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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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壶菊花茶,只是一个开端。从那之后,只要信二在家,他一定会主动送壶茶给她。
    为什么要如此费心?信二思忖,或许是喜欢她那满是虔诚的喝茶表情吧!尤其信二听光子姨说,每回方舞送回茶壶,都会事先将它洗净,再用毛巾垫著底部以防被刮伤——更是让信二欣赏方舞几分。
    那种心意被人审慎看待的感觉,他还满喜欢的。
    这样若有似无地来回持续半个多月,一日傍晚,信二自东京事务所返回箱根,才刚踏出连接地底停车场的电梯,方回到“樱之间”,就瞄见敞开通气的门下廊道上,摆了一个长形物。
    什么东西?
    信二拿起一看,发觉竟是一只用五色木料细工嵌成的木盒,这种细工木盒在箱根一带相当有名,大小大概可以放上三支钢笔。打开一看,里头放了一张字条,线条柔软细小的字迹写著日文——
    谢谢你小舞
    他突然想起宫崎骏有部卡通名叫“猫的报恩”,一直以来方舞畏怯的特性都让他联想到猫。而这东西,信二忍不住微笑,或许也算是一种真人版的“猫的报恩”……
    “少爷,可以用晚餐了。”光子姨进来收拾信二丢在一旁的西装上衣。瞧见信二手上的细工木盒,她突然呵呵呵地笑了出声。
    信二目光调向她,眼神疑惑。
    只见光子姨从头上拿下一发簪,炫耀似的还给信二看。“小舞今早送的。很漂亮对吧!”
    方舞?!信二惊讶。“她直接拿给你?”
    “对啊,就送茶壶回来的时候。一脸羞怯怯,脸红得跟晚霞一样,说这是一点小心意……”光子姨模仿著方舞当时的动作,然后又呵地笑了一声。“好可爱啊她!下午邻居发现我这簪子,大家都夸说它好漂亮,问我在哪买的,哼,我才不告诉她们哩。”
    听著光子姨的解释,信二边接过她递来的深蓝色浴衣,走进屏风后边换起衣服来。
    “她跟寄木会馆买的?”箱根的嵌木细工渊源已久,相传来自第九世纪中叶,现在箱根上还有家寄木会馆,专门贩售精美的嵌木细工作物,是箱根一大特殊名产,信二依稀记得订价并下便宜。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担心她为了这簪子花了太多钱,那怎么好意思。”光子姨收拾著信二脱下的西装。“不过一问会馆的宇田川桑才知道,小舞除了很会种花弄草之外,还会做嵌木细工哩!他还说小舞的作品相当抢手,只可惜她平常没什么时间,做的量太少……”
    “可以送上晚餐了。”
    换穿好浴衣,信二从屏风后走出。
    光子姨弯腰鞠了个躬,随即匆匆退出信二卧房,朝饭厅布拾晚餐去。
    翌日,前来北屋收取当月帐款的菜贩带了几份甘酒茶屋的名点“甘酒”和甜咸“力饼”当伴手礼。难得今天信二没有到东京视察,午茶时间,光子姨送了甜咸力饼与甘酒进“樱之间”。
    “少爷用点心。今天是甘酒茶屋的力饼跟甘酒呢!”
    信二关上电脑萤幕来到宽廊,一见食台上点心,他张口问:“还有吗?”
    “有。少爷还要几份?”
    “再多送一份过来。”
    一听见这个量数,光子姨脸上突然闪出笑意。正想开口调侃,只见信二已然跨下宽廊,趿著木屐往庭院走去。
    他在摄放匮艺用具的工具室前找到方舞,她正在为已长出小苗的紫杯花分栽进花盆里。信二站远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敲敲工具室的门。
    方舞蓦地抬起头来。
    “谢谢你的木盒。”他开门见山直接说。
    “那没什么……”方舞微低头摇了摇手,脸颊下由自主赧红。
    “光子姨帮你准备了一份力饼,一块儿过来吃吧。”话说完信二转身便走。
    “啊?!”方舞在原地蹲了几秒钟:心想如果不去,会不会太失礼?可是心里一浮现那用海苔包裹烤得热呼呼的力饼,肚子就一阵咕噜咕噜响。她好犹豫……
    方舞酷爱吃甜食,不管是烤丸子串还是甜美的和叶子,她通通都喜欢。只是说她工作大半的收入,一向都是交给育幼院园长让她拿去照顾园内弟妹,所以她很少有余钱能够买那些甜蜜的小点心……
    不然——去看看?!
