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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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花园中,荀云正在不耐烦的看着沈霞。
    「云哥哥,人家真的好怕哦……」沈霞投入荀云怀中,「真的有道黑影在房中,人家不敢再自己一人待着。」
    「-娘呢?」荀云无奈的想将沈霞推离自己,但她偏偏像一个巨大的八爪章鱼似的硬黏在他身上,若自己一个用力伤了她,怕很难是对姨母难交代。他一双手搁在沈霞瘦削的肩头上,进退不得。
    「娘不在隔壁房中,人家只能来找你了。」沈霞见荀云并未推开自己,更是得寸进尺的伸手环上他的腰,「云哥哥,今晚你陪陪人家嘛!」
    不行!荀云想要开口回绝,任赫还在房中等自己去照料。
    孰料,沈霞纤纤素手往他唇上一搁,阻止他开口。
    「云哥哥,不要拒绝我,好吗?」翦翦双眸盛满凄楚与不安,「我知道你忙着酒坊中的事,一直未曾婚娶,也怕因此而辜负我,所以未曾向我爹爹提亲,但我真的不介意,就算是未有媒妁,我也很愿意与你……」
    声音到最后细若蚊鸣,女儿家的娇态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羞怯可人,如此大胆表白、软香在抱,任何人也难免动摇,但荀云却蹙起眉头。
    这个沈霞真是无可救药了,她未免也太天真了,他不娶她,自然是因为不喜欢,做什么将他讲得有多伟大、有多为她着想一般……太高估他了吧!
    他正要拉下沈霞的手开口拒绝,她竟一踮脚,准确无误的吻住他的唇!而且还因为用力过猛,竟如饿虎扑羊般的将他给扑倒在地,害他一时半刻无法挣扎起身。
    任赫一踏入花园中便见到这般光景,身子一震,随即转身走出园子。
    「怎么,你都瞧清楚了吧?」乔若兰自暗处走出来,冷冷的望着面无表情的任赫,「你还认为云儿是喜欢你的吗?」
    任赫瞥了幸灾乐祸的乔若兰一眼,淡淡的说:「喜欢不喜欢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想过。」都是荀云自己在那里说得天花乱坠,「不管这事是-策划的或是当真如-所说,荀云真的爱上沈霞,这些事都无法带给我什么打击,因为他要爱谁,是他自己的事,我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若阻止得了,自己又怎么会与荀云纠缠如此久还摆脱不掉?
    「什么意思?」乔若兰挑高一边眉毛,她不信任赫无动于衷,也因为他眼中与柳艳如出一辙的冷然而暗暗恼火。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伤心。」任赫淡漠的往房间走去,「若-要我恨他,很抱歉,没有爱哪会有恨?但若-要我祝福他们俩,我现在就能替-达成。祝-的女儿与荀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传入乔若兰耳中,几乎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怒意与悲伤。
    乔若兰咬咬唇,忿忿的低咒一声:「该死!」
    可恶,为什么与她料想的不同?任赫的反应该是如她以前被任耕樵遗弃般的伤心欲绝……难道真如他所言,他是未爱上荀云吗?
    虽是为女儿的婚事确定而松一口气,她心中却有股阴霾仍旧散不去。上苍让她在此遇见任耕樵与柳艳的孽种,她怎能不把握机会,一解纠缠自己多年的怨恨!
    她秀丽的脸此刻罩上阴沉的黑影,在月光下竟显得阴冷骇人。
    在厨房中剁着菜,任赫依旧面无表情,但手下动作却相当吓人,每一刀落下就是菜屑到处喷。再拿来一条鱼,他得将鱼肉片下腌渍,偏偏怎么切就是无法利落的将鱼切开。
    「可恶!」任赫咒骂一声,索性将整条鱼用力剁成泥。
    谁说他不生气的?他气到快疯了!昨晚回到房中,心里的郁闷让他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想到自己竟会为这事失眠,他更是气恼。
    为什么要在意荀云那种人?他高兴和谁在一起,与自己何干?他要娶谁就由他去……但为什么心中却有一阵酸楚涌上来?
    刚开始分明是自己被强迫接受荀云的拥抱,到了最后,陷得最深的却是自己。他非常不甘心,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家伙的?
