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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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桃园机场
    "达美航空8946号班机"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俊,身着浅绿衬衫、白麻长裤男子,对着机场大厅LED电子看板喃喃自语,三十分抵达的班机看板上出示准时到达。
    "好在没迟到。"苏硕予松口气地找了个靠近通关口的位置坐下,边想,他跟小润多久没见了?
    两年?还是三年?
    童清润,是霖海集团总裁童以亮之女,苏硕予的父亲苏泽与童清润的父亲,两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还一起创办了公司,也就是现今霖海集团前身。苏硕予从小就与童家极亲密,尤其他七岁那年童清润出生,他自此多了一个捧在手心的宝贝。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苏硕予一叹。眨眼间,年届三十的他已拿到MIT(麻省理工)博士学位,现在在麻省理工任职教书。至于清润,今年应该可以顺利自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她修的是小提琴。
    几点了?他抬头一跳,发觉时间已超过十多分钟了,精瘦的身子立刻弹起。通关口挤出下机旅客,他左右环顾,本以为可以轻易认出那张慧聪小脸,可放眼望,人群里哪有小润的芳踪。
    出发前童家管家问他需不需要小润近照,他还觉得这提议好笑,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决定。
    "硕予哥?!"
    一清脆嗓音自身后传来,苏硕子回头,看见一个身穿嫩绿细肩带背心、白麻长裤的白皙美女冲着他笑。
    "好久不见!"
    她谁啊?苏硕予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瞪着人家。目光自她暗褐的长发一路下看,直到发现她胸前的COACIH粉红心链——那是他去年买下寄给小润的圣诞节礼物,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小润?!"
    "你干么这样看我?"清润扯扯衣服,误以为他对她身上衣服有意见。"对不起,我赶着搭飞机,根本没注意自己穿了什么"
    她上机前不久刚结束她最后一场毕业演奏。一进后台她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指导教授Arma便跑过来说她爸比人在医院。她一得知,马上请同学帮她订机票,而她则是冲回租屋换下礼服赶搭飞机。
    "不是,我是惊讶你变了好多。"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时他到纽大石溪分校开会,离纽约市很近,当时的清润还是个圆圆脸像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才多久时间,小女孩竟变成漂亮女人了。
    "有吗?"清润自己倒没多大感觉。
    "有,不过先不聊这,我们先上车。"苏硕予接过她手上行李。正如她方才解释,出发太急的她只带了两件行李,一个中提包装随身衣物,另一件是她的宝贝提琴。
    两人一块步向出口,厚重的玻璃门映出他俩身影,穿着高跟鞋仍不及他耳朵高的清润柔弱动人,与他站在一起,非常相配。
    "爸比他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严重到得进医院?"上机前清润打电话问过状况,管家只跟她说情况在控制中。可她越想越不对,怀疑她爸比的病情不简单。上个礼拜她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参加她的毕业演奏会,他说他有急事忙,结果才多久就听见他人在医院。
    "我也不太清楚"苏硕予认为现在还不是告诉她实情的时候。"不过你放心,我刚从医院过来,我看他精神还不错。"
    "爸比怎么搞的,我等会儿见到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也别太怪他,毕竟伯伯年纪也大了。"说着说着,两人一块上了司机开来的Benz350。
    "对了,你刚怎么会从我后面出来?"
    "上厕所。"她不太好意思地承认。
    清润不爱上飞机厕所在童家是非常有名的,也真亏她能忍,从美国到台湾得飞十八个小时!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在机上还是有去了两趟。"她小声喃喃。"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打算什么时候再回美国?"
    "比你早个两天,我打算等伯伯身体稳定一点再走,难得一趟回来。"
    "你MIT的学生怎么办?"
    "请人代课。你呢?毕业演奏会结果如何?"
    "Anna会打电话通知我评审结果,不过我是觉得我表现不错,Anna也这么说,毕业应该没有问题。"
    "你对音乐本来就有天分。"
    "哪有!"她一皱鼻。"在茱莉亚我只是尾巴末段,每天都得反覆练习才能追上进度,每次遇上考试我就梦见Anna告诉我不用努力,早早回家吧!"
