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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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烈火!
    忻正群望向角落阴影里蜷缩着身子,似乎全然无害的十七岁女孩。
    若非他适才被她以西洋剑直指心口,他也会以为她一如她的名字──忻伶儿──样的柔弱无助,但她不是,该死的她不是,她是一盆烈火,没有半丝感情的熊熊烈焰!
    悄然无声的气氛急速收缩,凝结成一股强大的压力,忻正群不自觉屏住呼吸,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失手打了她那一巴掌。
    沉默半晌,忻伶儿终于抬起头,左颊上的鲜红掌印在昏黄灯光照映下更显得怵目惊心,刚刚那一巴掌几乎打昏她,但她却只是踉跄半步,干涸的眼中没有半滴泪,连嘴角迸出的血滴也没费力拭去。
    忻正群怀疑她根本没有泪腺,没有感觉神经。不!她根本是撒旦的使者,连看他的眼神中燃烧的都是冰的火!冷得教人由心底发寒。
    他心虚地避开她冷冷的眸光,厉声喝道:“伶儿,绝对不准再用那种眼光看我!”
    “遵命,亲爱的叔叔。”伶儿嘴角微扬,十足十的嘲弄口吻。
    她必须离开,最好是立刻离开!他怕她,诡谲的笑容似是洞悉他的所作所为。忻正群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抹去额际涔涔渗出的冷汗。
    她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她才不过十七岁不是吗?而且他们向他保证做得很干净俐落,没有半个目击证人,只可惜他没能把她也解决掉,但那不重要,她终究会离开,还能为他带来一笔为数可观的聘金。
    有些男人喜欢倔强的女人,乐于一点一滴消磨掉她的傲气,让她成为他们的奴隶,在身后摇尾乞怜。但那绝不会是忻伶儿,她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屈服。就让她和那男人去斗吧!他毫不在乎,失去了心爱的和枫,只有钱才是一切。
    “伶儿。”忻正群强迫自己直视侄女的脸,那张极酷似他最爱的女人的面孔。
    她似乎十分乐于展示他刚才失手留下的印记,仿佛那赋予她充分的权利露出讥诮的表情。
    “大哥和大嫂不幸罹难,”他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着以最有力的声音宣布自己合法的权利,“所以我成为你的法定监护人。”
    而忻伶儿,竟然在笑,极其愉快的笑,彷若她父母的死只是出荒谬可笑的肥皂剧。
    倏地,笑容敛去,她轻抚手中的西洋剑,冷冷剑光映照着她绝丽的容颜。
    她缓慢却极具危险性地开口:“叔叔,我今年十七岁,不必负完全刑事责任。”
    “你在威胁我?!”忻正群企图说得很有胆识,但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伶儿见状更是张任的大笑,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
    她抵着墙站起来,“不敢,我只是提醒您,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我的事。不过,我倒是很钦佩您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就这一方面而言,您是相当有胆识的,但是……”伶儿一个旋身,以西洋剑指着他的鼻梁,“过犹不及,您做得有点儿过了头。”
    忻正群畏惧地瞪着那把离他鼻梁不到一公分的西洋剑,剑尖的塑胶护套早已拔掉,若是她要他死去,简直易如反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忻正群僵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伶儿缓缓垂下西洋剑,无所谓地耸肩一笑,“您懂的,聪明如您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语罢,她转身走回房间。
    她只是说说而已,十七岁的小女生能做什么?忻正群奋力克制住如深秋落叶不停颤抖的身子,但那一股冷,由心底直窜上来。
    他们竟然死了!连小弟也成了陪葬。真是讽刺!他们对她的厌恶甚至深到连死也不愿她同行。其实她知道为什么,世上只剩下她知道这个秘密。
    伶儿瞪视着镜中人惨白的面容,她绝不会为他们的死掉一滴泪,如果他们曾经给她一点爱,或许她在葬礼上可以勉强装得哀恸一点。但他们没有,甚至吝于施舍她一点关怀,那她也不必硬要效法孝女白琴来一段感人肺腑的“五子哭墓”。她是火,所有的情感早已焚烧殆尽。
    最后这一滴泪,只为纯真的小弟流,这世上惟一爱她的人。伶儿任凭眼角一颗晶莹的水珠滑落。
    猛然,巨大关门声震动了窗棂。那男人来了,她的买主!伶儿弧形优美的唇勾勒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岳先生,你来啦!真是不巧,伶儿已经睡了。”
    伶儿听着忻正群急急迎上前的足音,只觉得可笑,多像个应付恩客的老鸨!
