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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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夺香这个人,说好听一点是意志坚强,说直接一点的话,是软硬不吃。
    他不想做的事,就算用十条牛来拖,他仍是动都不动;相反的,他决定要做的事,就算用二十条牛来挡,一样是挡不住。
    虽然他让花春玉离开,但不表示他会就此放弃——要是她在意的那个什么主雇关系,那他就从这一点下手,到时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百里夺香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等到夜幕低垂,花街柳巷开始热闹起来,他便大剌剌的踏入摘月楼,手上还故意拿着银票抖了两下。
    摘月楼的老鸨对于出手阔绰的客人一向有着敏锐的直觉,更别说他这么高调嚣张,一副「老子有钱,快来伺候我」的阔气模样,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只肥羊。
    老鸨满脸堆笑的迎上前,讨好的笑道:「这位公子快请进!您是头一回来摘月楼吧?毕竟像您这么英俊挺拔的人儿,只要瞧过一次,要忘记可是难啦!秋桂、冬雪,快来伺候……」
    两位被鸨母叫到的姑娘在其他姐妹又妒又羡的目光中,兴匆匆的走了过来,正想偎着百里夺香坐下,却先一步被他制止。
    「哪一个是荷心姑娘?」他直接点名。
    众人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个初次上门的英俊公子,竟会开口要找摘月楼里最冷淡难搞的姑娘,估摸也是听闻她的艳名,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这……真是不巧,荷心她今天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鸨母赶紧陪笑道。
    那个死丫头!刚才又跟她说什么头晕,大概是染上风寒,今天没法见客——
    她的那些推托理由还真是五花八门,要不是还有几位大爷肯捧她的场,摘月楼才容不下这种光会摆架子,自以为清高的家伙!
    至于其他花娘,有些听到他要找荷心,就没趣的走开了,只余下几个等着看热闹的,要看看她们摘月楼最自视甚高,对客人最不假辞色的姑娘,会不会对这个年轻公子另眼相待。
    百里夺香神色未变,掏出一张银票,「见一会儿就行。」他要做的事不需要太久。
    鸨母为难的支支吾吾着,既不想将这尊财神爷送出门,又担心他被那个不主只好歹的荷心结惹恼,「摘月楼里还有其他更美、更温柔的姑娘,不如让我安排我们的花魁来伺候公子……」
    他毫不手软的再丢出两张,「不必。」顿了顿之后,百里夺香再度开口,「若你不想赚我的银子,直说便是。」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只不过是怕荷心伺候不周,反而坏了您的兴致啊!」鸨母一边扬起热情的假笑,一边收起桌上的银票,「公子请随我来。」
    看在荷心曾经帮摘月楼赚进不少银子的分上,鸨母对于她的坏脾气多少也忍耐着,但要是这次再给她使性子,让大家都下不了台的话,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来到荷心的房前,鸨母敲了两下门之后,不待里头的人回应便迳自推门走进,笑容可掬的脸上隐含着威胁,「荷心,这位公子专程来见你,你可要好好伺候人家。」
    再不给我面子,咱们就走着瞧!
    正在帮主子捶肩的花春玉抬起头,看见鸨母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吓得瞠大了眼,差点就惊叫出声。
    百里夺香!他怎么会在这?她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而且鸨母说……他专程来见荷心姑娘?
    虽然有点不敢置信,但是他人都已经站在她面前,而且见到他直勾勾盯着荷心不放的专注模样,花春玉也不得不相信,只是心里有点不太自在,像是原本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现在却被迫和别人分享似的。
    荷心懒懒的抬起头,正想抬出身体不适的借口,拒绝的话却在瞧见百里夺香时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随即扬起一个足以令大部分男人心醉神迷的笑容,风情万千的起身行礼。
    瞧这位公子面容俊俏、仪表堂堂,衣襟里露出的那叠银票少说也有个好几百两,大概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这种「财貌兼备」的货色,她好久没遇见了,可不能轻易放过!