    这种深怕过不了关的恐惧苏硕予也曾尝过,颇能体会个中滋味。"辛苦你了,很抱歉我排不出空听你的毕业演奏会。"
    她一眨眼。"你给我摸摸头,我就原谅你。"摸摸头是两人小时的戏称,清润很爱苏硕予轻拍她头说她很棒。虽然那只是一个友爱的表现,可清润仍旧贪恋得不得了。
    谁要苏硕予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只要能被他摸摸听他一声赞美,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你很棒。"苏硕予依言照做。
    清润脸红红地笑了。"对了,我记得你答应过,只要我能顺利毕业,你会送我一个大大的贺礼?"
    "就知道跟我揩油。没问题,从小到大我哪一次食言过?"
    "礼物任我挑,金额无上限?"
    "尽管放马过来。"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她微笑沉吟,心里一个小声音冒起——如果她要的是他的心呢?他也会这样毫不犹豫?
    "怎么了,想这么久不说话?"她猛地回神,一想起自己刚在想些什么,心里一阵内疚。瞧瞧她在胡思乱想什么,真是!爸比还在医院呢!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房间门好像没锁"她随意找了个答案搪塞。
    "打电话请同学看一下。"他把手机交给她。
    她算了下美国时间,大概是中午十二点。"现在她们都还在学校,我晚一点再打。"
    "那我帮你记着。"
    "好。"说时清润目光跳向窗外,炽白的路灯绵亘不绝,再过一个小时,车子即将驶进久违的台北不夜城。
    台大医院——
    璧人似的他俩一走进医院,立刻吸引来守夜护士目光。"不好意思,再十分钟谢绝会客。"
    苏硕予颔首。"我们看一下就走。"
    一进宽敞的个人病房,便见女佣站在床边伺候童以亮喝汤。
    "小润、硕予!"一见他俩,童以亮眼睛大亮。
    "爸比——"清润一个箭步奔到父亲身边偎着,难掩心疼地瞧着自己老爸。
    "你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童以亮伸出吊着点滴的手握住她。
    "你还不是一样瘦了很多!来,转个圈爸比瞧瞧。"童以亮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频频笑看俏丽转圈的清润。
    "我帮忙喂。"清润接过瓷碗,小心伺候她爸比咽下。
    "可以了,我吃不下了。"童以亮摇摇头拒绝进食,然后看向一旁的苏硕予。"听女佣说你这两天跑了好几趟,辛苦你了。"
    "没关系,反正这两天我也没事。"
    "为什么硕予哥会跑好几趟?"清润插嘴。"不是说你身体状况好多了?到底是什么毛病?"她来回看着她爸比与苏硕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讲话?
    "病名我没记清楚,不如你明天自己问主治大夫。"苏硕予简单把话带过。"时间不早,该让童伯伯休息了。"
    清润直觉两人有事瞒她,尤其是苏硕予。他的话完全没一点可信度,当年他可是能记下整本英汉字典单字的人,区区几个中文病名怎么可能难得倒他!所以一等出了医院大门,她立刻停步质问:"说,你跟爸比到底在瞒我什么?"
    就知瞒不了她。苏硕予叹气。"回家后再说好吗?"
    苏硕予越是吞吐,清润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是强烈,果不其然。
    苏硕予帮她提行李到房间,一放下后,便严肃地说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消息并不好。童伯伯,患了跟伯母一样的病。"
    癌症。两个字如闪电打进清润心头,过于震惊的她好半天没有反应。
    "小润,小润?"他抓着她肩膀轻摇。"你还好吧?"
    "为什么会这样?"震惊过后的眼泪扑簌簌滚落,她一脸难以相信。"爸比他怎么会得癌症?确定吗?会不会是医生诊断错误?"
    跟他当时反应一样。苏硕予擦着她眼泪。"我确认过了,医生诊断没出错,的确是癌症。你现在看到他的样子是他情况最好的时候,我早你两天回来,那时情况正危急"
    情况危急?!她猛地抽气。"为什么拖到昨天才告诉我?"
    "是童伯伯的意思。你那时正忙着演奏会,他不想让你分心。"
    "臭爸比,什么时候他还在担心那种事,万一我来不及赶回来怎么办!"