    忻正群最好祈祷他留下的掌痕在明天婚礼前能消失,那男人不喜欢她被别的男人掴掌,她是他买下的商品,理应只有他能碰。
    那男人允诺忻正群,一旦她嫁过去,她名下继承的产业全数归忻正群所有,他甚至还会付一笔钱当聘金。
    好大方的人!真是阔绰的手笔,慷他人之慨当然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她不容许任何人操纵她,更不需要别人教她该如何处理她继承的遗产,所以,滚一边凉快去,该死的臭男人!
    “我希望她已经为明天的婚礼准备好。”那男人的声既冷且硬,一如他的外表。
    “当然,当然。”
    那男人斜瞄忻正群心虚的表情一眼,“你打她了。”
    这是肯定句。
    忻正群吞了吞口水,畏惧地嗫嚅道:“她……顶撞我,所以我忍不住就打了她一巴掌,但没有很重。”
    那男人扬扬浓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追究,只是淡漠地说:“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是、是、是,我知道。”忻正群连连哈腰应诺。
    这个姓岳的男人令他紧张,他向来对神秘的人缺乏好感。那天在葬礼上他看见身着大红洋装,狂野难驯的伶儿,便主动要求他将伶儿嫁给他,并且留下一笔钱当“订金”,至于其他事,他没有多做交代,连身分也只留下“岳”这个姓。
    “确定她会穿上白色婚纱。”命令句!在他的句型中似乎永远只有命令句。
    “当然,当然,她一定会乖乖穿上礼服的。”
    “哈巴狗!”伶儿冷哼一声,反身拉开简陋的衣柜,纤指轻轻滑过新娘礼服柔细的锻面。
    她当然会穿上婚纱,美丽的新娘礼服是多少少女的梦想,但嫁不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桀骜不驯的,任何人也别想驾驭她。
    因为她是忻伶儿,那个血统不纯的罪恶!你无法要求一个罪恶温驯可人,那会亵渎圣洁的!
    应该大肆庆祝!庆祝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百次劫难!
    郭谨晔驾着向全国首富沈旌亚借来的黑色劳斯莱斯轿车,极愉快的打着节拍,哼几句荒腔走板的歌儿。
    坦白说,他这般高兴实在没啥道理,若是换作其他人,八成连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其实这些劫难本来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也不知道是否是他天赋异秉,反正只要美女有难,他就绝对逃不掉“英雄救美”的命运,不过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像电视上常演的“美人决定以身相许,从此英雄美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累计到今天,已经是第一百个绝色美女对他说再见了!倒不是说他的长相可媲美牛头马面,才使众美女退避三舍,不肯下嫁。
    事实上,郭谨晔貌胜潘安,简直帅得没天理,乌黑略为鬈曲的长发整齐地用黑色缎带束在颈后,不但不见流气,反而更显得温文尔雅。英挺的希腊鼻下是一张薄小适中、令人想一亲芳泽的唇,英气飒飒的剑眉配上始终含笑春人的深情大眼,无论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男胚子”。
    郭谨晔的家世更是没得挑剔,年纪轻轻便建立起自己的企业,他名下的旭日集团是美国三十大企业之一,资产总值达三十五亿美元,且目前仍以高幅度增加中,而这些还不包括他尚未继承的家产。
    照他的条件看来,他“应该”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错就错在他那双教女人都汗颜的美丽眼眸。众家美女从他眼中只读得出“亲情”,偶尔借他宽阔的肩膀哭一哭,诉诉“女人家”之间的心事,横竖把他当成了“姊妹淘”,压根儿不来电。
    对于这种情形他也不甚在意,女朋友和女的朋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字”之差,没多大差别的。
    五天五夜没阖眼,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方才的愉快表情早被一脸疲惫所取代。
    “Idon'tliketosleepalone……”谨晔用手指轻敲方向盘,一面哼着歌振作振作精神。
    铃──
    谨晔抹了抹脸,伸手接起行动电话。
    “喂!晔晔,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啊?”电话彼端传来甜甜的娇柔女声。
    他困盹的脑袋实在分辨不出她是哪一号人物?“你是?”