    是在书房中他说「我爱你」的那一次。还是更早之前,他设计自己说出喜欢他的那一次?或是再更早以前,他自厨房中将他抱回床上说了一堆甜言蜜语那一次?还是知晓自己能牵动他清明理智之时?
    总之,是啦,是喜欢他又怎么样?虽然搞不懂自己怎会喜欢上这种爱吃又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也很不想去承认,可是,自己就是被他打动了嘛!然而现在这一切竟显得可笑至极!该死的荀云,花心、风流、色胚、不是人……
    「哈啾!」荀云还没踏入厨房,就先打了个喷嚏。他有些愕然的揉揉鼻子,自己可真是让任赫传染了?
    「小赫。」荀云伸手自任赫的背后环住他,「怎么不在房里休息?」他将脸埋在任赫的颈项间,汲取他好闻的气息。
    任赫不说话,兀自切着菜,但心中一把怒火燃起。
    在外头偷了腥,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家伙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了!自己若不是亲眼看见,荀云很可能就永远隐瞒下去。
    任赫恼火的咬着下唇,想起乔若兰说的话,心一横,他决定不再管这些事,不再为这种事心烦!
    荀云没察觉任赫的怒气,只是将手绕至任赫身前,按住他切菜的手。「小赫,你身体好多了吗?」
    任赫冷哼一声。「能站在这里煮饭,你觉得呢?」他拉开荀云按住自己的手,仍旧继续切着菜。
    荀云一听,手一收,便将任赫紧紧榄在怀中,「那我……」他扳过任赫的脸吻住了他。
    任赫身子虽一绷,却不挣扎。
    品尝任赫香甜的唇,荀云觉得感动莫名。昨晚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沈霞甩掉,可心中一直懊恼,毕竟自己被她强吻了!这事传出去一定会笑掉旁人大牙的,又不是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竟有遭受一名女子强欺的一日!回房之后,任赫似乎已睡着,原先想向他索取一吻以慰受伤心灵,却怕吵到生病的他,只好作罢;今晨一起身,却已不见任赫踪影,让他更觉气闷。
    现在,总算让他得以抒解一整晚与今晨累积下来的郁闷了。
    「小赫!」他轻喃:「你的唇好香好甜……」他的手下滑,在任赫的腰间轻轻揉抚,「这让我好想在这里就与你……」
    自任赫生病以来,他已有好几日未曾与他欢爱,每每看着任赫,心中就一把欲火狂烈烧起,却得强自按捺,对他来说不啻是种折磨。
    平时若荀云这么说,任赫一定是一把推开他,并且红着脸斥责他发情怎么都不看场合,但这一回任赫只是冷冷的一撇头道:「随你。」
    荀云一怔,有些讶然,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任赫的不对劲,「你说什么?」
    「我说随你。」几乎要结冰般的语气,「反正你从来都不管我怎么想的,不是吗?你高兴怎样就怎样,都由你,我不想理了。」就连他要娶沈霞这件事也一样。
    荀云漂亮的眸子眨了眨。「你怎么了?」任赫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任赫连看都不看他,「我不想管了。」又是这么一句话,是在说给荀云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攫住任赫的下颚,荀云将他的脸用力抬起,「说,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了吗?」
    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变成这种光景?
    任赫不说话,只是别过头。「不做的话,那你就滚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做菜。」他拿起菜刀,准备继续切菜。
    「小赫!」荀云沮丧的低吼一声,「你究竟在生我什么气?」太诡异了,任赫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这样的。
    「我没有生气。」任赫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我才不会为你这种人生气,也不会为了你要娶沈霞这件事而吃醋;若你要我留下来帮你们准备宴席,行!五十兰陵郁金,包准你们吃得眉开眼笑。」语毕,刀子重重一剁,整条鱼应声被切成两半,自砧板上弹起,落到地上。
    不生气?怎么可能!