    更何况鸨母说他是专程来见她的,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他还愿意替她赎身,就算当不成正室,至少也还能做个妾,总比这种送往迎来,为了钱而勉强自己去面对一堆脑满肠肥的臭男人来得好。
    「承蒙公子不弃,荷心真是受宠若惊。小花,快去准备酒菜,别怠慢了公子。」荷心娇声说道,连使唤人都显得温柔起来。
    「是。」花春玉偷偷瞄了百里夺香一眼,打从他进房之后,目光就黏在荷心姑娘身上,说不定连她就站在荷心身边也没发现,让她心里既感慨又有点不是滋味。男人果然都喜欢漂亮的姑娘,连他这种魔头也不例外,一见到美人儿之后,魂都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按捺着心里莫名的不愉快,花春玉和鸨母一起退出房,闷闷的前去准备食物。
    房里仅剩这对俊男美女相对,荷心端着笑脸,殷勤的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百里夺香没应声,只是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略略移开,不再盯着她不放。
    见他不语,荷心有点尴尬,但依然再接再厉的开口,「不晓得公子家住何方?」
    他还是没吭声,甚至干脆低下头,像是突然对桌巾的图样很有兴趣似的研究了起来。
    宣称是为她而来的男人,却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一向好面子的荷心差眯忍不住要破口质问,但是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终于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发作。
    而且虽然他的不理不睬让她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激起了荷心的好胜心,让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要让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但是她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说了好些话,这男人依旧看也不看她,就像是和尚入定似的,把她的耐性都快磨坏了!
    「公子——」他到底是来见她,还是来打坐的?
    轻轻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荷心的独脚戏,花春玉捧着放满酒菜的托盘到桌前,迅速的布好杯盘碗筷,正想退下,却被突然出声的百里夺香给唤停了脚步。
    「等等。」主仆两人同时一愣,神情各异。
    荷心赶紧把握机会,温柔的关切道:「怎么了?公子不喜欢这些酒菜吗?我让小花再去厨房换些别的,或者您想吃什么菜色,我让厨房去帮您做。」
    「不用,我不饿。」他一口拒绝,「倒是你的丫环,看起来瘦不啦叽,怪可怜的,这些饭菜就赏了她吧!」
    荷心简直被这男人搞得一头雾水,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呀?
    虽然满腹的莫名其妙,但她还是顺从的跟着附和,「这丫头也不晓得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吃得也没比别人少,但就是瘦巴巴的不长肉,我都怕别人看了以为我虐待她呢!」
    听她这么说,百里夺香迅速的扫了荷心一眼,快得让她看不清他眼中含着什么意味。
    荷心虽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终于开口说话还是让她振奋了起来,于是转头催促着站在一旁的丫环,「还不谢谢公子?真不懂事!赶快把这些酒菜撤了吧!」
    「谢谢公子。」虽然觉得他这些反常的行为必定有什么神秘的意图,但花春玉还是很高兴赚到了一顿吃喝,所以乖乖道谢后,便端着菜肴准备回厨房大吃一顿。
    「慢着。」进了荷心房间之后变成闷葫芦的百里夺香补充开口,「把酒留下。」然后就拿走了托盘上的酒壶。
    他可不想让她因为喝醉而坏了他的事。
    待花春玉再度离开,荷心想要打铁趁热的继续跟他聊天,但百里夺香的舌头就好像也跟着消失,一张嘴闭得比蚌还紧,目光也跟着敛下,再次回到老僧入定的状态。
    踏入风尘数年,荷心自认为见过的人也算不少,但是这个男人实在让她又气又急又不明白,一开始说专程来见她,见到她之后却又一声不吭,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放她一个人自说自话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过了大约一刻钟,百里夺香终于坐直身子,如荷心所愿的将目光移回她身上,甚至缓缓开了口,「你也该渴了吧?叫你的丫环沏壶茶进来。」
    这女人的话真是有够多。
    荷心老大不高兴的起身叫人,然后在花春玉匆匆的端着茶进来时,忍不住将气出在她身上,「你是怎么着?连沏壶茶都还要我吩咐?平常笨手笨脚的也就算了,现在还怠慢了公子!你当自己是丫头还是大小姐啊?」
    花春玉真是有口难言,打从百里夺香出现后,她不是被他们给吆喝来差遣去的吗?