    “哎呀!你怎么听不出人家的声音嘛!”那女子嗔道。
    好吧!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他救的那一百名佳丽中的其中一位,没有“姊妹淘”会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的。
    “对不起,我还是听不出你是哪位。”
    “人家是小甜甜嘛!”
    小甜甜?他不认识这个人吧!他真的累昏了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那女子八成有点恼了,尖着嗓子吼道:“范志晔,你给我装蒜!”
    “小姐,你打错电话了!”谨晔好声好气的告诉那女子。
    “我打错电话,那你干么接!变态窃听狂!”那女子恶人先告状地吼了谨晔一声,才挂断电话。
    “真没礼貌。”谨晔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挂上电话。
    抬头一看,绿灯了!
    通常在台湾开车他一向很小心谨慎,尤其在这种人车稀少的十字路口,因为此地的红绿灯纯粹是供作装饰路面之用,属于“欣赏”层面。
    但他真的累到忘记了,脚下油门一踩……
    一切就像快速卷片的电影,他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只听见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和巨大的碰撞声,他就已撞上车窗的强化玻璃……
    该死!伶儿觉得她的头活像被火车辗过一样,难受得不得了。她被捉回去了吗?她奋力睁开酸涩的双眼,狐疑地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环境。
    看这里的摆设似乎是医院的特别病房。是谁送她来的?绝不可能是忻正群,他巴不得她早日归西,不可能还费力救活她。是那个姓岳的男人吗?伶儿挣扎着坐起身。
    也不太可能,有谁要一个可能成植物人的新娘?究竟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她皱着眉努力回想。
    她记得自己在忻正群、牧师和那个姓岳的男人面前跳上机车,然后一路上猛加油门,并非怕他们追上来,只是贪恋风狂啸着掠过耳际的感觉,像是要飞离这俗世的牵绊一般,结果来不及闪开,拦腰撞上一辆……她不禁缩了一下,天啊!劳斯莱斯!她怎么赔得起?!
    忽地,她身旁好像有东西蠕动了一下。“是谁?”伶儿低喝,一个动作翻身下床。
    没有人回答她,接着薄被又蠕动了一下,露出一张仿佛熟睡的脸,望着那张睡脸,伶儿有几秒的失神。那是天使吗?别作梦了!这世上只有罪恶,没有天使!她警戒地慢慢挨近他。
    真的不是天使吗?伶儿看着他恬静的睡脸,心中竟感到莫名的平和。然而她有一股冲动,想去感觉他,感觉他是真实存在的。
    怯怯地,她伸出手,又猛然缩回。天使是不可亵渎的!
    只要一秒钟!伶儿意外地发现自己多么地渴望,渴望什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终于还是妥协于自己的渴求,她轻轻抚摸著「天使”的脸,不禁逸出一声轻笑,这天使有胡子渣的!
    正当她要收回手,倏地另一只大手包住她的手。
    “你!”伶儿一惊,急急要往后退。
    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连眼也没睁开,分明还睡着。
    “忘了吧!不要恨他!”