    "别这样小润,你知道童伯伯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她眼泪哗啦哗啦掉个不停。"爸比很爱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这么突然?爸比得了癌症硕予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虽然房间不冷,可她却不断地发抖。那是打自骨子里冒出的寒,是害怕只剩她一人的恐惧。
    苏硕予轻搂着她肩,他知道这时她需要的,就是一句又一句喃喃安慰。"别怕,小润,你还有我,我一定会陪你到底"
    苏硕予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同样的事情也曾发生过,只是角色互换。那时躺在床上被心底寒意冻得动弹不得的人是他,而坐在一旁轻轻抚着他发安慰的人,是小润。
    "硕予哥不要哭,以后小润就当你家人,小润会照顾你,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那时苏硕予才十三岁,正在参加学校期中考时接获噩耗,校长先要他节哀,之后才告诉他爸妈在高速公路被一辆砂石车撞上,还来不及送医已没了心跳。
    从那一刻,苏硕予开始了他人生最艰苦的一段日子。他叔叔是硕予名义上的监护人,可家境不宽裕的叔叔却常要硕予到其他亲戚家小住。亲戚们无人愿意接纳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时苏硕予才明白,所谓血脉亲情,真的就只是那么一点表面功夫。
    说来也是凑巧,他父母葬礼结束,一直联络不上硕予的童以亮,突然心血来潮跑去学校找他,发觉真相的童以亮,立刻打电话给苏硕予的叔叔,表示他非常乐意照顾苏硕予。
    当天晚上,苏硕予便回叔叔家取走他少得可怜的行李,虽然美其名他叔叔仍是监护人,但实际上他真正生活的地方,却是童家。
    苏硕予轻轻抚着她的发。"我一直很感谢童伯伯童伯母,我知道他们收留我当时经济状况还不太稳定,但是他们从没有我面前喊过一句什么,还有你,那时我明明对你爱理不理,你却还是充满耐心、不断示好"
    清润被他话语吸引,抽噎声音渐小。"我不觉你当时对我爱理不理,我记得你还是对我很好,每次出门都会把我带在身边。"
    "因为我最怕你掉眼泪。"他轻点她鼻头调侃。"只要你眼眶一红,我就没辙。"清润被他表情逗笑,只是一想起她爸比病情,眼泪再次滚落。
    "我一想到爸比随时有可能离开我我好怕啊,硕予哥。"她躲进他怀里,声音满是恐惧。她一直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大的孩子,从小没吃过一点苦,而今却突然得知她最信赖也最依赖的支柱不久人世,她当然承受不了!
    苏硕予一如以往紧抱住她。这动作两人不知做过多少次,可这回,却有个小声音自他脑中闪过——小润的身子,之前也这么香、这么软吗?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烦恼明天。"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表情去看爸比,他会不会从我表情看出我已经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童以亮罹患癌症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医生不希望影响病人情绪,特别叮嘱要家人暂时别告诉病人病名。
    "所以你要坚强,在童伯伯面前你还是得保持开朗,不要让他担心。"
    这好难!"我怕我做不到"她频频摇头。
    "你一定可以的。"他赶忙抹去脑中杂音,振作起精神。"因为你是童清润,是你爸比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他最后这句话终于让清润找回她的勇气,硕予哥说得没错,她捂着泪湿脸庞连连点头。她是爸比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所以她一定得坚强!
    "当然,在我面前你要哭要难过都行,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倚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她抬起哭红的眼睛看他。"永远是很久的事,你将来会交女友会结婚会有家庭,到那时你还愿意陪我吗?"
    "当然。"他答得多肯定。"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日后我娶了谁或生几个小孩,都不可能改变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听见他这么保证,清润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是——
    "万一你另一半不喜欢我们的关系"
    "没这可能。"他保证。"我交女友第一条件就是她得喜欢你,这样你安心了吧?"
    才不!清润嘴一嘟。谁要他女友喜欢啊!重点是他啊!她知道这时候烦恼这些实在离谱,但有什么办法,一想到自小爱恋的硕予哥会跟别的女人交往结婚生子,她更难过了。
    "怎么又哭了?"
    "我不要你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清润说的是真心话,可他却当她在撒娇,只是好脾气地哄着。"好、好,我不跟别的女生在一起,就只陪你一个,好不好?"
