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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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年台北
    亲子日当天——
    “曹念威,不准玩电话。”曹若琳停下敲键盘的双手,板着脸孔向很认真地按着号码的念念说道。
    “妈咪,念念不是在玩喔!我在打电话给叔叔啊!”念念嘟着小嘴巴,神情专注地用他短短的小食指,按着一个个的号码。
    “你昨天不是答应过妈咪,如果要打给那个叔叔,一定要先让妈咪打通才行的吗?怎么你今天却自己拨了呢?你这样不听话喔!”
    念念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把话筒交给她,异色的瞳眸闪着精明的光芒。
    “我没有不听话啊!我只是先按号码而已,又还没有接通,妈咪不可以误会我,我是乖宝宝耶!”
    曹若琳真是被这贼小子打败,这样也能幺。
    “好好好,是妈咪误会你了,念念真的很乖、很听话。”
    她揉揉念念柔嫩的发丝,无奈地接过话筒放在耳边,却只听到对方无法接收到讯号的嘟嘟声。
    “念念,没有通耶!”
    “怎么可能?叔叔答应过我,说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念念不死心地把话筒抢回来挂上后,再重复刚刚按号码的动作。
    曹若琳看着念念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按,那唯恐弄错的慎重模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昨天他一回到家,开口闭口都是叔叔怎样,而且还占着电话不放,就是要打电话给叔叔,连她亲手煮他最爱吃的咖哩饭,都引不开他想打电话给叔叔的念头。
    要不是总裁刚好来电话通知念念,今天可以到公司挑玩具,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否则她一定整晚被他按号码的举止给弄疯。
    总裁办公室对外联络的对讲机,传出解康宇轻快的声音。
    “若琳,让念念进来吧!”
    “耶!玩具玩具!”
    正在按电话的念念停下动作,稚气的嗓音高兴地欢呼,不等她回答,便飞也似的放下电话,朝总裁办公室奔去。
    “念念等等……”曹若琳本想提醒他注意礼貌,可是话还没说完,门早砰地一声关上。
    “若琳,等会儿有客人,你让他直接进来就行了。”
    “总裁有约客人?那我让念念马上出来。”
    “不用忙了,念念留下来,等会儿我会让他待在房里。”
    “但是你有客人……”虽然老板这么说,曹若琳仍觉得不妥。
    “你忘了我大哥也在吗?念念交给那个羊叔叔就行了。”解康宇戏谵道。
    识字还不够多的念念,将解康宇唤作鱼叔叔,而刚认识不久的解御翔则被叫做羊叔叔。
    两个大人非常宠爱鬼灵精怪却又贴心不已的小帅哥,连解康宇的新婚妻子——邬莲依,都疼爱他到了极点。
    “这样的话……那就……请问客人有几位呢?”
    “嗯……一位,等会儿送一杯苏格兰红茶进来。”
    “是。”
    断线后,曹若琳赶紧起身,走进茶水间准备饮品。
    “总裁他们对念念真好……”不过等下还是顺便将他带出来好了,不然万一吵到总裁谈生意就糟了。
    心里还是有点担念念会惹事的曹若琳,一个不注意,撞翻了装着方糖的玻璃罐。
    “天啊!”糖洒了一地。
    曹若琳慌张的走到后方的储藏室,拿扫把出来清扫。
    此时,总裁专用的电梯门缓缓开启,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颀长,眼戴着反光墨镜的男子,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入总裁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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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威拔下墨镜,瞪着沙发一旁堆得老高的玩具包裹,他不太明白解御翔要他出现在这儿的意思。
    “你们说有要事找我,这堆礼物……就是要事?”
    他先坐在解御翔身边,用手指着一旁的礼物山,疑问地看着解康宇带着奇怪的表情站在办公桌旁。
    “是也不是,不过……你先说你怎么进来的?”解御翔噙着笑回答,他十分好奇有“她”在门口,他怎么能没事的就这样直接走进来!?