    那人似乎作了什么梦,喃喃重覆着相同的梦呓,还死捉着她的手不放。不过感觉倒是还不错,她也就任他握着。
    伶儿在他身旁盘腿坐下,神色警戒地注意着窗口和病房门口有无任可风吹草动。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你醒了。”和善的男中音在她身后响起。
    伶儿循着声源回头望去,被她误认做天使的俊美男子已睁开眼看着她,带笑的眼眸看来极为温柔。
    温柔?!她懂什么叫作温柔!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她几时感受过?
    伶儿避开他的眼,不去想方才那一瞥在她心中掀起的陌生感觉。武装起自己的情绪后,她将视线落在自己仍被覆住的手。
    “我的手。”她冷冷地说。
    谨晔随着她的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纤细的小手,连忙松开,“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这是你的病房?”伶儿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和他在同一间病房里,就算是因为出车祸被路人救起,也不可能和人共用特别病房。
    “不是,我只不过撞到车窗而已,用不着住院。”谨晔推开薄被坐起来,“昨晚我送你来医院,等你观察是否有脑震荡,本来我只想在床边小睡一下,结果不知不觉就一觉到天亮。”
    伶儿衡量着他话中有几分真实性。若依他所说的,是他救了她,她似乎应该表达一些感激之意。
    她微启朱唇,想说出那个陌生的字眼,然而“谢”字来到唇边却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犹豫数秒,她放弃继续尝试,决定沉默。
    “我叫郭谨晔,你叫什么名字?”谨晔柔声问。
    伶儿盯着他,目光由双眸扫视到他微含笑意的嘴角,最后抓起床头摆的纸笔,草草写下自己的名字塞给他。
    谨晔揪着两道漂亮的浓眉,努力辨识纸上龙飞凤舞的中国字,勉强读出:“斤令儿”说完还很不确定地看着伶儿。
    “你说是就是了。”伶儿回他一个挺冻人的眼神,靠向床头,不再理会他。
    “你的名字一定不是这样念的,对不对?斤令儿?真的好奇怪,你告诉我怎么念,好不好?我妈咪总是告诉我不要念错别人的名字,因为这很没有礼貌,可是我以前上中文课时都没有学过这两个字……”
    天啊!这家伙怎么这么聒噪!伶儿觉得她的头又开始一阵阵抽痛了,用手抚着头。
    突然,一双修长的大手覆住她抽痛不已的头,轻轻按摩着,那双手仿佛具有魔力,随着规则的律动和指尖传来的温暖,抽痛似乎和缓了许多。
    “医生说你的头痛只是暂时的,再隔一、两天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嗯。”伶儿轻喟一声,不知是回答他的话还是沉醉于他双手不轻不重的力道。
    沉默了数分钟,伶儿举起手拉住谨晔的手。
    他蓦然停止了动作,“头不痛了?”
    “嗯。”伶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两个音阶。
    “不客气。”谨晔柔柔地朝她一笑。
    那抹笑让伶儿看痴了,傻愣愣地望着他数秒,才惊觉自己异常的举动,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忻伶儿。”她直接说出自己名字的正确读音。
    “嗄?”
    “我说我叫忻伶儿。”她没好气地覆述一遍,“发音和归心似箭的“心”与灵感的“灵”一样。”
    “喔──”谨晔明白地点点头,“嗯,好名字。”
    伶儿一怔,心跳仿佛漏跳了好几拍,她舔舔双唇,显得有些失措。虽然知道是谎言,但从他口中说出,就仿佛自己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点儿飘飘然。
    “小伶儿,要吃苹果吗?”
    没等她回答,谨晔迳自走到橱柜前拿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富士苹果。
    此举着实犯了伶儿的大忌,任何未经她允许的举动,在她看来都是侵略!不要说她愚蠢得分不清好意与恶意,她只是拒绝让心中最脆弱的那部分再次受到伤害,情愿永速把心锁上。
    谨晔根本没注意到伶儿愀然变了脸色,开开心心地削完苹果皮,将苹果送到她面前,“吃苹果吧!”