    脱下园艺手套,方舞洗净双手面向主屋。还在怀疑那力饼到底该去跟谁拿呢,就在这时候,一直站在树下等她的信二突然现身。
    “跟我来。”信二料定方舞会不知道该往哪去。方舞诧异地注视他,只见信二身一转,主动迈步向前。
    方舞站在原地,直到离她稍远的信二蓦地停下脚步看她,她这才慢慢往前挪了几步。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不安的感觉在她心头蔓延,她很想分析他为什么这么做,却因和人接触太少,以致完全揣测不出他人的想法。
    “再不快点,热腾腾的力饼可是会凉掉的。”信二提醒。
    方舞一听,急忙加快脚步。
    信二早她几步回到“樱之间”廊下,悠哉地坐定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吃著陶盘里的力饼,一边啜著温热的“甘酒”。
    一直等他将杯子放下,方舞才刚刚来到庭院前方,此刻正躲在石灯笼造景之后觑看他。信二眼一瞟她,将手往旁边餐台一指。“你的,过来坐著吃吧。”
    也不等她回应,说完话后信二迳自起身,进他房间拿了两本书回来后,就开始专心地读了起来。
    纵使没抬头,信二依然可以感觉到方舞窥看的视线。她瞧瞧他,又看看摆在距离他大概五个身体远的餐台,左右来回不下十次,才见她蹑手蹑脚做贼似地举步,绕了一个大圈圈才接近廊道,紧张兮兮地将鞋子脱在宽廊下,跪坐在餐台边。
    方舞真像小猫!低头读书的信二禁不住绽出了抹笑。他略略转头斜瞟正动手“对付”甜力饼的方舞。甜力饼上头洒了一层厚厚的抹茶粉,吃起来要比咸力饼碍事,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酷爱的甜食近在眼前,方舞一下忘了信二还在身边,四、五口一下就吞掉大概半个手掌大小的甜力饼,狼吞虎咽吃得一嘴全沾上绿绿的抹茶粉。方舞一边嚼著,一边露出陶醉的表情。
    “喜欢吗?”信二轻声问。
    “好喜欢!”方舞猛地抬头回答,看见信二微眯起眸淡淡地对她一笑。看著他美丽的笑脸,方舞心头小鹿一下又乱碰乱撞了起来。
    少爷干么一直看著她笑?方舞不自觉绕起手指头,模样既无辜又可爱。
    “呐。”信二突然将一旁的面纸盒推了过去。“弄脏了。”他点点自己的唇角。
    经他一说方舞才知道自己吃了满嘴都是,一张粉脸顿时胀红。她急忙抽来面纸抹拭著唇角,尴尬到简直想挖洞将自己深深埋起来。
    “你喜欢吃点心?”
    只见头垂到快掉进盘子里的小头微微一颔。
    瞧见她反应,信二又笑。“那我的也给你好了。”他起身,端起自己未动过的甜力饼放到方舞餐台上。他动作又轻又快,方舞才刚拾起头来他又已经走回原位去。
    方舞有些迷惑地看著眼前盘子。连她自己也有所感觉,信二的接近,竟没有引发她身体任何不悦的反应。
    这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已经将他纳进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转头瞟向读著书的信二,迟疑了会儿才小小声地说:“给我,你就没有了。”
    “我不爱吃甜。”信二挥挥手,一脸不在乎。
    方舞点了两下头,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反应才好,半晌才见她终于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著盘中的甜力饼。
    加上信二的那份一共三块力饼,不消几分钟方舞一扫而光,仰头分两口气喝掉白浊甜甜的甘酒,方舞打从心底满足地吁了口气。
    想不到三块点心就能让她这么高兴,一路窥视的信二不舍地想著。要是再多给她一点温柔跟抚慰,不知道这小家伙会不会开心到承受不住?