    但她知道荷心正在气头上——而且八成是被眼前这男人给气的,乖乖道歉才是上策,「小姐请息怒,小花以后会更加认真伺候……」
    「哼!」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赔罪,百里夺香撑着额,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荷心姑娘,看来这丫环不太合你心意。」
    这是在关心她吗?荷心的心中暗喜,脸上摆出一副烦恼又委屈的神情,「唉!是啊……当初我见她急着找事做,看起来也还算乖巧,正好我要找个贴身丫环,一时心软就收了她,谁知道这丫头好吃懒做,讲也讲不听,真是气死我了!」
    冤枉!她是贪吃,但是该做的事可是一项都没偷工减料啊!花春玉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喊冤。
    「是吗?这种怠忽职守的丫环,留着做什么?」听了她的埋怨,百里夺香的笑意加深,勾得荷心一张俏脸也微微泛红,「干脆我帮你买个新的吧!」
    咦?荷心和花春玉再度一愣。
    「这、这点小事怎好让公子费心……」显然荷心没想到他会突出此言,话也说得有点结巴。
    「这没什么。」他是费了点心,只是对象不同。「我只是觉得你该找个更懂得伺候你的丫头。」
    他的温柔言语让荷心喜上巴梢,又羞又喜的娇声问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百里夺香随手抽出几张银票,连数也没数的就放到荷心面前,「这些让你再去买个聪明伶俐的丫环,至于她……把契约还给她,让她去找别的差事算了,不然看着也心烦。」
    他冷淡的言词让安静的站在一旁,像个货物般被讨论着买卖的花春玉心中感到一阵刺痛,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话来让她难受?
    难道她不愿意顺了他的意离开摘月楼,他就故意要来摘破坏,让她又被赶走吗?
    被赶出摘月楼?
    花春玉蓦然明白了他这些奇怪举动的目的,心中大为激动。
    因为她说自己是荷心姑娘的丫环,所以他踏进摘月楼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为了让她脱离这个身份吗?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她费这些心思?
    但是他这种破坏行为,虽然花春玉能说服自己他这是为她着想,但是百里夺香连续两次砸破她的饭碗,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为了他的「见义勇为」而开心?
    毕竟她要是真如他所希望的被赶走,那又得重新找差事了!虽然当丫环是没什么,但也不是这么容易找到好人家的啊……
    思及此,花春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既不想带她走,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他这番心意还真是让她又欢喜、又无奈。
    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起伏,百里压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坏了他的计划。
    荷心受了金钱和自以为的温柔所引诱,起身拿了花春玉的契约,趾高气昂的连同一些碎银塞进她手里,「这些银子就当作你这阵子的工钱,赶快走吧!别在这儿打扰我和公子了。」
    看见荷心果然中了他的圈套,花春玉心知道自己苦苦哀求,也无法再改变她的心意,干脆就不浪费心力,默默的接过东西,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
    「公子……咦?」满心以为如意郎君手到擒来的荷心转过身,正想继续跟他撒娇,看能不能多要点赏银,却见百里夺香也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跟在花春玉身后,「您、您要走了?」
    「事情办完了。」百里夺香心情变得很好,连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没必要继续留在这个臭兮兮的地方,惹得我想打喷嚏。」只不过不是什么好话。
    臭兮兮?那可是上等的薰香!而且他到底在说什么?「事情?办什么事?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很明显不是吗?」他一反方才对花春玉的冷淡态度,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一脸无奈的她揽到自己身边,然后朝着目瞪口呆的荷心狼狈一笑。「我是来买你的丫环的。」
    在众人迟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出摘月楼,百里夺香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咧出奸计得逞的邪恶笑容。
    哼!这丫头也不想想他是谁,想要跟他唱反调?还早个两百年!
    一路上牢牢的牵着花春玉这个「战利品」回到客栈,习惯性的检查了房间四周后,他转过身看向她,原本以为她也会对自己露出笑容,没想到却看到一张神情严肃的小脸。
    「干嘛摆这张臭脸?」他一屁股坐在桌前,不太高兴。
    他可是从火坑中将她给救出来了啊!这种善事他八百年没做过一次,她却一脸的嫌弃。
    「我在那里好好的,你这么一闹,以后这城里还有谁敢雇用我呢?」他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
    被泼了一头冷水,百里夺香的笑容也在睡意转冷,「你开什么玩笑?那里可是妓院!就算你没胸没臀没姿色,男人喝醉了都是瞎的,照样把你拖进房,到时你就算叫破喉咙,大家还以为是你们的情趣游戏,谁会来救你?」
    愈讲愈火大,末来还恶狠狠的扔下一句,「就算那边把你当成观音菩萨似的供着,你也别想回去!」
    不管怎样,他就是不想让花春玉继续待在青楼里做事!
