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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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渊源吗?
    他淡然发问,却掀起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其实真的没什么渊源。
    他和他唯一的交集,就只是他转学到他所在的高中时,那短短的半年。
    是煎熬的半年,是暗恋的半年,也是沉默窥视的半年。
    少年情怀总是诗。现在的自己,已老成到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但当时,在升旗礼上的那天,乍见学生会主席的他站在前方,挺拔的身躯沐浴晨光,光影如画,从此,他的视线就不曾移开过他分毫。
    他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对大家疏淡中又有种一视同仁的温雅高贵。
    从未想过告白,更未妄想过得到他,那时渺小而自卑的自己,只是沉默凝视就觉得好满足。
    关注着他的一切——走廊上不期而遇的擦肩,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学生会活动时他的身影……仿佛这样的凝视可以天长地久,他耽溺于那段隐密而酸甜掺杂的暗恋岁月。
    为此,他甚至感激起嗜赌成性的母亲所赐予自己的颠沛岁月,才会辗转迁移,在茫茫人海中,和他相遇。
    他珍惜这段时光,像爱惜生命之源一样将它深深埋藏,即使被他骂”恶心的同性恋”,也不愿抹去这段记忆。
    其实那天,他不过像往常一样,在经过他家附近时,稍稍停留了一会儿,希冀得中大奖,“瞻仰”到他回家的身影。他们住在同一个方向,偶尔有几次,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出现,以后每次只要经过附近,他就会下意识地停留片刻。
    他果然出现,隐身在墙角的他贪婪地捕捉他的身影,以为他跟往常一样懵然不察,谁知风云突变,他突然转头,他避无可避,视线与他对个正着……
    天地在瞬间失去颜色。
    原来他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包括他的丑态!
    就像被人剥光衣物,赤裸在大庭广众下展览,他狼狈不堪,飞一般逃离。
    第二天,母亲被旧日债主逼债上门,他们不得不再次流浪。对他而言,却是莫大的救赎。然而,五年后,好不容易在T市安身,并找到一份工作,谁知“流星屿”的老板竟是他!
    命运何其讽刺。更讽刺的是,今天他和他居然面对面站着,像个陌生人一样。是啊,他当然当他是陌生人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他?
    遗忘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过,即使梦想破碎,即使他的恶言毒语令他到现在仍是噩梦连连,他也没有半点怨怼。的确是他不对在先,的确是他对他怀有一份不容于世的龌龊情感,都是他咎由自取。
    那时的他,被他吓坏了,也被自己吓坏了。
    “恶心的同性恋!”,这几个字真像咒语,那一刻起,就将自己紧紧钉在十字架上,鲜血四溢,痛得死去活来,却迟迟不得超生。
    如今,在命运的恶意捉弄下,面对再次重逢的他,他多么希望时光倒流,人生的轨迹重新置换,他从来不曾遇到过他,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未来更不会。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一切都已经发生,且正在发生着。
    ***
    月华如梦。
    无数个无眠夜,他习惯就这样坐在窗台上,默默凝视窗外的昏黑的夜空……
    工业城市的后效,污染日益严重,即使到了晚上,空气中仍浮动着浓浓的灰尘。缺氧、缺水、缺电、缺爱……什么都缺的现代人,想必像他这样的失眠者亦不在少数。
    他只想握住谁的手,好在这样苦闷的夜里,像块石头一块安然入睡。
    忽地,一片叶子拂过脸颊,原来是自己养植的盆栽“婴儿的眼泪”。圆圆的叶子枝叶繁茂,成串成串下垂,玲珑剔透的模样很像泪水,在逛花木市场时,一听到这个名字,肖石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并不是什么娇贵的盆栽,自买来后随便一放,就郁郁葱葱长到现在。人如果能像植物那样坚强该有多好,无论怎样的爱别离,照旧能生生循环不息。
    门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
    “进来。”
    “小石头,是我。”
    仅着一件睡袍的华薇薇悄无声息走近,借着桌子爬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侧。
    “怎么了,睡不着?”她轻声问。
    “你也睡不着?”