    “你这办公室在十楼,你说我怎么进来的?”
    问这什么蠢问题,岩威感到啼笑皆非,他是功夫高超没错,可也没有能直飞上天的能力。
    闻言,解氏兄弟吃惊地互看一眼,解康宇忍不住地问:“你就直接走进来?”
    “不,我是横的走进来。”
    两兄弟朝他亏ㄟ了一声。
    “你没见到……什么人吗?”解御翔接着问。
    “什么人也没见到。”他该看到什么人吗?岩威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啧!这就怪了……她应该在的啊!”解康宇手蹭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人在很重要吗?”岩威觉得他的态度好像在看好戏似的。
    “这个嘛……重不重要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们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解御翔神秘地咧扬起唇角。
    岩威挑高了眉,“礼物?没事送我礼物做什么?无功不受禄。”
    “就当是你愿意将祖产卖给我们康御集团的一个回礼吧!”
    “我又不是免费大放送,你们也付出了不少,这个礼物……我看还是免了。”
    “话别说的太早,这个礼物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岩威不予置评地大手一挥,“随便你们!”
    解康宇轻轻地将高椅转过来,上头坐着一个小孩,正低着头认真地把玩着手中的玩具。
    解御翔出声喊:“念念,羊叔叔这边还有玩具,你还要不要?”
    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玩着乐高的念念抬起头,“不用了,念念有这个就好了,其他的羊叔叔……”
    念念说着说着,眼睛对上岩威的刹那间瞪得斗亮,他丢下手中的玩具,双腿一蹬跳下椅子,飞也似地扑到岩威怀里。
    “叔叔!你来找我了!”
    “念念?”
    岩威平时难得流露情绪的脸,因为他的出现而带着诧异的表情。
    见到这意外的一幕,解家兄弟比他更惊讶,两人异口同声问:“你们……认识?”
    岩威掰开小手臂,反抱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是啊!昨天见过一次面,他怎么会在这里?”
    解御翔清了清喉咙,正色地说:“念念是我老弟那位好秘书——曹若琳的儿子,若琳虽然是个单亲妈妈,但是她将念念教养的很好。因为你跟念念实在太像了,我们才想要帮你做个媒,本来还怕念念会不接受你,但现在看他黏你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才是。”
    岩威低头细细凝望着怀中的念念。看着他,就像是看到自己幼年的模样……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还是……念念真的是他的……
    念念坐在岩威的怀里,双眼仰慕地看着他。
    “叔叔,念念好想你,要打电话给你,可是妈咪说你是陌生人,不准我打,你去跟妈咪说一下嘛!”扯着他西装领口的小手拜托着。
    “这……”
    正当岩威惊愕得不知该接什么才好时,解康宇突然问小男孩:“念念,跟鱼叔叔说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鱼叔叔笨笨,连念念的名字都会忘记。”念念嘟着嘴有点不高兴。
    “哎啊!你再跟鱼叔叔说一次啦!这次叔叔不会再忘记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再说一次,你们都要记住,不准再忘记了喔!”执着的监视三人都点头应允后,念念便张口大喊——
    “我叫曹念威。”
    同时间,门口传来女子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及一阵铿锵玻璃碎裂的声音。
    屋内所有眼睛皆望向门口。
    在众人还来不及出声时,门口只剩下碎裂一地的玻璃与端盘,人影早已奔离。
    只稍一眼,岩威便如遭五雷轰顶般地迅速跳了起来
    他手脚快速地将念念放在沙发上,留下一句:“念念就拜托你们了。”高大的身影跟着就闪出办公室。
    念念呆呆的看了下门口,视线回到解御翔身上。
    “羊叔叔……妈咪跟叔叔……怎么了?”
    解御翔伸手拍拍他的头,愉快地笑着,“念念好乖喔!你真是太聪明了。”
    “啊?羊叔叔说的念念听不懂耶!”
    “你喜欢那个叔叔吧?”
