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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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巨浚业的名字,她的心蓦地揪紧,一阵隐痛。
    他曾是她孤绝世界里唯一的凭藉,可是那一切全都过去了。
    属于两人亲密的时光、美好的记忆,全被她硬生生地撕毁了。
    经过这些日子仔细的思考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恶、多么任性,当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的时候,她付出过什么?
    她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宠爱,将他的爱视为理所当然,最后还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难堪,根本没有勇气挽回他……
    「我希望有一天能牵着你的手进教堂,当一天称职的父亲,把你的人生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徐父凛声说道。
    「哎哟,爸,你好好养病,不要烦恼这些啦!」沁浓避重就轻,切了一块苹果给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刚答应巨浚业的求婚时,两人一起回徐家吃饭,曾谈到年底要结婚,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又碰上父亲住院,她担心刺激到他的病情,也就没有和他说分手的事。
    她低着头,继续削苹果,以掩饰尴尬的沉默氛围。
    此时,病房的门扉被推了开来。
    穿着白色医师袍的巨浚书牵着亚亚的小手一起进入病房,身后还跟着巨浚业。
    「姊姊,我回来了。」亚亚手里拎着一包零食。
    沁浓转过身,对上巨浚业的俊脸,她双眼微瞠,莹亮的眼眸里带着紧绷和感伤,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浚书会出现在这她可以理解,因为他在这家医院实习,但她不懂为什么巨浚业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两人经过上次的大吵后,几乎没什么联络。
    「你们……怎么会来?」
    她定定地望着巨浚业,心里头五味杂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隔了将近半个月不见,她非但没有习惯他的离开,反而更加想念他。
    巨浚业凝视着她脆弱疲惫的脸庞,邃亮的眼底早已不见昔日冷战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疼惜与怜悯。
    唉,他总有一天一定会被她倔强的硬脾气给气死,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打给他,就这样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难道她真的打算把他推离她的生命,从此划清界线吗?
    若不是浚书前几天在护理站碰到她,得知徐伯伯开刀住院的消息而回来告知他,他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带亚亚去美食街买东西,恰好在电梯口遇见大哥,就一起上来了。」巨浚书双手插在医师袍的口袋里,浅笑道:「那我要先回护理站了,你们慢慢聊喔。」
    「浚书哥哥,再见。」十岁的亚亚朝他甜甜一笑,依依不舍地看着巨浚书离开。
    巨浚业瞟了沁浓一眼,将一篮水果和鸡精放在柜子上,礼貌地说:「伯父,身体好点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徐父说。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巨浚业语气诚恳,依恋的目光望向一旁故作忙碌、收拾着报纸的徐沁浓。
    沁浓压抑住满心的懊恼与自责,没有勇气迎视他的眼睛。
    想想她真的很糟糕,当巨浚业知道她父亲住院开刀就立即赶来关心,而她却因为一点误会而质疑、猜忌他。
    对照他的宽容与体贴,她更显得狼狈,忍不住讨厌这样别扭又任性的自己。
    「姊姊,帮我把外套脱掉,热热的。」亚亚小小的身体腻在沁浓的身边,拉拉外套上的钮扣。
    「好,我帮你脱,你不要乱扯,免得把扣子扯掉了。」沁浓蹲下身子,温柔地替亚亚脱掉身上的厚外套,想藉此掩饰内心的尴尬与慌乱。
    当她看到亚亚细白的手臂上有一片烫伤的疤痕时,蓦地,一阵隐痛浮了上来,罪恶感再度泛滥成灾。
    她忍不住用指腹轻抚着亚亚手臂上的淡疤,温柔的表情有着沉静的哀伤,眼眶微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感觉心里正微微抽痛着,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好像都在伤害身边的人……
    「姊姊,你在看这个吗?」亚亚注意到她一直摸着自己的手臂,语气天真地说:「这个不用呼呼啦……已经不痛了,捏它也不会痛喔……」
    「嗯,我拿件薄一点的外套给你穿,免得冷气太强,感冒了。」沁浓愣了下,才拿起一件薄外套穿在亚亚的身上。
    「谢谢姊姊。」亚亚撒娇地说。
    「伯父,我有些事想跟沁浓讨论,可以把她借给我几分钟吗?」巨浚业礼貌地说道,深情的目光移向始终避着自己的徐沁浓。
    徐父点点头。「好啊,你们去吧,亚亚留在这里陪我就行了。」
    沁浓抬起头,望向巨浚业,心情变得阴郁沉重,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病房。
    秋天的阳光格外金黄耀眼,风势也特别的强。
    医院的露台上,四周围着栏杆,种植了几盆绿色植物,还摆了几张白色花园椅,供病患散步、小憩。
    徐沁浓站在栏杆前,呼啸的冷风削过她的身边,翻卷起身上薄薄的风衣,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削苍白。
    巨浚业与她并肩站着,双手插口袋,表情严肃地抿着唇。
    她觑了他一眼,脆弱的眼眸里弥漫着一股温柔的哀伤,胸臆间的心绪正波涛汹涌地翻腾着。
    从他搬离的这半个月以来,她刻意不与他联络,就算接到他的电话也表现得很冷淡,试着想要抗拒他的关心,不让他的温柔侵入她的生活,不敢再自私地霸住他的爱。