    天都快亮了。
    “因为你在难过啊,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人家好担心你的。”
    “我没事。”
    回头想想,就把这一切当作一出可笑的闹剧,把自己当成小丑好了。
    “石头……”华薇薇欲言又止。
    “什么?”
    “你……喜欢他,对不对?”
    沈默良久,肖石深深叹气,“有这么明显吗?”
    “傻石头,我可是你的肚子里的蛔虫,你有几根筋我还能不知道吗?虽然你表面上好象很讨厌老板,但心里却一直偷偷喜欢着他,我早就看出来啦。”
    胡说八道,她那脱线的脑袋哪可能这么敏锐,肖石也不去戳穿她。
    “其实,我觉得他对你也很有意思耶,更难得的是,他也喜欢男人!你说,这不是命运安排的缘分是什么?”
    “你一下说他对你有意思,一下又说他对我有意思,人家是种马不成?”
    “以前是我自作多情啦,”华薇薇很干脆地承认,又叹气,”为什么,好男人都是GAY呢?”
    肖石摇头,“你还真相信他说的。”
    “为什么不相信?”
    “我看他只是在戏弄我们。”
    耿暮之这么讨厌同性恋,自己怎么可能还喜欢男人。
    “你对他的成见还真深耶。”
    到底是谁有成见?
    肖石叹口气,静静凝视窗外的夜色,”为什么,人一定要去喜欢另一个人呢。自己一个人生活不好吗?”
    “因为这样太孤独、太寂寞啦,有谁受得了?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算再冷的夜,也可以一起互相拥抱取暧,多好啊。”
    肩侧感受到她吐息的震动,幽谧的夜,适合灵魂的对白。
    “可是,喜欢一个人只会令自己更痛苦。”
    “是有痛苦,否则就不是真心的喜欢。可不仅仅如此啊,还有欢笑、快乐、甜蜜、幸福……太多太多了。”
    肖石深深闭一下眼睛,想起昔日那段暗恋的岁月。
    那时的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可是也很快乐,充满期待,只要念着对方的名字就会满心欢喜,看到对方的身影就雀跃无比,灰暗的生命犹如注入光辉,而一片生机勃勃、明艳无暇。
    那种光芒他永生难忘。
    是的,不仅仅止于此。还有更多、更多……
    “能遇到你真好,薇薇。”
    她就像他生命中的守护天使。
    “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才对。”华薇薇笑了。
    “我不想再去喜欢任何人,我只要你就够了。”他轻抚着她的头发。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嫁人啊,到时候,又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吗?”华薇薇仰起脸,“要么,我嫁给你?”
    “可是……我站不起来。”他难过地看着她。
    “是啊,站不起来。所以,真的不行呢。”
    华薇薇自嘲的笑声显得那么无奈,肖石朦胧地想起来了彼此一路走来的岁月。
    他和华薇薇在十四岁那年认识,因为当时她正住他家隔壁。半夜三更,时常听到他父亲喝醉酒殴打她的叫骂声,第二天遇到她,必定浑身青紫、伤痕累累。
    华薇薇的母亲早早病逝,而肖石的父亲又在四年前就与母亲离婚,并不久后移居国外,对他们不闻不问。背负着各自家庭的残缺,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很快成为彼此心灵的支柱。
    不久后,母亲因空虚而渐渐染上赌瘾,将家产败得一乾二净。当地下钱庄的高利贷债主们拎着菜刀杀上门时,年幼的肖石就知道老家再也呆不下去了。半夜收拾包袱时,浑身旧伤加新痕的华薇薇潜入他房间,流着泪拉住他的衣襟——带我走!
