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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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今天再让我坚持一次吧。」
  『妳今天的坚持是?』
  「因为你终于让我体会到酒保为空姐煮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时的心情,所以我坚持请客。」
  『是什么样的心情?』
  「思念的绝望。思念跟火车不一样,思念总是只有一个方向。爱尔兰咖啡可以流传下来,但他永远没办法让她体会他的苦心。」
  『妳思念谁呢?』
  「一个细心谨慎的人。」
  轮到我不说话了。
  「对不起………」我们同时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我刚刚忘了帮你加眼泪。」
  她端起已经空了的爱尔兰咖啡杯,怔怔地凝视半晌。
  「已经是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了,为什么我这么粗心呢?」
  她的眼泪突然汨汨地涌出,从绿色的爱尔兰草原,滴落到爱尔兰咖啡杯内。
  然后用右手食指,醮着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圈。
  一圈又一圈。
  画到第五圈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
  「farewell。」
  『farewell。』我也跟着说。
  我们没说goodbye。
  回到台南,继续规律的上班生活。
  不用每星期固定出差的日子,格外显得平淡。
  偶尔跟同事们泡泡咖啡馆,我总会试着找寻爱尔兰咖啡。
  有就点,没有就算了。
  即使点到爱尔兰咖啡,通常只是材料相似罢了。
  换言之,对很多咖啡馆而言,爱尔兰咖啡的意义就是威士忌加咖啡而已。
  有的甚至还改加白兰地。
  更别说那个印了"irishcoffee"的爱尔兰咖啡杯了。
  冬天快过去了,最适合喝爱尔兰咖啡的季节也将结束。
  而想念爱尔兰咖啡的季节是该开始?还是该结束?
  爱尔兰咖啡和她,我到底最喜欢什么呢?
  我好象无法分别出对这两者感情的差异,正如我分不出菩提树和凤凰树。
  如果爱尔兰咖啡可以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那么我是否能同时喜欢爱尔兰咖啡还有她?
  刚过完农历年,几个同事相约到台东的知本洗温泉。
  回程时,在台东火车站附近的咖啡馆,我竟点到了爱尔兰咖啡。
  杯子对了,香味对了,连口感也对了。
  只是老板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中年男子。
  我似乎已经可以分清楚她和爱尔兰咖啡之间的差异。
  我一面喝,一面回忆起以前在"yeats"喝爱尔兰咖啡的往事。
  喝完后,酒精不仅燃烧了肚腹,连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好象有种液体从眼角窜出,滑过脸颊,流进嘴里。
  有点咸,又带点酸涩。
  我和她一样,终于也尝到了思念发酵的味道。
  我等不及星期四的到来,也不需要等星期四的到来。
  思念这东西根本不长眼睛,当思念之潮来袭时,是不挑时间地点的。
  下了班,赶上最后一班台南往台北的飞机,到了台北。
  离午夜12点还有一些时间,就站在巷口的菩提树下等。
  嗯,终于说对了,不再说成是凤凰树。
  我推开"yeats"的门,然后把寒冷关在门外。
  她正拿着抹布,低头擦拭吧台。
  「欢迎光临。」她并没有抬起头。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
  『妳还是喜欢用擦拭吧台这一招吗?』
  她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停止擦拭的动作。
  抬起了头。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你又跑来台北干嘛?」
  『因为想喝杯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不需要了。』
  「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知道思念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思念谁呢?」
  『一个认真而坚持的人。』
  她仰起头,微颤的手试着伸高去拿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爱尔兰咖啡杯。
  却怎么也拿不下来。
  我终于逾越了一直阻隔着我们的吧台,走进吧台内。
  轻轻握着她的手,帮她拿下两个爱尔兰咖啡杯。
  jht.于2000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