    她从来都不知道默契是这么可怕的东西,一旦习惯两人的生活后,忽然变成一个人,什么都难了一点。
    她觉得房子静得可怕,就算开了灯、放了音乐,还是显得荒凉。
    她吃不好、睡不好,白天还有一堆事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到了晚上就变得好难熬,原来寂寞是有重量的,会将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住院开刀的事?」沁浓率先打破沉默。
    「浚书告诉我的。」他深邃炯亮的眼眸紧盯着她美丽的侧脸。
    若不是徐父开刀的医院恰好是浚书实习的地方,他还真无法得知她的近况,打她手机几乎都不接,总是转入语音信箱,拒绝任何沟通管道,似乎决定要和他分得彻底。
    「喔。」她轻哼一声,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有勇气迎向他过分犀利的目光,害怕会因此透露出想念他的情绪。
    「你还要冷静多久?」他蹙紧眉头,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还要冷静多久?」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坚定。
    「浚业……我不是在跟你闹脾气,而是认真的思考过我们之间的问题,我觉得一切还是到此为止就好。」她顿了顿,强忍住想哭的冲动,继续说道:「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巨浚业箝住她纤细的肩膀,眼色犀利地盯住她,悍然质问道:「一辈子不会忘记我,却要结束我们的关系?」
    他搬离他们的家,就是要给她一段时间好好冷静思考,等她想通了,自然会醒悟过来,明白两人都需要彼此,没想到她仍然坚持分手。
    「我是为了你好,你值得更好的女人,真的。」她移开视线,不敢看他,怕他太过深情的目光会动摇她的心。
    「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跟顾嫚芝之间的事,我可以打电话找陆杰和你对质。而且顾嫚芝也早就在研讨会结束后,飞回上海工作了,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你调阅我的通联纪录。」
    「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她神情脆弱地看着他,眼眶泛起湿意,哽咽地说:「你没有错,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我没有办法给你你想要的未来……」
    她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然后和相爱的男人厮守到老。当年遇到巨浚业时,她觉得这个梦是可以实现的,但现在却为此而心慌害怕了起来。
    莫名的,她常常想起以前和继母对峙争执的记忆,那些犀利的字句,如鬼魅般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错——
    像你这么坏的人绝对会有报应……你简直是个恶魔……
    她的确用她的倔强伤害了父亲,令他为难地夹在继母与她之间。
    也让自己的粗心伤害了亚亚,在亚亚的手臂留下一块永远都淡不了的伤疤。
    她还用猜忌和不安伤害了巨浚业,毁了两人的感情。
    「我不要听这些狗屁鬼话,我只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复合?明明我们还爱着对方不是吗?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永远分开?」他情绪激动,低沉的嗓音里饱含着痛苦,继续低吼道:「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付出得不够多?你告诉我,我愿意改进。」
    「没有,你对我很好,付出得也够多,问题不在于你,而是我对爱情没有信心……我害怕……」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溢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再说一次,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不会让你受苦。」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双手用力地环抱住她,继续安抚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认定你是我的女人了,我发誓要好好保护你、给你幸福,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个誓言,对你的爱也从没减少过……」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真挚的告白,眼泪流得更急了。
    她比谁都明白这十年来,他为了实现当年的承诺,做了多少的努力、付出多深的感情。
    「就算我们吵架、就算你跟我闹脾气,我还是没有停止爱你,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吃饭没?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整天在办公室想的念的全都是你,想你什么时候才要气消?想你这颗小脑袋还要固执多久?」他低沉的嗓音饱含着被思念折磨的痛楚,伸手抬起她泪眼斑驳的小脸。「再给我们的爱情一次机会,不要太快否决掉我们的未来好吗?」
    「可是……我很害怕……」她抽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把你心底的恐惧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就跟过去的十年一样,我们陪伴着彼此一起成长,好吗?」他柔声安抚她。
    「其实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隐藏了一个很坏的我,我曾经伤害了很多人,我怕自己有一天,又会不自觉地伤害到你……」她哽咽着,话说得又急又乱。
    「什么意思?」巨浚业一脸困惑。