    于是,那一刻,华薇薇便成了家中的一员。
    一起流浪,辗转迁移,从一个城市到一个城市……
    有时是静静搬迁,更多时候是仓皇出逃。肖石不知道母亲到底欠了多少赌债也不想知道,但他已经学会像训练有素的警犭,一旦风向不动,就闻声而逃。
    没有朋友,没有事业,没有积蓄,什么都没有。
    他们一路奔走,一路丢弃,又一路重建。生活就像夹缝的断层,挣扎求存于眼前的每分每秒,根本没有余力思及其它,直到这个城市。
    肖石已经很累了,华薇薇也是。这一次,就算被那些高利贷找到,他也不想再动弹,左右不过命一条,要就拿去。反正这生命也是母亲未经他允许而强行带到这世间,还给她就是了。
    唯一在意的就只有华薇薇,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亲人。
    从“私奔”那一刻,华薇薇就不停地宣告要嫁给他。记得那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两人犹如壮士断腕,她费尽心机,他依然手足无措,把恶补了一个晚上的色情录影带中的知识悉数抛到爪洼国,最终,“兵刃相见”的时候,他却根本硬不起来,只能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如果这样的拥抱,能将她的悲伤和泪水全部纳入怀中该多好,可他止不了她的泪,也止不了自己的。
    他嚎啕大哭,蓝田生烟,杜鹃啼血,仿佛世界末日。
    直哭到华薇薇反过来安慰他——
    “没关系,傻石头。不就是面对女人站不起来吗?不就是喜欢男人吗?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同性又不是什么错,现在还蛮流行美少年配帅哥呢,耽美极了。你快去找个好男人吧,也好让我养养眼。”
    女人真的好温柔,除了母亲以外。
    童年模糊的影像一直残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母亲曾有的温柔笑颜,面红耳赤的互相对骂,父亲决绝而去的摔门声,还有母亲在黑暗中绝望的低泣……
    肖石常想,母亲还是深爱父亲的,否则她不会如此仇恨他。刚和父亲离异后,歇斯底里的母亲常会狂性大发,用戒尺追着打他。专挑背部,在那里留下的伤痕谁都看不到。
    光滑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暗红笞痕,初时触目惊心,但最终都在一星期后,慢慢愈合、结疤、消失……再过上几个月,再抚摸那些肌肤的时,便只剩粗糙的痕迹。
    记得母亲打得最狠的一次,是收到父亲再婚通告的那一天。随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戒尺像雨点一样狠狠落在他身上,象火烧般的疼痛顿时蔓延至全身百骸。不知打了多久,戒尺终于敌不过背部的结实,一折两断。之后,便是母亲绝望的哭吼,他却没有哭,只是静静的趴在简陋小床上,一整夜感受疼痛。
    那些伤口用了很久才让他失去感觉,可无论再重的伤,他知道它们终有一天会愈合,无声无息,而又不露痕迹。
    人类到底是坚强的动物。
    所幸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过几年,母亲迷上赌博,将注意力从他身上彻底转移,他的日子才得以轻松一些。
    那段岁月,是他最不愿回想的黑暗沉淀。他无法探究是否因为母亲的原因,才会令自己下意识地形成现在的性向。反正,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不管面对再漂亮的女人,都没有半丝性冲动的境地了。
    “对不起。”他黯然看着她。
    所能说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了。
    “傻石头,不要胡思乱想了。”华薇薇轻轻拍打了他一下。
    “啊……”突然间想到什么,华薇薇轻呼,”你刚才狠狠地揍了我们的终极BOSS耶,完了,这下我们两个都要被终极了。”
    “那就再找份工打吧。”
    世间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没办法啦,明天我就先去买一份求职报纸来看看。”
    华薇薇微笑,突然,她侧起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
    “门口有声音……”
    肖石也听到了,猛地翻身跳下。冲到门口,果然不出所料,失踪一星期的母亲——伍慧娟,像个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记忆中,失踪前的母亲还浓装艳抹,颈戴珍珠项链,一身羊毛针织裙装,活像个香港贵妇。现在却浑身狼籍,套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破布烂衫,脸若死灰。再加上是凌晨出现,不被人误会僵尸也难。
    赌徒开赌前,必个个光鲜亮丽,开赌后,却犹如丧家之犬。
    “妈,你回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哆哆嗦嗦的哀啕在寂静的空间听起来格外吓人,伍慧娟像个活死人般僵直穿过狭小客厅,走入自己房间,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妈,你还好吧。吃饭了没有?我先给你倒杯水,再煮点东西。”肖石不忍地拿被子覆上母亲的身躯。
    欲离开时,手臂被紧紧抓住,母亲干枯的手背青筋暴凸。
    “小石头……你……你不要怪我……”一声声,仿似魔咒。
    “我不怪你。”
    肖石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把悲哀一点一滴藏入内心。
    “完了……完了……”母亲捂住脸,大声干嚎起来,”一千万啊……叫我怎么还?这下我死定了,不是被他们分肢,就是被绑到夜总会卖肉……这可叫我怎么活啊,我没法活了……”
    “伯母,就凭您这年纪,您想卖别人还不买账呢。”华薇薇忍不住说。
    每次回来都是同样的戏码,同样的台词。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也只有石头吃这一套。
    “薇薇!”肖石示意她不要再刺激她。
    “你算什么,轮到你来教训老娘我?”伍慧娟刹那变脸,一扫垂死的模样,唾沫横飞,双眉倒竖。“要不是有我们,你早就被你那酗酒的老爸卖掉还酒债。哼,五十步笑百步。还有,老娘警告你,不准缠着我们家小石头,我还指望他傍个女富婆替我还债呢!”