    伶儿冷冰冰地瞟他热切的笑脸,“我有说要吃吗?”
    “为什么不吃?”他反问。
    “因为……”伶儿惊觉自己竟然开始向他解释,连忙住口。她何时向人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谨晔曲解了她的迟疑,毫不动气地笑说:“怕我下毒啊!我可不是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哦!不然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说着,他大大咬了一口,“哇,好甜!”
    伶儿瞪着他递来的苹果半晌,终于缓慢地俯下身,轻咬了一小口。
    “不行,再大口一点,吃苹果对身体好。”谨晔坚持道,苹果仍摆在她面前不动。
    这语气又犯了伶儿的大忌,她怒视谨晔一眼,张大嘴对准苹果下的大手狠狠咬下去。
    “噢呜──”谨晔惨叫一声,迅速抽回他的手。
    伶儿闭上眼静待预料中的巴掌甩过来,但过了好一会仍没有半点动静,她怯怯地睁开眼,只看见谨晔低头盯着她咬过的牙痕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你的牙齿很整齐喔!”这是他研究出来的心得。
    “你有病呀?!我咬你耶!你为什么不打我?”
    谨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写满了疑惑,“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咬你啊!”这笨蛋!伶儿在心中补充着。
    “没关系,你没看清楚嘛!头痛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视力。”
    “我故意的。”这下子应该会打了吧!没有人脾气这么好的。
    偏偏她就是遇上了!
    谨晔毫不介意地耸耸肩,“你心情不好,找个东西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倒是我的手没消毒可能有细菌,你要不要换咬其他的东西?不然我的手先去消毒一下再让你咬。”
    这家伙真诈!想引起她的愧疚感,她才不上当!
    “我咬你一口,你给我一巴掌,我们就扯平了!”
    谨晔十分为难地摇摇头,“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坚持,你不打,我就自己打。”
    谨晔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比她的脸还大的大手,实在不相信有人真下得了这种毒手,可是她那一脸坚决又让他无法说不,他只好为勉其难地点点头。
    伶儿紧闭双眼,认命地等待巴掌落下。终于“贴”上来了,咦?不对,为什么是软软的?而且感觉好舒服,完全不像其他人那种火辣辣的巴掌。
    谨晔倾身在她粉嫩的颊上轻印下一吻,顺便仔细观察他昨天傍晚捡来的小新娘,她很年轻,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白里透红的小脸精致得像个水晶雕琢的艺术品。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双原本也该是柔软细致的小手所定住,那是一双几经风霜的手,厚厚的老茧布满整双手。除了惊讶,谨晔有更多的不舍与心疼,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迫使她必须工作到长出厚茧?她还只是个孩子!
    有人在打量地!即使闭上双眼,伶儿依旧能敏感地察觉其他人探视的目光,这是她生存的本能。
    “你想知道什么?”她猛然睁开双眼,没料到会望进一双满溢着柔情与不舍的凝眸,心头陡地一震。
    “知道什么?”
    伶儿思忖着他无辜的表情有几分真实性,保留地说:“知道我的事。”
    “你想告-我吗?”谨晔直觉地反问。
    “不想。”
    “那就不要说。”
    “不要跟我玩游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伶儿一把揪住他的长发,使劲一拉。
    谨晔一时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滑,正巧对上她殷红的朱唇。
    “哇!表哥,你真有雅兴啊!”身后传来调侃的声音。
    这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小小误会一下,似乎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么暧昧的姿势实在教人不误会也难,谨晔上半身几乎是紧贴着伶儿,唇与唇相接也是事实,横看竖看不就是“那一回事”嘛!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高大的俊美男子拥着怀里垂着两条麻花辫子的美丽女子斜倚着门板,两人不太厚道地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不过这实在怨不得他们,谁教谨晔昨晚的一通救助电话正巧打断了他俩的“好事”。
    “对不起。”谨晔起身前在伶儿耳畔低语。
    伶儿捂着仍留有他余温的唇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却非关羞怯。
    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再试一次,而且保证绝不会是意外!她喜欢他软软的唇接触时酥麻的感觉,也喜欢他淡淡香味,这些就足够了!她是罪恶,想要什么就去攫取是她体内不纯的血统中最显著的基因特质,她才不会蠢到为她最爱的人守身,那人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出现!
