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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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每周都有四天下午一点就有课,所以午休时间非常宝贵,特别是对我这种嗜睡如命的人来说。
    有敢搅我老人家清梦者,杀无赦。
    所以晶晶经常对我说,"哇靠,I服了YOU,你还在睡啊?"
    我告诉她,不懂就别瞎掺乎,我不是在睡觉,我只是在完成行为艺术。
    遗憾地是,总有那么一些无知的女人,天真地认为她们的价值只有通过嘴才能表现出来。比如我们楼道208的那几个,也就是开学时聚在一起的那几个西北女生犹善此道。一个人一片海,每个人的岸都不同。我从不介意别人说话带口音,怎么说话是人家的自由,但也要看场合。像这几个妹子最爱在午休时间立于楼梯口,莺啼燕转鸟语花香,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操鸟语半遮面。
    "小翠啦,快一点嘛,人家等得好好累啦!!"
    "不要嘛!人家马上就好的啦。"
    西北人不好好说西北话,非要拉出一嘴的伪劣广东普通话,“酱紫”“酱紫”之声不绝于耳,音量足够吵醒一条走廊的人。我听见老三和老四在翻身。正宗广州居民何晶晶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用标准的东北话低声骂了一句"我操"。
    不光中午睡不好,晚上也经常被莫名其妙地骚扰。电话经常在午夜响个没完,等拿起来那边又撂了,是传说中的"午夜凶铃"。有一次我们发恨地把所有可能打电话的男生寝室挨个打了个遍,大多数是铃声响很久后有人像我们一样睡眼惺忪起来接电话,只有本班的一苑231的电话线拔了,怎么费劲都打不通。大家对视三秒钟,"小样儿的可算逮着你了。"
    星期六晚,我们围坐在电话机旁,神色庄严的打通231寝室的电话。
    "喂,找哪位?"
    "您好,这里是长春市审办2007年冬季亚运会筹划中心的百万市民齐审亚活动策划组,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答对者将会获得策划组赠送的笔记本电脑一台,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我们耳朵紧贴着,听到那边炸了锅似的一片骚动,"笔记本电脑啊","亚冬会的",然后就听见班长周炎一本正经的声音,"我们准备好了,请讲。"
    "请问长春市审办的是第几届亚冬会?"
    "39届。"毫不犹豫。
    "正确,请问国际奥委会主席是谁?"
    "恩"周炎卡壳了,"罗格罗格!"后面一群人火烧火燎地喊。
    "是罗格",周炎回答。
    "正确,请列出至少三位我国优秀滑冰运动员的名字。"
    "恩,大杨阳,小杨洋,申雪,赵宏博。"
    "非常好,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请唱一首亚运会主题歌。"
    对面停顿了一秒,"咳咳",班长清清嗓子,"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
    我们全都无声地笑倒在床上。
    传说中的期末大考如为时不远。我每天都能惊喜地发现,我在自习室使用了一学期的书桌总被一个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老帮菜占着。这群不知羞耻的家伙以大三大四不考研的男生为主,特点是面黄肌瘦神色憔悴,眼有黑晕,思考问题时手里握块橡皮做握鼠标状,一看就是没日没夜包宿打CS的主儿。因为这群家伙对自己的魅力值非常有自知之明,见到美丽的小师妹也不会主动让座,反而报以猥亵的目光仿佛美女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只小菜鸟。恶霸地主林晓蓓蹭座不成,由媚生嗔,在走廊里给老熊猫打电话抱怨东北男人不懂怜香惜玉,一口一个FUCK。老熊猫叹气说你都逻辑混乱了。你能FUCK谁?你属于被FUCK的那个性别。
    就算运气好能占个位子,学习环境也明显不如以前安静了。可以听到有人翻报纸,有人磕瓜子,有人听广播,有人玩电子游戏,用自习室进行曲的话说,我真想对着这些人大喊一声:这个自习室的兄弟姐妹们。你们真的是来上自习的吗?不是我的仇人派来玩我的吧?最强的是那次在水工楼的小教室居然听到身后有人激情拥吻……声音大得像录象厅的音响,一个教室的学生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女孩子愤怒地走上讲台,操起粉笔写了两个大字:“安静!”
    身后那一对置若罔闻,真强。不过也有可能是情到深处根本没心情看黑板。
    我们一起听《自习室进行曲》,深有感触啊。很快大家都学会了唱:“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食堂也分外闹心,新生入校时食堂曾给过我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有服务态度如此之好,饭菜质量如此之高的食堂。现在才知道那是学校对学生家长用的障眼法。不过现在它也照样每天都给我一个惊喜——今天,我以为我吃到了全世界最难以下咽的伙食,可到明天,我总能发现我错了……现在的菜基本都是些黄豆芽炒绿豆芽,大冬瓜炖大南瓜之类。荤菜是一大锅肉块,两寸见方肥肥的大猪膘,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可见东北人民的豪迈。饭窗口掌勺的MM有严重的性别歧视,对男生风情万种,四两打出了半斤的水平,对女生爱搭不理,二两只有一两半。林晓蓓饥肠辘辘,觉得一切都可以将就,只要有饭就行,活着就是永远的真理。和她同桌的许磊活该倒霉,四两饭被抢了三分之一还多。
    说起许磊也是个大麻烦,这厮心思深沉,十分狡猾,不知不觉间已把舆论造得铺天盖地。自习天天接送,吃饭尽量陪同,每晚大半夜还打电话来道晚安。一起走路上见了我的同学,他比我招呼得还热情。
    老马这个浅薄的家伙先被拿下,经常埋怨我,“你就给许哥个名分呗。人家对你多好,不知好歹的。”
    对我好就得给名分?什么逻辑?