    是个性使然,也是被父母双亲抛弃的阴影所致,养成了信二从不主动接触任何人的习惯,但说也奇怪,一与方舞接触,他这习惯便自动消灭。
    就是忍不住会想为她多做点什么。信二沉吟,一向善于思考的脑袋怎样也想不出其中原由,为什么其他人不行,就单单方舞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他很清楚知道,他一点都不讨厌为她做事的感觉。
    信二发现,方舞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虽说她不喜与人亲近,可是一当她出现,整个周遭空气,就会一下变得沈稳静谧,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但,他忍不住自问,他想亲近她的原因,就只是因为这样?
    信二深思的目光没打搅到方舞,因为她现在有更教她烦恼的事情。
    之前信二拎茶给她,她都会事先把茶壶茶杯洗好才拿回去还,这是育幼院长大的小孩的悲哀,因为园里孩子众多,她从很小开始就已经习惯自个儿用完的餐具自己收拾洗涤,可是现在……她应该要帮忙洗盘子或收盘子吗?
    仿佛可以从方舞的表情看出她的烦恼,信二说:“放著就好。”
    方舞听话地栘开双手,只是一个问题处理完后又接著一个问题——那吃饱了之后呢?她该就这样离开,还是该在原地多坐一会儿?
    她窘困不安地觑望著信二。园长教过她,遇上问题时直接问对方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是她就是还找不到勇气开口。
    “你有话想问我?”
    “嗯。”方舞害羞地将头一点。“因为我很少到人家家里作客,所以……不太知道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你是说,吃完东西之后?”
    “对。”少爷好厉害喔!方舞一脸惊讶地看著信二,他好像可以看穿她的脑袋,她都还没说话,他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我乘机教教你好了,到人家家里作客,吃完的点心盘子你不必帮忙收拾,如果你觉得坐够了想回去了,说声再见之后就可以离开。”
    “原来如此,那,我先回去了。”方舞朝信二一点头,待套上鞋子又朝信二鞠了个四十坜度的躬,“打扰您了,谢谢您的招待。”
    和来时下一样,方舞离开时,可是卯足了劲匆匆忙忙快跑。信二看著她惊惶不安的背影,心里突然浮现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想要改变他与方舞之间的关系,他不希望她见到他,永远都像老鼠看到猫般恐惧。希望能有那么一天,他可以看见她安稳自在地坐在他身边,不再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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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二早餐一向由光子姨准备,难得一天没见她过来。看著备菜的阿锦,信二突然开口:“光子姨呢?”
    “在菊之间招呼藤原桑呢!”阿锦轻声说明方舞今早感冒未到之事。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信二动作微停了下。“她还好吧?”
    “不清楚。”阿锦回话。“我刚才过来时,有听见藤原桑说她咳得很严重……”阿锦布好菜后退下。
    信二边用餐边看著前方庭院,突然间他放下碗筷,走回房间开启电脑电源。
    他发了封mail出去,要求底下情报员查出方舞赁居地址。回信来得很快,其实先前送给信二的那份资料,上头已经有载明,只是那资料早被丢进焚化桶烧得灰飞烟灭。信二默记好地址后,再坐回廊道用完他的早餐。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方舞生病,他心里就觉得下太安稳。信二向来相信直觉,心里想著应该要去看看,他就决定这么做了。
    方舞就住在箱根町一栋两层楼加盖的阁楼里,底下一、二楼住著房东一家人。方舞平常不从大门进出,都是由门外的铁皮楼梯直接上去阁楼。
    信二爬到阁楼上敲敲门,静待一下却发现没有回应。
    “她不在家?”信二喃喃自语。
    生病不留在家能跑哪去?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一瞥却瞧见方舞正从街角处走来。看她手里拎著提包步履蹒跚的样子,信二心想该下会是去看医生吧。正想下楼迎去,可是前方一奇怪景象,教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前头那辆灰色厢形车是怎么回事?他眯眼眺望。