    "不骗我?"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抽来面纸抹净她脸。"我不是说过好多次,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那你当我是什么?"她深吸口气,问出心头最渴望,也最害怕知道的问题。这还需要问?他看着她眼轻轻笑道:"当然是最珍视的妹妹。"她就知道!清润又一次蒙脸痛哭。她才不想、才不想当什么妹妹!她到底该怎么做他才会懂,她真正想当的,是他的女人呐!
    "小润?!"
    "你不要理我!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她频频推开他欲拍抚的手。硕予没辙,只好暂时离开她房间。
    "我就在我房里,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清润没回答,立刻把房门开上。
    苏硕予发愁地站在门外,皱眉听着门里传出的啜泣声。
    "爸比"清润哭的不只她爸比的病情,也包括自己毫无希望的爱情。
    翌日台大医院——
    "童伯伯。"苏硕予推门进来。
    "这么早?!"半坐读着报纸的童以亮一笑,往他背后看,没看见清润身影,问道:"小润还在睡?"
    苏硕予点头。"她才刚从美国回来,生理时钟应该还没调好,我要管家十点半再叫她。"
    "也对。"童以亮摺好报纸,指指床边沙发。"趁小润不在,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您有事尽管吩咐。"童伯伯很少这么慎重说话,苏硕予点点头坐下。
    "不不不,这事一定得先跟你好好商量——"童以亮神秘兮兮地打探。"你在美国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很喜欢她、有打算跟她结婚?"
    "童伯伯应该知道的,我现在怎么挤得出时间交女友。"
    童以亮微笑。"既然这样,童伯伯就直问了——硕予,你有没有意思跟我们家小润结婚?"苏硕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问:"您要我跟小润结婚?"
    "你没听错。"童以亮扬扬手要他先听他说。"我知道我这么问是唐突了点,但我想来想去,身边唯一可以让我放心托付的,就只有你了。"
    "童伯伯"
    "我知道我生了什么病。"童以亮老早就发现了,自己不适的病症与他死去多年的妻子筱蓉相似,当下便知大事不好。强撑着病体不愿就医,多少是为了负笈他乡念书的女儿。他知道她毕业演奏在即,只要一点差错,她四年来的努力定当场成了泡影,他怎么忍心害她功亏一篑?
    他不怕死,真的。在筱蓉走后他还勉力撑了六年,童以亮已觉自己很不简单。但是不怕死不等于心无牵绊,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可爱的女儿清润,他担心感情纤细的她,会承受不了骤失至亲的痛苦,好在这世上还有硕予
    童以亮满意地看着眼前人,好在好友生了这么一个意志坚定、又聪敏温柔的孩子,能够陪着他的小润。
    "我只是希望在我走掉之前,能够确定小润会过得幸福。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
    童以亮等了苏硕予一会儿,迟迟不见他回应,急了。"你真的不愿意?"
    "也不是"苏硕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跟小润结婚,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一直以来他就当她是妹妹,是需要他呵护照料的家人,可是突然间,童伯伯却希望他俩结婚?!
    "怎么样?你是好还是不好?"
    "不是我好不好的问题,是小润。您真的觉得她会愿意?"
    "你意思是只要小润同意,你就没问题?"童以亮笑了。别的事他没把握,这点他倒很确定。小润丫头打小就喜欢她的硕予哥,虽然中间两人隔了几年没见,但从她昨晚表情不难发现,她还是喜欢他,一直没变过。
    苏硕予迟疑地点着头。
    他想,如果小润可以接受,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不肯的?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等会儿她来我就问她。"苏硕予一愕。"这么快?"