    “你……”
    “好了好了。妈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眼看世界大战硝烟即起,肖石连忙把华薇薇架到室外,顺手把门关上。
    “这个死老太婆,可恶!要不是看在她是你老妈的份上,我早就叫人来教训她了。你听听她刚才那个口气,足足输了一千万还不知道悔改,一千万耶!把我们两个卖了也凑不到这笔钱。难怪前阵子她寻死觅活向你要这个月的薪水,我看,全部被她拿去喂澳门赌场了。”华薇薇在客厅里气得跺脚。
    “来,喝口水。”
    “石头,你怎么还能忍得下去?跟她在一起,我们根本没有明天,什么时候被黑社会分尸都不知道。不如,我们私奔吧。”
    “我做不到。”肖石断然拒绝。
    华薇薇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对不起,薇薇,我觉得你应该搬出去,这样万一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连累……”
    “别跟我说这种废话。”华薇薇猛地打断他的话,“大不了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地狱,这样也好,一路上有说有笑不会寂寞。”
    “不会,只要活着,总有办法。”
    “我看唯一的办法是把你妈手脚绑起来,不让她出门一步。”
    肖石苦笑,“这么简单,我早就做了。也许我该考虑一下我妈的建议,找个可以当我祖母的女富婆。”
    “切!你又没法让她满足。”
    一句话就让他无言以对,”要么,就找个男富翁……”
    “别想了。你做不来了。”又被华薇薇断然否决。
    “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嘴唇被柔软的小手捂住,“不许说这种话。放心啦,还有我呢,神通广大魅力超凡的薇薇女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怀中如花的笑靥,如此宣告着。
    ***
    入夜的”流星屿”,客流络绎不绝,侍者往来穿梭。爵士乐温柔似水,潜移默化入每一个角落。
    “肖石,去一下经理室,老板找你。许小然,你接替他的工作。”才从厨房端出五号桌点的主菜,就被邱浩川叫住。
    耿暮之找他?肖石怔了怔,”知道了。”
    也许,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
    “为什么这么突然?”
    “咦?”没想到邱浩川会这么问。
    “辞职的事。”邱浩川看着他。
    “呃……”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失去像你这么努力的员工。”
    “经理……”
    肖石和邱浩川接触不多。眼前高大而严肃的男人,有一份令人莫名的安心感。
    “有什么困难的话,大可以找我帮忙。”邱浩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让老板等太久。”
    “谢谢经理。”
    经理室房门紧闭,肖石深吸引了好几口气,定下心神,轻轻敲门。
    “进来。”
    推门而入,偌大办公桌后,是男人静静抱胸伫立于窗口的身影。
    “老板,你找我?”
    收回目光,心跳狂乱。是昨日唇间的痛,还是胸口的痛,肖石分辨不清,他甚至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浩川告诉我,你今天一上班,就向他提出辞职。”男人淡漠的声音传来。
    “是。”
    “为什么?就因为昨天的事?”