    郭谨晔!伶儿定定望着他的背影,我要你成为我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心思谨晔自是无从得知,他朝门口的男子使使眼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谈。
    男子无所谓地一耸肩,举步正要走出病房。
    “羿文!”谨晔突然又出声叫住他,有些为难地瞄瞄那名步步向病床逼近,形迹十分鬼祟的秀丽女子,“顺便把你老婆带出去。”
    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子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原本看来正经严肃的面孔竟显得有些淘气。
    他摇了摇头,“这我可作不了主,青梅她可不是行李。”眼神中明白表示:要有胆,你自己跟她说去!
    当他们还在研究该将这“行李”往哪儿塞的当口,那位名叫青梅、形迹可疑的女子早就成功登陆彼岸了。
    她此时正翘着小屁股,趴在病床上和谨晔捡来的小新娘大眼瞪小眼。
    “你……干么?”一双慧黠的大眼突然出现在眼前,伶儿一惊,抓起薄被就往里头缩,根本忘了自已超敏锐的反应。
    左青梅根本不管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怪异,打从在白荷山庄接到谨晔的电话后,她对他电话中提到骑“哈雷”的小新娘就抱有莫名的崇拜。
    “哈雷”耶!她连开车都被骂个半死!
    左青梅瞪着薄被里那张柔弱程度直逼林黛玉的小脸,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和她印象中熊腰虎背的女超人实在差太多了!她简直脆弱得该用玻璃柜供起来,才不会受到伤害!
    左青梅不禁脱口而出,“你好小喔!”
    那两个讨论得不亦乐乎的大男人这才发现左青梅的举动,同时狠狠倒抽了一口气,“青梅!”
    柏羿文怒气冲冲地踱到病床边,一把将妻子抱离伶儿。
    谨晔正要庆幸表弟终于管得动他古灵精怪的老婆时──
    “青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除了我之外,不许你趴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女人也不准!”柏羿文瞪着自己的老婆,很认真地说,表情像透了赌气又霸道的小男孩。
    哎──恋爱中的男人!谨晔无奈地摇摇头,唇边的苦笑在瞥见伶儿叛逆的眼神霎时冻结。
    小伶儿,你可别捺不住脾气啊!要是伤了她一根寒毛,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谨晔屏住气息,静待她的反应。
    “喂!”伶儿终于出声,表情有些恼怒,她不屑地瞟瞟左青梅的胸口,“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很“小”!”
    “看过?”左青梅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直到发现她目光的落点,才突然爆出大笑,“哈……对!我是没见过,要问谨晔才知道,不过,我的也不算太差,至少我老公没抱怨过。”
    他哪儿会知道?他也没看过……这、这扯到哪儿去了!谨晔窘红着一张俊脸,粗声粗气地喊道:“羿文,你怎么不说说你老婆!”
    “嗯,我很满意!”柏羿文点点头,“照实”说。
    “谁要你说这个!”谨晔狠狠瞪他表弟一眼,“哎!你……我……”脸上的红潮更深了,他环视其他三人一眼,重重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柏羿文在妻子颊上香了一记,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又板起脸叮嘱道:“不准趴在她身上,也不准欺负病人。”说完也跟着走出病房。
    目送两位男士离开,左青梅望着掩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地轻声问伶儿:“你对他有意思?”
    “你是指谁?”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左青梅回头看着她,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是对你丈夫有意思?”伶儿故意笑得暧昧。
    “眼神不同!你看谨晔的眼神和我看羿文的一样。”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依赖!左青梅暗地补充道,只是她聪明的没说出口。这女孩外表虽柔弱,但内心却倔强得拒绝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