    "你以为童伯伯还能撑多久?"童以亮苦苦一笑。
    苏硕予心底一痛。医师已先提醒过,如果童以亮仍旧坚持打止痛剂不做放射线治疗,或许撑不过今年八月,"别垮着脸,童伯伯不想惹你难过。"童以亮轻拍硕予手。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童伯伯这辈子没有遗憾,尤其最后还能见你跟小润结婚,我就安心了。"
    "童伯伯,"他还是认为自己该把话说清楚。"我可以跟您保证,就算小润不答应跟我结婚,我也还是会照顾她一辈子,不管她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会在。"
    "我知道。"童以亮还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进来。"
    "董事长。"
    来人是"霖海"董事长特助——詹森,年纪略长苏硕予两岁,是童以亮非常倚重的左右手,跟苏硕子有过几面之缘。
    詹森也是个好看的男人,只是他的好看与苏硕予不同,苏硕予是暧暧含光的冷静优雅,就像玉,越琢磨越能显出他的温柔内敛;詹森则是外显的自信高傲。
    "苏先生,好久不见。"詹森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苏硕予知道詹森是来讨论公事,自动起身让座。"我到外头走走"
    "没关系,你坐。"童以亮说:"我已经跟詹森说过要把公司交给你,放心,公事上有什么不懂尽管问詹森,他定会帮你到底。"童伯伯打算把公司交给他?!苏硕予再愣。"您从没跟我提过"
    "你会不会觉得童伯伯在算计你?"童以亮审视他脸。
    苏硕予答不出话来。没错,此刻盘旋在他脑子里的,确实是中计两字。
    "说来它也有你父亲一半心血,尤其你又不反对与小润结婚,我这个董事长位子不交给你给谁?"
    "童小姐要跟苏先生结婚?"詹森突然拉高嗓门问:"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之前从没听您说过?"
    "才刚决定,怎么啦,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童以亮有些奇怪地看着詹森。他是不同意。詹森白着脸不知从何说起。有件事他一直搁心底不曾表露,那就是,他偷偷爱慕他顶头上司的女儿,已经六年了。
    那时他刚进"霖海"当打工小弟,第一次在内湖园区遇见梳着两条发辫的清润,他就觉被爱神的箭射中,胸口真的有那种呼吸霎时停住的感觉。后来清润出国念书,而他慢慢从打工小弟身份晋升,直到变成董事长特助。
    昨日童家管家告诉他清润即将回国,正开心能够正大光明追求,怎知今日董事长却说她已经要跟人结婚?!
    偏在此时,清润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
    "爸比早!"她精神饱满地喊。不过一见三人表情诡异,蓦地收起笑容。"怎么了?你们刚在讨论什么事。气氛好奇怪?"
    "没什么。"苏硕予代表答话,还给她一抹鼓励的笑,称赞她刚进门时的朝气蓬勃。
    了解他的用意,清润点点头。刚才的笑脸,她可在家里练了好久!
    "清润。"詹森回头看她,眼里流露的情绪,复杂得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好久不见。"
    从苏硕予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詹森的眼神,他确定这家伙喜欢清润,一股奇怪的情绪悄悄上冒,尤其当他听见清润接下来说的话,更觉不是滋味了——
    "我们真有默契!"她笑道:"刚出门管家跟我说你问起我,我正打算晚点打电话给你呢!"
    "要约我去吃饭?"詹森宠溺地问。苏硕予突觉一股莫名的占有欲窜起,这家伙非得用这么亲热口气跟清润说话?
    "那有什么问题。"清润一口答应。她根本不知詹森情意,她纯粹是把他当成哥哥看待。
    "不过说真的,你们刚到底在说什么?想瞒我!"童以亮低笑。"只是在跟硕予聊公司的事,我打算把公司交给他。"
    "那你在MIT的研究怎么办?"清润回头看着苏硕予问。"还有教书工作呢?可以说走就走吗?"
    "要走也不是不行"这会儿他担心的并不是他的研究跟教职,反而是他与清润的婚事,尤其现在又多了一个詹森
    苏硕予虎视眈眈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詹森。詹森的存在促使他重新检视他与小润之间的关系。光想到小润身边站着他以外的男人,心里便觉一股难以忍受的焦躁翻腾不休。
    "你们俩先到外头去,"童以亮突然说:"有件事我想问问小润意见。"
    "什么事这么神秘?"清润莫名所以。
    童以亮拍拍她,直到病房门关上才又接着说:"你的婚事。"
    "我?"她瞪大眼。"我跟硕予哥结婚?"
    "嗯。你来之前我问过硕予,他说他没意见,全看你愿不愿意。"童以亮审视她。"怎么样?你不喜欢爸比这主意?"