    我又没叫他对我好。
    我从懵懂的回忆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被套牢。经过这俩月的同吃同玩同劳动,我们已经被看成BF和GF的关系。特别是他们班上部分曾经对他居心叵测的女同学,看我的眼神满怀厌恶,每次我们一起走时遇到她们时必尴尬无比,好象我俩脸上打着“奸夫”“淫妇”的戳儿。以前受托给我带巧克力和果冻的那个女孩——我现在知道她叫傅萍,从那次以后就没理过我,不管我多么努力地向她斯文地微笑,她仍仰面向天旁若无人地从我旁边走过,“像一阵风,掠过我身边,和你擦肩而过的瞬间。”
    无意间得罪了美女,我深感痛心。
    想来一定是许磊这东西以前造的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新来乍到还没有机会做坏事,毛病一准儿出在他身上。
    我逼着他问,“说,你到底把人家怎么地了?敢做就要敢当!”
    许磊装得很无辜,“我们就是一般的同学啊,顶多算朋友。”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准备开染坊是吧?有一见我就拉起个怨妇脸的朋友吗?我告诉你啊,秦香莲可永远是人民支持的对象,你也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识人是不是?赶紧赔礼道歉,像个爷们儿一样对人家负起责任来,咱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我……”,许磊笑得满地找牙,“我真的没干什么啊!”
    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加上满清十大酷刑的折磨,许磊招认说自己本是清纯小男生,和美女姐姐虽然眉来眼去过一阵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真的,手都没拉过。”
    “她没拉你还是你没拉她?”
    “我……反正我没拉她。”
    “放屁放屁!人家一个大美女主动对你投怀送抱你能不动心?就你一小淫虫还假装柳下惠!撒谎也撒得敬业一点好不好?说,她怎么勾引你的?”
    “真的……她也没怎么勾引我,就是那次四级没过,我们实习的时候……”
    “实习时候……怎么啦……”
    “也没怎么……就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什么……哎呀反正就那些呗。她挂科了,想请老师帮忙……又请我吃了几次饭,骂骂她男朋友什么的……就这些了……”
    “就这些?不是吧?”
    “怎么会呢嘿嘿嘿……她第一个男友是我兄弟,后来又把人家甩了。我怎么会看上这么……放荡的。”
    靠,果然有前科。傅萍有男友我估计是真的,但我一点不信老许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纯洁,单巴掌拍不响,守身如玉的神话骗骗小姑娘还差不多,对我讲这个实在是浪费表情,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领导干部的。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既然老许尽到了班干部的所能为美女奔走,美女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就说,看起来一个挺温柔的姑娘家怎么一见我就绿了脸。不过这老姐也是,许磊拈花惹草关我什么事,怎么连我也恨上了呢?
    其实我和许磊真的没什么,敢摸着良心说,清清白白,也就是他替我背背书包占占座,最亲密的接触是我无聊时拿他练两趟螳螂拳。我认为,不论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判断,这都构不成我俩已经勾搭成奸的证据。
    但是美女都是脆弱的动物,意乱情迷中欲令智昏、爱令脑瘫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得,什么都没什么我先招了一堆仇人。本来那几个暗恋老许的还都在窝里斗,因为我的出现她们掉转枪口,一直对外。客观上说,我的出现促进了他们班的安定团结,真该记一大功。
    这些事挺让人堵得慌。算了随她们怎么说吧。爱咋咋的!谁人背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师兄,敢于正视犯贱的师姐。连日复习昏昏欲睡,我实在是没心情辟谣了。
    是夜,眼冒绿光的老三叫我出来陪她买方便面。老三大概是饿昏了,进了超市张嘴就叫了声阿姨,柜台后的美女脸色立刻阴晴不定。我看看事要糟糕,赶紧乞求“妹子你别理她,这人不正常。”年奔三十的妹子笑了笑,这才开煮了两袋大骨汁。作料不知是否被克扣了,煮的淡而无味,我怀念家乡的老陈醋,暗自流泪不已。
    老四和老三有点竞争的意思,两人一个半夜才睡,一个黎明即起。平时在一起也话里有话,唇枪舌剑。我在灯光中难以入睡,看了两小时的英语,觉得人生失去意义,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又听了半宿电台的青雪讲故事才睡着。梦中我走在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两边是无尽的深渊。我不停地奔跑,又不停地摔倒,风在吹,卷起很多淡灰的碎片。不知道是落叶还是纸屑,迷迷茫茫,挡着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