    荀云一呆,「我什么时候要娶沈霞了?」娶她?又不是自讨苦吃,是谁在造谣生事的?难怪任赫气成这样。
    任赫斜睨他一眼,因为荀云的装傻而更加生气,「昨晚你们俩不是打得火热吗?我亲眼瞧见,还会是假?」
    没料到任赫竟会撞见那一刻,荀云正待解释,勒马楼的大厅就传来一阵喧哗叫嚷──
    「姓荀的臭小子,老娘今日带人来拆你这间楼了!」
    荀云与任赫甫进大厅,就见到一身艳红衣裳的柳艳正拿着红缨刀,高踞在一张大桌上,旁边还有十几位功夫装打扮的女子。
    刘淮连忙奔向荀云,「主子,她们……」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婆娘把所有客人都吓走了。
    「娘?」任赫不敢置信的望着前些日子才来造访过的母亲,「-在做什么啊?」
    柳艳只是撇撇嘴,「我来拆楼。」
    她领着谢厨子回杭州后,越想越不甘心。自己好歹也是名震一时的红缨女侠柳若飞,竟在这间勒马楼栽了个大跟头,让荀云在唇舌之上占尽上风,让她怎么想就怎么气闷。当下她决定要兑了先前的诺言,将这间勒马楼拆了,免得她想到就生厌。所以她今天又来了,而且这次一定要将儿子带回家煮饭。
    说起煮饭,她更生气了。那个谢厨子,每次都在盘中放些雕花雕鸟,整道菜中能吃的少到可怜,要他多煮一些,他就哭着说只学会果雕这种功夫,其它的技艺实在不敢拿出来献丑,怕污了师父的名;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那么爱哭,看了就令人心烦。要看那些中看不中吃的果雕,那她请个木匠什么的不是更快?
    荀云一见是柳艳,先是一怔,随即便上前恭敬问候:「娘,您怎么来了?」
    柳艳与任赫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都是一僵。
    任赫瞪了荀云一眼,而柳艳则四处张望,想看看哪一个是荀云的娘。
    「娘,您站得那么高,当心跌伤了,要不要我去请人搬张太师椅让您坐得舒服点?」荀云又道。
    柳艳这下终于知道荀云是在叫她,她柳眉一竖,翻身自桌上跳下,气冲冲的质问:「浑小子,你叫我什么?」这人是疯了吗?
    「娘!」荀云又喊了一声。
    柳艳一听,气到用力戳着荀云的胸膛,「听着,老娘我不是-娘,年纪也没大到可以生出你这种臭小子!」她才三十八岁,自认保养有方,看来要比实际年余年轻;任赫是她十八岁时生下的,荀云看来都快三十了,自己怎么可能当他娘!
    「我不是在叫亲娘。」荀云摇摇头,「我是在喊岳……」
    他的嘴巴立刻被任赫捂住。
    「娘,-别听他乱说。」正牌儿子抢在荀云说出那两个字前开口,「-为什么来拆楼?」
    「你还敢说?」柳艳先搁下心中的疑窦,毕竟吃饭的问题比较重要,「那什么谢厨子的,雕的那些劳什子玩意儿能当饭吃吗?」是当任家上上下下都是马,只吃萝卜和黄瓜不成?
    任赫不解,「什么意思?」
    柳艳轻哼一声,回头提高嗓门叫唤:「喂,给我出来!」
    只见谢厨子怯怯的自门外走入,满脸委屈的喊道:「师父……」眼泪又瞬间流下来了。
    任赫蹙起眉,正要开口询问,又见一抹深紫色身影自门外飞入,足尖一踹,将谢厨子踹了个五体投地,然后翩然落在先前柳艳高踞的大桌上。
    「不要脸的女人,-竟敢出现在勒马楼中!」冷冷的声音自那人口中传来。
    「姨母?」荀云先认出来。
    「是-?」任赫皱眉,想到昨晚的事,他咬咬下唇。
    只见柳艳细眉一挑,有些惊诧,「乔若兰?」她怎么会在这里?