    六名穿著黑色西装的男子—僭僧跷下车厢,正朝方舞的方向前进。男子们的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绷严肃,信二心生警觉。因为他位处高处,所以行进中的众人,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那六名男于站稳后,开始朝定在前头的方舞快步追去。被感冒弄得浑身筋骨酸痛、精神涣散的方舞压根儿没留意到身后动静,所以一当男人团团将她围住,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紧张,她整个人畏缩著,两手紧紧揣著她的随身包包。
    平常一个男人已经够让她害怕,现在竟然还来了六个……
    “你们、想干什么……”方舞紧张得连话都说下清楚。
    紧接著,站在她左前方的男子突然朝她伸出手去,方舞吓得朝后一跳,却冷不防被身后男人抓住,然后,只见银光一闪,男人掏出刀来……
    方舞一瞬间像冰冻了似地僵站著。
    当男人手指触上方舞瞬间,信二已经快步奔下楼梯,黑衣男子手上的刀刀朝方舞右耳一划,鲜红色的血液冒出。就在这时候,信二快步赶到。
    没料见会被人发现,黑衣男子们瞬间慌了手脚。
    信二眼明手快将僵住的方舞朝他背上一揽,双脚一弯随即弹身退出黑衣男子包围的阵群中。
    瞧见信二来去自如的俐落动作,黑衣男子们一下知晓,眼前白脸细眸男于,是个曾经习过一流武术的练家子。
    此人相当不好惹。
    依他们人手,六个对一个,他们相信不会失手。只是打起来,势必也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黑衣男子们用著双眼互打暗号,居中的男子只想了几秒,乎一挥,所有人便朝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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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感冒的关系,这次方舞昏倒的时间,要比前一次撞见信二时长了许多,已过了两个小时了。
    不过对信二来说反而是好事。趁方舞昏迷意识下清,他刚好可以彻底将方舞住的地方看个仔细。
    又小又窄的七坪大的小阁楼,被一列约莫腰高的书架四三作分隔成两个房间。有著一个小卫浴空间的部分用来充作厨房与起居室,起居室里摆了台旧旧的矮小冰箱,一架缝纫兼桌子功用的老式缝纫机,与木头圆凳子一把:另一侧墙面则被流理台、小瓦斯炉具和小木柜子占满。
    信二发现,方舞的房间里面竟然没有衣柜。她只空出书架三格拿来收藏她的衣服,而且还少得可怜,包括被她披在木桌椅子上的外套,算算大概不到十套。信二看向仍僵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方舞,突然有些好奇。
    她这屋子,虽然每样家具都已事先被人细心粉刷处理过,但不难看出它们全是旧货。他伸手摸摸涂上白漆的木架,顺带撩开白纱窗帘朝外采看。就在这时候,床上的方舞突然醒了。
    她绷紧的身体往床上一松,原本瞪直的大眼一瞬问回过神来。藏在黑色镜框下的大眼眨了几下,才蓦地发现她竞已经回到家中。
    她一边咳嗽一边转头查看四周,信二就安静地立在桌边注视她。双眼和他一对上,方舞身体倏地一弹。
    “你……”
    “我顺路经过,”信二决定略去自己前来探病的原由。过来看她只是出于一种直觉,他想方舞应当不会喜欢他的理由。“刚好看见你被六名黑衣男子围堵。他们是谁?”
    方舞想了一下,这事她还有印象,但是……
    “我不认识他们。”她摇摇头,一晃脑之后才发觉耳朵好痛,一摸才发现那儿受了伤。她耳朵怎么会受伤?方舞望向信二。
    “是他们弄伤的。进门时我用清水大概洗了一下,不过没看到急救药箱,没办法帮你搽药。”信二是可以使用他的愈疗天赋让她的伤口快点愈合,但他没来由就是不想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
    方舞爬下床来,从书桌抽屉拿出小圆镜一看,仍微微冒血的红痕从耳垂一路往耳骨上蔓延,活似想把她耳朵分成两片的样子·那群黑衣人没事来切她耳朵干么?方舞嘟著小嘴,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从抽屉找出棉花跟红药水,只是比划了半晌,实在没办法一边抹药一边照镜子。
    信二站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取走她手上的棉花。“我来帮你。”不由分说,信二一手压下她脑勺,另一只手便搽抹了起来。
    方舞还来不及反应事情就做完了。
    信二将手里的棉花球朝旁边垃圾桶一丢,转过头来突然瞧见方舞脖子上有一颗黑痣,还是五角星形状的,衬著她略带透明感的白皮肤,那痣显得特别诱人。他眼睫微垂的黑眸闪过一抹精光。
    “真奇怪,我看你每天都在大太阳底下,怎么那么白?”
