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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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厩里里外外到处都在忙着。从青龙帮回来后,屠家寨连接了好几件大买卖,众人忙得不亦乐乎。洗马、梳整马鬃、清理马厩、耙牧草……大伙儿忙成一团,直到一抹纤柔的身影钻进来,才让一帮兄弟分了神,稍收住嘴上嘻嘻哈哈的粗俗话。
    常家宝走到楚进身旁,细声问他。
    “楚进,你有没有看到豹子?”
    正在梳理马鬃的他顿了下,直道:“少当家一早就出寨子了。”
    “哦。那……他有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这几天,她都没见到屠烈。他去哪儿了?
    她知道,为了蕙娘那件事,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少当家没交代。”楚进向来说话不拐弯,有话就直说。“少夫人,有些话楚进不说不痛快,你要不要听?”
    常家宝睁大眼,猛点头。
    “你听好哪——”
    但看她那俏生生的模样,硬是让楚进这大老粗把话放软了不少。
    “少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只留个话给少当家,就决定自己一个人跑去青龙帮;少当家找你急得——,别说急得饭吃不下去,我看他急得就连一滴水也没沾!你这样——”楚进抓了抓光亮亮的脑袋,一时也想不起什么不伤人的话,还是决定直说。
    “你这样真的很让人生气!”
    她惭愧的点点头,知道自己太任性了。
    “还有啊——”楚进决定一次说个够,少当家太疼这娘儿们了,自己气得半死不说,连个脾气都舍不得对她发,结果,倒霉的还不是寨子里的兄弟?
    “你知不知道,少当家知道你怀了孩子,却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看他整个人几乎要发狂了,你知不知道,寨子里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说你有可能遭到什么不测,你没看到,少当家他整个人变得……”楚进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
    “喂喂喂,你别哭啊,我还没说完咧!”
    “对不起……”晶莹的泪水扑簌簌直下,她急着抹掉,却越淌越多。“对不起……”她一直喃喃说着。
    “吼——楚进,你把少夫人惹哭了——”
    “吼——楚进,是你弄哭少夫人——”开始有人起哄了。
    “吼——楚进,你好坏——”越来越多人加入。
    “吼——楚进——
    “够了。”楚进抓狂吼道:“不是我弄哭的!不干我的事!”
    “对不起……”常家宝还在道歉。怎么办?豹子真的生气不理她了……
    吼——楚进成为众矢之的。
    是夜。
    高大的身躯立在床侧,弯身轻轻地为她拉好被。极轻的动作,却还是惊醒了这几天很浅眠阳人儿。
    “豹子……”她揉了揉跟,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轻拍了下被,只说了声。“很晚了。快睡。”便转身离开房里。
    湛亮的大眼睁得好大,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真的不想和她说话……不想和她同房……他真的不理她了!
    不知已经流了几回的泪水,循着眼角的泪痕,再度潸然而下。
    她不要这样!
    ***
    门轻轻推开,很刻意地再放轻了。
    素白的裙摆拂过门边,她轻手轻脚的进房。这是楚进为了今早的事,被众人逼得心怀愧疚的情况下告诉她的,屠烈晚上都睡在这间房。
    她连他晚上睡哪都不知道,思及此,又难过的想哭了。其实屠烈并不是故意瞒着她,而是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回来又不进他们的房,她当然不知道他睡哪。
    她走到床边——
    “豹子……”她轻唤他。
    屠烈背对着她,打从她一进门,他就醒了,但他选择默不作声,想让她知难而退,让她安静离去。
    “豹子,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最后一句,她说得好轻,话里含着泪,泪水却早巳淌落双颊。
    她踌躇着要不要走上前,但她好怕他又用那种冷漠的态度对她,她会受不了的……
    “你骂……我也好……可、可是你……都不跟我说话……我、好、好难受……”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又想到,他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的,赶紧抹干泪,可泪水就像是一淙流不完的泉水似的,一股脑儿地哗然而下。
    “我难……难受到……快死掉了……”她哭到柔肩抖个不停,突然想到什么,她捂住嘴,生怕自己痛哭的声音惹他不高兴。
    她这样子,屠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他终于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她泪如雨下的模样。
    她哭得像朵小泪花儿似的,双手捂住嘴强忍着。他心中的气恼,早就被无限的怜惜取代,下一瞬,泪人儿牢实实的落进他怀里。
    “别哭了,你这样会伤到身体,也伤到孩子。”
    她只顾着摇头,害怕屠烈不原谅她。
    “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求求你……”
    屠烈紧紧搂住她,大手来回轻抚着纤背,她几乎要哭岔气了。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头,不断地哭,颤着声说道:“豹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知道……我不见了……你、你很着急……”
    “知道就好。我急到快疯了。”想到当时满心的担忧,浓眉又不禁皱起。
    “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柔声安慰。“你不哭,我就不气了。”
    闻言,她急忙抹掉脸上的泪。但柔肩因哭得大激烈,仍是止不住颤抖。
    “我、我不哭了。”她想对他确定自己真的是不哭了,好让他可以不再生她的气。说罢,她不由自主的猛抽了口长长的气。
    她那憨憨的模样——有点好笑。顿时让两人大之间微僵的气氛稍缓。
    “我……”她咬咬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他看出她的犹豫。
    “我好笨,以为你一定会来找我,以为有你在,绝对没有问题……可是我人到了才想到……”她又想哭了。赶紧咬咬唇,忍住呼之欲出的泪水。
    “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万一……你,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嗯……”最后的话全数没人他的嘴里,他极温柔的浅浅、深深、浅浅的吸吮
    在濒临失控的边缘,屠烈低咆一声,松开嘴,紧紧抱着她,让彼此毫无间隙地感受着相互牵引的狂乱心跳。
    “你会担心我,就像我会担心你一样。”他喘着气低道,接续方才未完的话。
    “我知道。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已经够她难受了。“豹子……”她轻声唤他,声音好柔。
    “嗯?”