    “……”
    “我愿意再次为昨天的事道歉,这样,你是否可以收回前言?”
    “不是这个问题。”肖石低声说。
    他的视线已被人看得通通透透,毫无防备的赤裸和难堪,他已经不想在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面前,让自己显得更渺小可悲了。更何况,可以预见,揍了老板的他,今后也经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耳畔传来男人咋舌的声音,“只不过丢了一个初吻,犯不着像国中女生一样纤细吧。”
    被这句话刺激到,肖石猛然抬头,蓦地一惊,男人是什么时候这么接近的?端正的脸颊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不悦之色,比平时可怕千倍。
    看到肖石的视线缓缓落到右颊处的创可贴上,耿暮之的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肖石无声地弯起唇角。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耿暮之冷冷道。
    今天去公司时,被卓立凡和高俊逮住,不依不饶地挎问了一番。耿暮之先找籍口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后来又说是被小猫抓伤……然而这些理由都被唯恐天下不乱的高俊一一驳回。耿暮之干脆死死闭上嘴,高俊无计可施,在抛下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奸夫/妇揪出来”后,扬长而去。
    自己会这么倒霉,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虽然脸色苍白,眼底却流露出强烈倔强之色的年轻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从来没有人敢打我,你算是第一个。”
    耿暮之抚着脸上的伤处,一步步向肖石靠近。
    “我愿意道歉。”
    “道歉有个屁用!”
    教养再好的菁英份子粗鲁起来,绝对不遑多让,耿暮之现在这副狰狞的样子,若是被属下看见,恐怕会吃惊得满地找眼镜吧。
    “你还想辞职一走了之?没这么容易,我偏不答应,就是要留你在这里给我做牛做马!”
    退无可退,后背抵到墙壁,肖石很没骨气地求饶,“我知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耿暮之逐渐扩大的脸庞,溢满了欠扁的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奸诈。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
    “你……你想干什么……”
    这简直就是古装剧中弱质女流面对色狼的经典台词。
    还来不及羞愧,微弱的声音就被男人霸道的唇堵住……
    吐息变成无奈的投降,温热变成一种诱惑,柔软被人肆意取汲,惊栗的双眼却大大睁着,无法置信。
    不同于行前的蜻蜒点水,这次他竟然把舌头也伸了进来!
    “笨蛋,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男人性感冷漠的薄唇,似雅各的天梯,遥不可及。
    阖上眼睑,自暴自弃地盖住男人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却就此崩裂开来……
    这就像世纪末洒下的最后火种,酣唱着淋漓的痛楚与甜蜜,又仿佛深渊地狱的黑色火焰,煎熬着灵魂无休止的颤栗……
    什么东西在脑中嗡嗡作响,理智藏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肖石觉得自己仿佛在碎裂、在起火、在崩溃……再不做些什么,也许他将就此毁灭!
    拼尽全身的力气,他用力往下一咬!
    轻不可闻的闷哼声传来,耿暮之终于放开他,以手轻试舌尖,指腹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你……真的……喜欢……男人?”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颤抖的双唇,溢出不成形的指控。
    “你说呢?”
    无论何时,这块小石头都有令他意想不到的反应,有趣极了。甚至连对白,都新鲜得与众不同。
    “……”
    他说不出话,双唇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耿暮之有点诧异,他确信,他并不讨厌他的吻,那他眼里超乎寻常的震惊和受伤从何而来?
    “撒谎……骗人……”
    肖石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威力大得足以把全部黄金圣斗士都掀到太平洋。
    “虚伪!差劲!两面三刀!装神弄鬼!任性妄为!性格恶劣只会伤害别人!!你是我见过最烂的混蛋!!!”
    “喂……”
    “砰”地重重一声,门被用力甩上。
    哎呀哎呀,真是奇了。
    耿暮之无意识地抚着右颊伤口处,开始认真思索是否该聘用一位私家侦探,好好彻查一番自己和他的祖宗十八代家谱。否则,他这些莫名其妙的结论都是从何而来?就算两次都是他强吻他不好,但也担不上这么多罪名。
    他真的好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