    她吸吸殷红的鼻子,眼底盈满歉疚。「你看到亚亚手上的疤痕没有?那就是我的杰作,那一晚,我被我爸赶出门,就是因为我不小心伤害了亚亚,毁了她的手……我很害怕自己根本不懂得爱人,只会伤害人……你对我那么的好,最后我还是怀疑你,因为对感情缺乏安全感、对爱情没有信心,就拿我爸妈失败的婚姻去质疑你的真心……」
    「傻瓜,我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你绝对不是故意去伤害亚亚的,我相信你。」他轻轻地抚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你不懂,每次看到她手上的伤痕,我就会一直想起过去所犯的错……」她颤抖的嗓音里蕴含着无比的懊悔。
    「我是不懂十年前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懂现在的徐沁浓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看到的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大姊姊,无条件的疼爱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看到的是一个孝顺细心的女儿,宽容原谅她父亲这几年对她的疏离……」
    「浚业……」她的心融得一塌糊涂。
    不管两人发生了多少事,他依然包容着她,在她不完美的性格里发掘她的优点,给她信心与勇气。
    一直以来他都在配合她的步调,用适合自己的方式爱着她。
    她不敢想像,这辈子除了他以外,还会有人无条件地爱着她、宠着她吗?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你不够好,但我就爱这样的徐沁浓,有一点任性、有一点脆弱、有一点固执、有一点孩子气,又爱钻牛角尖,但有时候却又非常勇敢,虽然是个不完美的女生,可是我知道,我们两个加在一起,可以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可以达到一百分,可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他温柔地望着她,低沉的嗓音有种坚定的托赖,令人动容。
    他的爱犹如带着光与热,照进她幽暗的心房,滋润了她荒芜的心田,令她再次感受到被爱的幸福。
    「浚业……」感动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样深情的巨浚业,她真的放不下,也舍不得放手。
    她的未来,要有他才完整。
    她那颗破碎有裂痕的心,要靠他的爱才能愈合。
    「我只准你再跟我闹三天的脾气,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个跟以前一样爱跟我撒娇的徐沁浓,而不是现在这个爱钻牛角尖、拿着大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徐沁浓。」巨浚业霸道地下了最后通牒。
    她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颈窝,任凭脸上不听使唤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衬衫。
    他温热的掌心来回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就跟往常一样,他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她力量和勇气,让她重拾信心。
    两人在西斜的夕阳下,紧紧相拥着,沉溺在恋人的氛围里,感受彼此的体温……
    翌日,沁浓销假回艺廊上班,堆积如山的档案,让她忙到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连午餐都只是随便买了个面包果腹。
    下午三点,桌上的分机响起,柜台的总机人员告知她有访客,她一脸疑惑,停下手边的工作,来到会客室。
    她推门而入,见到穿着银灰色西装的刘仲民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百般无聊地翻阅着艺廊的期刊。
    「舅舅!您怎么来了?」她开心地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刘仲民放下手边的期刊,含笑道:「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喽~~我早上有去医院见过你父亲,听说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他,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柔声地说。
    在继母处理完父亲鞋厂的业务合约后,照顾父亲、接送亚亚上下学的工作就回到继母身上,她也可以放心地回公司上班了。
    刘仲民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她,慈祥地说道:「这几年来,你真的成熟懂事很多,我想你妈妈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
    因为姊姊走得早,姊夫又没把事情处理好,他一直担心处于叛逆期的外甥女会变坏,所以依旧与徐家保持互动,关心她的状况。
    「我是大人了嘛,总要学会长大、变得成熟啊……」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与父亲关系恶劣的那阵子,若不是舅舅的一番话开导她,她真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变得多堕落?
    幸好,这一路上还是有很多人关心她,在她受伤时给予鼓励与安慰。
    而也因为妈妈不在,她开始叛逆使坏、挑战大人的底线,没想到却因而让她遇见巨浚业,开始了这段长达十年的感情纠葛。
    他带她走进巨家,让她再一次感受到被爱的幸福和家庭的温暖。
    「其实今天舅舅来找你,是要告诉你,我跟你舅妈下个月要移民到加拿大了。」刘仲民看到外甥女如今成为懂事体贴的女孩,也算达成姊姊临终的遗言,可以放下心里的大石了。
    「您跟舅妈要移民去加拿大?那工作怎么办?」她惊愕地看着他。
    「我把工作辞了,也把公司的股票卖了,想和你舅妈在那里开间餐厅,等我们把一切安顿好后,你可以和浚业一起来玩。」刘仲民热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