    “喜欢啊!念念第一次看到叔叔的时候,就好喜欢他了呢!可是……妈咪好像不喜欢叔叔耶!因为她跑掉了。”
    “错,就是因为你妈咪喜欢叔叔才会跑掉,你知道那个叔叔的名字吗?”
    念念摇摇头。
    “念念的名字叫念威对吧?”
    他点点头。
    “那个叔叔叫‘岩威’,跟你的‘威’一样,‘思念岩威’的意思就叫‘念威’,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这样说念念有没有听懂?”
    念念被那“落落长”的威来威去,弄得脑袋乱七八糟,可是“思念岩威”这四个字,就听得非常非常的清楚了。
    念念先是眨了眨眼,一会儿才露出开朗甜美的笑靥,那也就是说……
    “念念有爸拔了?”他惊喜的眼神射向解御翔,得到了点头的回应后,他又望向解康宇,“他真的是念念的爸拔?”
    得到的结果又是点头。“是真的。”
    “耶!”念念高兴地将手举高,在沙发上蹦蹦跳跳的好不快乐。
    “念念,你想要爸拔跟妈咪在一起吗?”解康宇露出微笑的问。
    “当然要啊!”他不假思索地高喊着。
    “那么,你就得记住羊叔叔跟你说的话喔!”
    解御翔招手要他过来,念念也没慢着,马上踩着昂贵的沙发来到他身边。“什么话?”
    解御翔在念念耳边低语交代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好不认真。
    站在办公桌旁的解康宇觑了忙着咬耳朵的一大一小,摇摇头坐回办公桌前,他只期望他那爱捣乱的大哥,对若琳一家能有所帮助。
    毕竟,他也希望能见到念念有父亲疼爱,以及若琳幸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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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若琳——也就是筒井琳子,像逃难似地狂奔出办公室,身后伴随着一步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在脑海中迅速搜寻能让她躲藏的地方,但想来想去只有楼梯间,不过,只要能躲的掉岩威,就算要她躲在厕所,她也愿意。
    被岩威突然出现给吓到什么也顾不了的她,只能拚命地向前跑,眼见三步外就是安全的避所,曹若琳感到一阵安心。
    她跑进安全门里反手想关上门,却被正好赶上的岩威一掌推了开来,高壮的身躯闪进楼梯间后,才让厚重的安全门应声关上。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四眼相对无语,曹若琳不愿放弃,仍想转身逃开,却被岩威雄健的双臂困在怀中。
    “我终于找到你了。”岩威嗓音粗嘎地道,异色的瞳眸紧瞅住曹若琳慌乱的双眼。
    “不……放开我……你放开我……”仍作困兽之斗的曹若琳,双手使力地想推开他。
    这举动逼得岩威不得不更用力地抱紧她,两人的身躯互相贴紧密合,她胸口急遽的起伏,更引起他隐藏多年的欲念。
    岩威用炙热的眼神,俯首望着比三年前更有韵味的娇艳脸蛋,他不得不承认,经过时间的洗礼,他初识时的玫瑰,如今已蜕变成了一朵美艳的牡丹。
    只除了他最爱的一头长发……消失了……
    “念念是我的儿子。”岩威直率且肯定地盯着他的女人说。
    曹若琳原本的害怕、慌乱,被他这句话给一扫而空,反倒被激怒的吼了起来:“念念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是我的孩子是谁的?”
    “谁说长得像就一定有血缘关系?我是他妈咪……我……我说不是……就不是。”
    “好!长得像也许有意外,那念念的眼睛呢?他有岩家人的特征,你怎么说?”