    方舞摸摸脸颊,然后摇头。“不知道,我天生就这样。”
    “屋里这些家具都是你整理的?”信二突然又问。
    方舞点头。“怎么了吗?”
    “嗯。”信二摇头,由衷地赞美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它们都很漂亮。”
    谁人不爱听称赞,方舞一听,忍不住害羞地绽了朵笑靥。直到此刻信二才发觉她笑容真甜,有一种教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灿烂。
    “我喜欢木头。”方舞很少跟人聊天,可是她突然很想跟信二多说点什么,好答谢他的善举与赞美。“它们可以给我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那植物跟小猫呢?”信二斜著头觑望她表情。“我发现你在它们面前,比在人面前还要轻松自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方舞不太能够把她心里的想法,用一般人比较能接受的说法表达出。她太少跟人说话,所以一当决定吐露,不需催促一下就自掀底牌。“我……还满能够跟它们沟通的。”
    信二挑眉。
    两人目光相对,信二没问出口,她也了解他眼神里的问话。
    “就是……我可以‘听见’它们的声音。”
    信二一下皱起了眉头。
    猫的叫声本来就可以听见,但是植物呢?植物也会有声音?
    “我也不太会说,但是,那个声音不是像我们用说的,它比较像是一种感应。当我的手碰到它们,它们就会传达告诉我它们的现状,然后我就是——”
    “配合它?”
    “对。”方舞一笑,很高兴他帮她想出了心里的话。可是念头一转,她突然忐忑不安。她这么会这么冒失,都忘了之前遇上的窘况,万一他像其他人一样,把她视作怪胎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方舞突然觉得惊慌。她该说什么才能弥补她方才的莽撞?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理解你的说法。”
    信二伸出手,朝方舞受伤的耳朵轻轻一碰。
    他的手指刚触上,方舞突然发现一道微弱电流传进她肌肤,那种感觉……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他。
    待信二收回手,方舞转头一看镜子,她耳朵的伤——竟好了大半!方舞惊讶得瞪大双眼。
    “我跟你一样。或者应该说,我们是同类人。”
    直到信二说出这句话,他才蓦地明白向来寡情冷淡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奇特地记挂著她。看著她,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他和她都是孤儿,都有著中日混血血统,自小就被丢进育幼院,身上有著奇特天赋,一样寡言下喜与人太亲近,一样只能在非人环境中感到安全与放心。
    方舞斜眼瞟向信二,他的话敦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当初下那么伯他的原因——原来是同类人啊!
    方舞一手摸著快痊愈的耳朵,一边近似喃喃自语地说著:“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跟人说我的秘密,结果人家没有把我当成怪眙呢。之前我遇上的人,不管我再怎么试图解释也都一样,他们就是觉得我很奇怪。”
    因为他有一群伙伴,也都跟他一样,有著奇特的天赋异禀,所以他们不孤单。只是这话下能跟方舞说。信二只能伸出手,轻轻摩挲她发顶,充作安慰。
    怎知他那下假思索的举动,竞一下敲中了方舞心房。
    自方舞有记忆开始,她就很少被人抱过。可能是因为在育幼院长大的关系,园长与照顾他们的老师和气归和气,但可没时间像—般母亲那样,时常环抱自己的小孩,给予他们抚慰。尤其后来,方舞因为一次意外,突然封人的接屠产生了莫名的排拒,之后更是没有人愿意触碰方舞了。
    她触摸才被信二碰过的头发,一边喃喃自语:“原来被人碰触,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她说话声音极小,信二一下没听清楚。“什么?”