    “我们是不是和好了?”
    “呃嗯。”
    “那、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她询问的声音好轻,生怕他拒绝。
    他直接抱她上床,让她偎躺在他怀里,替她盖好被。
    “豹子”
    “嗯?”
    “那、那……我们可不可以……那个那个……”
    “不可以。”
    “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女儿说不行。”
    ‘……’
    “这个夜……
    唉!”
    ***
    许多年后。
    一双小脚悬在料理台上晃呀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爹爹在灶前忙。
    “哇——”小女孩惊呼一声,圆圆的眼睁得好大。她不过五岁大,甜甜细细的嗓音,教人听了忍不住要心疼她。她拥有一张酷似她娘的精伦小脸蛋儿,小巧可人的模样,生来就是要让人捧在手掌心里的。所以,她爹娘为她取了个可爱的名,叫“心心”。
    心心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怀抱着一个两岁多,兀自睡得安稳的小男孩。
    “爹爹好厉害!”超崇拜的口吻,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自己即是顶着天地的巨人!虽然,屠烈所馈的,不过就是把一只全鸡放进炖锅里这样的动作罢了。灶上还有另一只炖锅,应该是已经煮好了,那混着肉香与药材香的特殊味道,弥漫整个灶房。
    温柔的唇布满笑意,这句从来没改过词儿的赞佩,他听了不下数千遍,可每听一回,满足与骄傲就多一回。他添好柴火后,从蒸笼里拿出了一块白绵绵的桂花蒸糕,用布巾包好,确定不烫手之后,递给女儿。
    “给你。”顺手抱下她手里的小男孩。
    心心无声做了个“哇”的嘴形,拿过桂花蒸糕时还咽了几下口水。那模样……跟她娘好像。
    小美人儿很谨慎的咬下第一口,细细咀嚼,然后,发出一记绵长的声音。
    “嗯……”再来又是一声赞美。“好好吃唷”
    小脸蛋漾满了陶醉,那模样活脱脱是常家宝的翻版。
    屠烈轻抚小脑袋瓜,柔声说:“慢慢吃。”再回过头把灶上的工作结束。
    “爹爹,那是什么?”心心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她爹爹从炖锅里舀了什么香香的东西进食盅里。
    浓眉微挑,他偏过脸,低说:“这是给我宝贝老婆吃的东西。”
    “我可以吃蚂?”她边吃蒸糕边问。
    “不行。这是给刚生完小孩的人吃的,小孩子当然不能吃。”盛好补品,屠烈一手抱着沉睡的小男孩,一手盖好盖,炖锅盖。
    “哦。我跟乐乐都是小孩,所以不行。”心心半垂眸,喃喃的口吻,像是要把造句话背起来似的。她是姐姐,等大弟弟睡醒,她要记得跟他说——那是娘要吃的,姐姐和他都不可以吃。
    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抬起头问。
    “那……安安也不能吃-?”她想,全身裹得像颗棕子似的二弟弟就躺在娘身边,说不定会偷吃一口呢!她是姐姐,她要在旁边看着,不能让二弟弟乱吃东西。
    “呃嗯。”屠烈边应和女儿的话,边用一块黑色的厚棉布包裹住食盅。这是一种保温的方法,贴心的举动底下全是满满的爱意。
    “好了。”
    屠烈先走过去抱下女儿,再回过头拿起食盅。
    “走吧,你娘大概快醒了,我们得赶快回房,爹爹舍不得让你娘饿着。”
    “好。”
    心心拉着屠烈的衣角,走到门口时突然说道:“爹爹,等心心长大,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爹爹吃。”就像爹爹常做好吃的东西给娘吃一样!
    闻言,屠烈咧了个既温柔又满足的笑容。
    “好啊,爹爹等你。”
    故事仍然继续着——
    许多许多年后,又会有个女孩儿,在灶边发现了
    有个男人用“心”为她做的料理。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