    "我"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没错,她的确很喜欢硕予哥,也一直渴盼成为他的女人,甚至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但跳过追求与恋爱过程直接步人礼堂
    "你说硕予哥没意见?"童以亮很惊讶女儿没马上答应。他看错了吗?
    "我以为你应该会很高兴,还是你已经有其他喜欢的对象?"
    "我没有!"清润用力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喜欢对象,她只是吓住了,脑子一下糊涂了。
    "既然没有,你就答应啊!"
    "哎呦~~爸比,你这样子太快了,人家当初打算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天啊,硕予哥愿意跟她结婚呢!她喜欢的硕予哥耶!
    "我知道,你本来是打算等完成学业再好好去追求硕予,对不对?"童以亮太了解她了。
    她点点头。"人家这几年拚命准备,就是想成为配得上他的好女人,结果你忽然要我把过程全部省略"
    "因为我没时间了。"童以亮轻抚她发,今天清润穿了一身粉紫,清丽活似六月的紫阳花,一头秀发散散绾在耳后,看起来娇艳又坚强。"爸比也会怕留你一个人、没人照顾,如果是硕予,爸比很安"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她任性地捂住她爸比的嘴,泪水可怜兮兮地含在眼眶底。"你答应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不准你食言!"
    "好好好,爸比不说丧气话。"童以亮搂搂她肩安抚。"不过你还是得回答我,到底想不想跟硕予结婚?"
    她羞赧一睇。"明知故问。"她怎么可能不想嘛!
    "我就知道。"童以亮松口气。"那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爸比,爸比保证会让你成为世上最漂亮的新娘"
    "等一等啦!"清润拉住她爸比的手。"我还有事还没搞清楚,你说硕予哥愿意跟我结婚,他是这么说的?"
    童以亮点头。"是啊,怎么了?"
    清润简单描述昨晚两人的对话,当然略去她痛哭伤心的部分。"我越想越不对,怎么可能?他昨天才当我是妹妹,今天就愿意跟我结婚?"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童以亮避重就轻地问,因为答案他很清楚,自然跟他的病脱不了关系,但他怎么能跟小润这么说,她不难过死才怪!
    "我想当面告诉他我喜欢他,然后看他反应是怎样?"
    "万一他反应不佳——"她摇摇头拒绝这种假设。"你不是说他愿意跟我结婚吗?怎么可能还反应不佳?"
    童以亮好气又好笑。女人就是麻烦!既然只接受一种答案,直接结婚不就得了,干么节外生枝?
    "你不要笑我嘛,我知道我这点坚持很无谓,但你也要想想我喜欢硕予哥那么久了,当然会想知道他的感觉啊!"
    "好,你想怎么做都好。"他轻挲她额头。
    "爸比只是要提醒你,虽然跳过追求交往直接结婚是匆促了点,但换个角度想,你不是有更多时间让硕予慢慢爱上你?"这就是身为人父的他最后的冀望,希望看见女儿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虽说他做法略嫌蛮横,但到底还是出自一颗温柔的心。
    而一瞬间清润也明白了,她爸比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虽然每一个人都在瞒他,不肯告诉他详情,但他比谁都还要清楚明白。
    "爸比"清润呜咽一声抱住她爸此。
    童以亮轻轻地拍着她背,仿佛还当她是个长不大的小娃娃。"别哭了,爸比爱看你笑,最心疼你眼泪汪汪的"童以亮哄诱地端起她脸。
    "去帮爸比叫詹森进来,爸比还有很多事要请他帮忙。"
    "如果是婚礼的事,再等一下。"清润擦擦眼泪。"至少再给我一天时间。"
    "为什么?"
    "我还是觉得该花时间跟硕予哥表白,我想赌那么一次,如果硕予哥的反应仍旧当我是妹妹,我不想勉强他。"
    这个死心眼的孩子。童以亮叹气。
    "拜托嘛,我想为自己勇敢一次!"
    童以亮叹气,他怎么能够拒绝如此坚强又脆弱的请求,他的小天使真的长大了,变成一个独立勇敢的好女人了。
    "去吧!"他挲挲女儿的脸。
    "不管你最后决定怎么做,爸比永远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