    「哼!」乔若兰一双美目里满是嫉恨,盯着多年前的仇家,「柳若飞,咱们多年前的帐都还没算清,-竟还敢带人来这里叫嚣,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柳艳鄙夷的扬起唇角,「我还道这浑小子这么惹人厌是为何,原来是-外甥。今日倒好,耕樵既然不在,咱们就把之前的帐一并清算!」
    乔若兰一手拔出长剑,柳艳则手按红缨刀,两人看样子是要开打了。
    「等等!」荀云连忙走到两人中间,有些头痛的揉揉眉心,「两位女侠暂且住手,有什么事请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谈。」
    若让两人在这里开打,勒马楼就要毁了。
    「浑小子,你让开,老娘今日就要在这里杀了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云儿,你走开,我今日就要在这里杀了这个狐狸精!」
    「-才是狐狸精!」
    「-才是不要脸的贱人!」
    「是-抢走我的耕樵,-这狐狸精!」
    「耕樵根本不喜欢-,-还死缠着他,-这不要脸的贱人!」
    「-说什么?」
    双方-来我往的骂个不停,围观的众人安静听着两人在言语间泄露出的那些陈年旧事,荀云也逐渐了解两人为何结怨至今了。
    原来是当年任赫的父亲喜欢柳艳,但与乔若兰认识在先,而她也以为任耕樵终有一日会娶自己,孰料任耕樵似乎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反而是对柳艳一见倾心。最后任耕樵娶了柳艳,而乔若兰也就怀恨至今。
    荀云正想着要如何劝退两人,任赫也走向前了。
    「娘,别再与这种人争辩了。」乔若兰的自以为是与搬弄是非的能力,他昨晚就见识过了。爹深爱着娘与大娘,是全杭州城都知晓的事,没必要千里迢迢的到济南城浪费口舌解释。
    柳艳这才缓下口气,厌恶的重哼一声,「不想再理-这臭婆娘了。」她牵过任赫,「赫儿,回家去。」她今天是来带走儿子的。
    荀云一听,立刻又回绝:「不行!」不管她来几次,他都不肯让任赫离开。「小赫,你不会回去吧?」
    任赫还未答话,乔若兰就鄙夷的嗤笑出声,「要走就快走,像你这种恶心的家伙,滚得越远越好!」
    荀云听乔若兰如此辱骂任赫,恼怒的正要出声喝斥,柳艳已先怒道:
    「-说什么?」
    居然敢这样说她的宝贝儿子,她今日不在乔若兰身上砍个两刀是不行了!
    「说什么?」乔若兰冷笑一声,自桌上跃下,「狐狸精生的儿子果然还是狐狸精,就专门干些勾搭男人的下流事,知不知羞哪,两个大男人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柳艳也不解的看向儿子。
    任赫脸一沉,转身就要走开。
    荀云连忙拉住他,「我姨母和你说了什么?」太可恶了,他不会因为她是个长辈就对她忍气吞声的。
    任赫不答话,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解释,不想开口。两人的关系被用最难堪的方式说出,他只想离开这里!
    「赫儿,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柳艳也拉住儿子,要弄个明白。
    「娘!」任赫忍着不落下泪,声音却已哽咽。「我和-回杭州,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真是够了,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摊在众人好奇与鄙视的眼光下?他就如乔若兰所愿,离得远远的好了,谁纠缠谁这件事,他也不想再去辩解,现在他只想快点远离这个令他讨厌又难堪的地方。
    荀云一听,心头一沉,用力扯住任赫的手臂,「不淮。我不淮!」误会还未解释清楚,他不能让任赫走。
    任赫挣扎着要摆脱荀云的手,却一直挣不开,这样拉拉扯扯的更引人非议!
    「放开!」他瞪着荀云。
    荀云就是不放。
    忽然一声娇软甜音传来,是沈霞也来了。
    乔若兰见状,立即伸手搭上荀云的肩头,「云儿,你只是一时迷恋他,霞儿才是你未来的妻子啊!」手下用力,要荀云放开任赫。
    荀云兀自牢牢抓着任赫,「我不……」
    突然一个人影扑来,让荀云一个踉跄,到口的话也被打断。
    「云哥哥,你没被恶女人怎么了吧?」沈霞紧紧抱着荀云问道,又回头狠狠瞪了任赫一眼。
    就在此时,乔若兰用力一扯,而柳艳也同时拉过任赫,荀云就这样被迫放开手了。
    任赫见状,只是看了荀云一眼,立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那一眼饱含伤心与愤恨,还有更多的气恼与欲言又止。
    荀云几乎心碎了,他好不容易挣开沈霞与乔若兰追上去,却已不见任赫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