的日常杂货都置办齐全。
  我与管家神清气爽回到完颜府。
  我伸头一瞧,发现唐驸马已经走了,这才放心大胆迈入大厅,对正在喝茶的完颜亮甜甜一笑。
  “遥折,糖买回来了?”
  完颜亮心情不错。
  我看他难得心情好,那件事我就不想说了,因为我知道一说他的心情肯定会变得不太好。
  我借机撒娇,拉着亮亮的手,让他陪我下棋。管家太笨,每次都输我,我已经不想和他玩了。
  就这样一直下到该睡觉的时候。
  完颜亮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遥折也去睡吧。”
  我原地不动。
  完颜亮挑眉坏笑,“舍不得我?那不如我们一起睡吧。”
  我愁眉苦脸。
  完颜亮奇道:“又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不开心?”
  我说:“我在为你担心。”
  亮亮困惑,“为我担什么心?”
  我原原本本细细道来:“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你们密谋的时候,我在墙上发现一个偷听的人……”其实后面还有许多话,比如我买桂花糖的时候有人踩了我的脚,我买回来的鱼食不知道为什么府里的鱼都不爱吃,以及管家看戏总喜欢看一些格调低俗的恩怨情仇等等。
  但是完颜亮欠缺耐心,没有听我说完已经勃然大怒:“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颤巍巍地伸指谴责我。
  我是多么无辜又是多么委屈。
  第一:又不是我让那个人来偷听的。
  第二:我明明两次三番想要开口,是你打发我去买糖来吃。
  第三: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想怎么样……
  完颜亮好像选了第四,他脸色煞白地披衣而走。
  我追出来高声呐喊:“夜已经很深了。亮亮你还是早点睡吧。”瞧我多贤惠啊。
  可恨的完颜亮竟连一声晚安都没有和我说,我的心片片凋零,如风中渐老的树叶。只好郁闷地踢着小石子一路回房,拉着被子倒头大睡。
  说也奇怪,我一夜无梦,直到天明,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后,管家照例端来大鱼大肉。
  我们两个交情最好啦,一边吃饭,管家向我报备京中小道传闻。
  管家说:“唐驸马又挨板子了。”
  我奇道:“啊?昨天他还好好地上咱家来了啊。”
  管家说:“这事和咱家还有关系。”
  我连忙夹起一块肉,塞到嘴里,闲话配菜吃一向最香,我咬着肉肉口齿不清地问:“后来呢?”
  管家说:“说也奇怪。不知道这事为什么让皇上知道了。说唐驸马天天和咱们家大人在一起开小会,不知道在搞什么。于是皇上就把唐驸马找去问他到底和大人都说了什么,最后就又打了他一顿板子。”
  我歪头深思,小嘴圆张,满面天真,“这事真奇怪,咱们家的事,皇帝怎么知道的呢?”
  管家耸肩,“老奴不知。”
  我隐隐想到一丝线索,但又觉得脑内一片空白,我说:“这事怎么好像和我有关?”
  管家奇道:“是吗?”
  我满面茫然,“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有关在哪里耶。”
  “是看戏的事?”
  “不是。”
  “桂花糖?”管家帮我寻找失落的记忆。
  我摇头。
  “算了。反正已经发生了。”管家最后说,“不如我们一起出门看戏吧。”
  我点点头,有时觉得管家比完颜亮更适合我,我们思路多么一致啊。
  于是,我们两相携手,亲亲密密出门听戏。
  回来时,夜已三更,完颜亮还坐在书房,长吁短叹,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又要更加小心,大事需推迟待定。
  我十分担忧。
  我说:“亮亮,你这种自言自语的症状,和你堂哥完颜合刺有点像。这病不是家族遗传吧。”
  完颜亮的脸刹那青绿交加十分精彩,“我是在和你说话!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扶住桌面,气得浑身打颤。
  “原来我还具备商谈的功用?”我则向后一仰扮作跌跤摆出受宠若惊状。
  “遥折你在赌什么气。”完颜亮盯着我,目光十分犀利。
  “我怎么敢和大人赌气呢。”我震惊,“您是本朝权贵,下朝天子。一举一动无不是莫测高深!遥折完全摸不到您的动向!似我这等愚笨之人,怎配与大人商谈。不如遥折这就夜入驸马府,请唐大人来与你相商好了。啊呀,”我夸张地一拍脑门,“遥折笨拙。忘了唐驸马屁股受伤,现在不利行走,不如我陪大人前去探视?”
  完颜亮冷冷看我,半晌掀袍落座,“你在气我没把和唐括辩、乌带等人共同举事的事告诉你。”
  “不敢。”我摇头如波浪鼓,摊手瞠目,“我算什么呢。一个无名无分的小人物。谁规定您的事情就都得向我一一报备呢。”
  “你知道就好。”完颜亮脸色阴沉,猛地钳住我的下巴,咬牙切齿,俊逸的脸变得十分难看,“你是我的人,但我不是你的人!你一定要记住!”他猛地将我推倒在地,随即扬长而去。
  月光如雪。
  我捧住喉咙,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忘了什么时候,好像也曾有过这样一幕。
  我还得感激上苍,因为我的脑袋此刻还稳稳长在脖子上。
  夜风越吹越冷,忘记是什么时候开的窗子。为何此刻,才感觉澈寒入骨。其实这屋子里,也不过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我和衣而卧,却只能睁眼瞪视帐幔。
  完颜亮,你不必提醒我。
  我自然清楚我是怎样一个身份。
  只是有时,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总想假装忘记。
  忘记——你我之间一直设有一道不容攀越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