    方舞急忙摇头。“没事。我只是突然间明白,我为什么不怕你了。”
    信二挑眉看她。两人越来越有默契,他表情一变,她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人啊。”她答,再伴随著一朵如花般甜美的微笑。
    信二眨了眨眼睛,突然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算了,这下重要。
    “你还是想下出那些黑衣男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方舞摇头。“只有一个可能,就我刚好路过,然后——”
    信二认为事情没那么单纯,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再多问方舞几次,她还是会回答不知道。“没关系,这事我再帮你多留意。”
    方舞不懂他话里意思,就只是傻傻地点点头,当作回答。
    “看过医生了吗?”他是在指她的感冒。
    “嗯。在诊所那吃过药,感觉现在好多了。”
    根本不是药的关系,她现在之所以会觉得舒服了些,是因为他刚才的碰触。不过他没反驳方舞的揣测。
    “那我回去了。”听见信二这么说,方舞直觉站起想送客,可是却被他一手推回床上。“你去躺著多休息,不用送我了。”
    “那——明天见。”方舞睁著大眼看著他说道。
    “明天见。”一边说话,信二一边将屋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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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夜休息,别说是感冒,就连她耳朵上的伤口,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舞出门前还特意瞧了瞧自己耳朵的伤,之后才满怀惊讶地拎起做好的午餐盒与大水瓶,骑著脚踏车上北屋工作去。
    才刚靠近北屋大门,守候已久的光子姨便迎了出来。
    “小舞。”光子姨头顶上还插著方舞送她的嵌木发譬,一看就明白她多喜欢这份礼物。“我听少爷说,你昨天遇上坏人,人还受伤啦!伤口在哪?有没有给医生看……”
    一见光子姨手就要摸上来,方舞急忙摇头。“伤口已经好了,昨天少爷帮我处理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光子姨停下动作看著她,绘得精细的眉眼写满惊讶。“少爷“治疗”过了?!”
    “嗳。”方舞点头。
    真难得呢!北屋这屋子上下,知道信二天赋与真实身分的,就只有她了。向来低调不喜与人太亲近的少爷,竟会在这小丫头身上施展他的能力……习惯揣测上意的光子姨脑筋一下转了起来,难不成——少爷喜欢小舞?
    光子姨一边打采追问昨天发生的事,一边打量方舞。讲真话,如果少爷喜欢小舞,她倒是不反对。方舞模样秀气,光想她跟少爷坐在一起的画面,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外加上方舞做事态度,又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专一……光子姨心想——或许,她可以帮少爷做点什么,好拉近少爷与小舞之间的距离。
    “既然你也担心你的安危,那就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搬过来北屋住。”光子姨说了一个教方舞吃惊的决定。
    “至于少爷那边……”光子姨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说服他的。”
    傍晚信二回家,光子姨一见他便提了她留小舞在北屋暂住的事。
    闻言,信二蓦地停下脚步。“我不知道你这么关心她?”
    果真不愧是蟠龙“多闻天”,一下就看出光子姨“别有居心”。光子姨老脸一热,只是她聪明,硬是将事情套回信二头上。
    “少爷不也一样。”光子姨眼露调侃。“平常难得上街一趟,昨天就那么刚巧,不但经过了小舞家,还顺道救了人,又帮她治疗了伤口……”
    两人四目相对,信二突然转身,继续举步向前。
    喔喔,尴尬了喔!光子姨窃笑。
    “你把她安排住在哪里?”
    “菊之间。”两人已来到信二的卧房门前,光子姨多跨了两步帮忙将只门拉开。“少爷晚上要跟小舞一块用餐嚼?”
    信二解扣的动作稍停,心里突然浮现方舞毕恭毕敬坐在餐台前的画面,他忍不住勾唇一笑。
    “好。”他点头应允。
    太好了!光子姨内心窃喜。“我这就去通知小舞。”话说完她一个转身就离开了。
    信二诧异地看向空无一人的门边。光子姨是在急什么?连他的衣服都还没拿她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