    “那是……那是……”曹若琳紊乱的不知该如何辩解。
    “还有他的名字叫‘念威’,念……威……不就是想念岩威的意思吗!?这你又怎么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不要自作多情……”见到岩威她太紧张,根本没想到他会连念念的全名都知道。
    “反正这件事不用再争辩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念念是谁的孩子。”
    岩威受够了她的强词夺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无意义的争辩上,他只想要回这些年来失去的温存……
    他毫不迟疑地以强壮身躯压住她,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唇覆在她的唇上,做了他这三年来最想做的事——
    火辣辣地吻她。
    岩威蕴涵着热情、疼惜与歉疚的索吮,搅痛了曹若琳的心、打乱了她的思绪,让她完全无法自已,只能瞪大眼看着贴近自己的俊颜……
    一时间她像是活在过往的烟雾里,他的吻、他的触碰,曾经是那么地令她感到暖心与幸福。
    他代表了她这一辈子的渴望,他的怀抱是她的家,她的一切……和她的梦……
    但,那个梦,早在几年前就破灭……消失了……
    刚才的惊慌失措逐渐平复,曹若琳使劲地将岩威推开,右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楼梯间回绕。
    “我说,放——开——我——”
    曹若琳一面努力的压下喘息,一面努力的摆出冷淡的神情,却掩盖不了她唇畔的轻颤。
    岩威转回被打偏的脸,表情一片错愕。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放开我。”
    “没什么好谈?”岩威抓住她的臂膀,染着怒焰的双眸紧攫住她的,完全不让她有闪躲的机会。
    “我们的事叫没什么好谈?念念没有爸爸的事,叫没什么好谈?你想剥夺我当父亲的权利,这也叫没什么好谈的?你还夺去外婆当祖奶奶的权利……这些你统统称为没什么好谈的吗?”
    听来似指控的话语,令曹若琳怒火高涨。
    “这世界上就你最没资格说这些话!当年是谁在婚礼上听信那些无凭无据的话,就胡乱的指控我?既然我们没有结婚,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讨做父亲的权利!”
    “琳子,那件事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已经……”岩威无法以言语表达他的歉疚。
    一想起当他查明那场差点害外婆中风的意外,全是丽子的阴谋时,他没有大开杀戒,只是要罪魁祸首付出一点点的代价而已,而这些恩泽全是因为看在琳子的面子上。
    罪魁祸首筒井丽子,被他送到伊拉克去当军医的助手,并惩罚她永远不能踏出那里半步。
    这些他正要说出口,曹若琳却阻断他。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筒井琳子这个人,她老早就已经死了,请你不要再这么叫我。”
    “琳子,那一切都是丽子搞的鬼。”
    曹若琳震惊地连名字也忘记纠正,只是怔然地重复问:“是丽子?”
    “没错,外婆醒过来后,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不可能……”
    她知道同父异母的妹妹丽子讨厌她,但她没理由这样破坏重振筒井组的机会才是啊!
    筒井家会不择手段的想与岩家联姻,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拯救筒井家族……那为什么最后来破坏的会是筒井丽子?
    “结婚那天她穿着跟你一样的白衬衣,用钱收买了看护要她作伪证,然后跑去外婆房里,原本的计画是要将外婆推下楼,还好你来的快,让丽子行凶的时间不够,才保住了外婆的一条命。
    事成之后,她从阳台逃开,换装后再从外头进到会场。丽子是有预谋的要嫁祸给你,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换穿与你相同颜色的衣服,也是为什么那天会有那么多人看到你进出外婆的房间。”
    “丽子换装回到会场的时间,就是我被众人围剿的那一刻……”曹若琳落寞地低喃,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琳子,我真的很抱歉,那时我对你是那么的恶劣,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曹若琳甩去茫然,凝望着他那对闪烁着决心的异色双眸。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请你原谅我一次好吗?让我们一家团圆吧!”
    他的话语轻柔,充满歉意的语气包含着丝丝柔情与不舍,曹若琳冰封住的心湖有点动摇。
    只是……那道伤痕太久也太深,里头除了对他的怨,还埋藏着她的孤独,这又何尝是一句抱歉能抚平的?
    此时思绪纷杂,她完全无法思考,看着他充满期待的双眼,她轻淡的说:“让我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