    只要想到她有可能被哪个色欲薰心的男人给上下其手,他就满肚子火,一颗心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虽然明知他是好心,但是百里夺香那番不经意的贬损,仍是让花春玉听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哪儿都去成?去酒楼、饭馆工作也是会遇到喝醉的客人。」
    「那就别去啊!」他倒是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找个大户人家,就算是打扫洗衣的粗活,也比在妓院里安全。」
    最好是。「说得也是,要是被少爷看上,硬收进房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我这辈子就算当不成凤凰,也算是衣食无缺了。」花春玉故意说着反话,毫不掩饰其中的讽刺口吻。
    哼!别以为她没见过这种事,那些因为主子一时的冲动而失了清白的丫环,被收进房之后虽然摆脱了下人的身份,但是因为出身不高,反而更容易被刁难,大多都过得苦不堪言。
    百里夺香闻言一愣,「这我倒是没想到……好吧!看你之后要去哪户人家工作,我先帮你把那儿的老爷、少爷们都给阉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从总管到长工,同样一并处理。
    「你讲这种话,岂不是要我干脆找间尼姑阉,出家当尼姑算了吗?」花春玉没好气的回道。
    「不行!」百里夺香想也没想就一口反对,「你剃光头不好看。」
    再想到她不能再跟他这样东聊西扯,而是开口闭口就是阿弥陀佛的,他心里更加的不舒服。
    他也管太宽了吧!百里夺香蛮横到近乎孩子气的意见让她又好气、又好笑,但又摸不清他究竟存着什么心思,扰得她的心里也乱成一团。「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身怀绝技,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要是还这么挑三拣四,是要怎么过活?」
    「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把我放在哪里啊?
    差点脱口而出的暧昧话语在望见花春玉疑惑的眼神时顿时停住,百里夺香难得的陷入混乱,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甚至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心里像是滚沸的水一般骚动不已。
    打从遇见她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万分不对劲——
    在秋风原的时候,放不下她自己一个人;遇到埋伏敌袭的时候,硬不下心让她为自己送死。
    听了她与家人失散的事,心里对她起了怜惜;两人分开的这段期间,总是在无意间想起她的事。
    知道她在青楼里当花娘的时候,他花费心思、不惜银两,只为了把她从那里拖出来。
    现在连听到她说她是「一个人」,他都忍不住生气,气她既然有胆量说要跟他当朋友,为什么却不肯多依赖他一些?
    不仅之前不愿意收他的银子,连现在都宁可去当尼姑,也没想到要向他求助!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是他口口声声说不要让她跟着自己,现在却又为了花春玉将自己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而困惑,苦恼,百里夺香觉得自己的情绪真是莫名其妙,怎会这么反反覆覆,跟平常随着自己心意而行的他一点也不像,因为他连自己现在究竟在想什么都搞不太清楚了!
    他烦躁的搔着头,还在想着自己怎会这么反常,难道……
    他中邪了?
    花春玉疑惑的看着话才讲到一半就突然闭嘴神游的百里夺香,一颗心也被他吊得七上八下,「我什么?」
    「你——」他勉强回神,暗忖自己那些「中邪」的想法还是别说出来得好,只好随口胡诌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是……雪晶花。」
    她连人都不是了吗?「那是什么?」怎么听起来像草药……
    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开,百里夺香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只生长在雪地里的特殊药材,长得小小一株,」跟她一样,「虽然气候环境严苛,生命力倒是很强,不理它也可以长得很好,」跟她一样,「花儿也是白白小小的,很秀气可爱。」也跟她一样……
    救命啊!他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肯定是邪气入心了?
    不明白他心中的挣扎,花春玉只是一头雾水的盯着他,「所以呢?」这花跟她有何关系?
    「只不过这种花开过之后就谢,而雪地里采集不易,再加上颜色不显眼,要是采药人不小心,很容易一个不注意就把花给踩死,所以数量很有限,价钱也一直居高不下。」意思是他对她很小心,很重视她!
    但是花春玉注意到的重点却和他不同,「你是说,刚才为了替我赎身所花的银子,跟雪晶花的价钱一样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心神遭到巨大惊吓和混乱的百里夺香已经无力辨解,只能垂下头,随便应了一声,「差不多。」
    唉……
    原来是要她记帐,看看她究竟花了他多少银子?「这下子我欠你的愈来愈多,也不晓得几时才还得清了。」
    她还以为他做这些事是关心她、为她好,原来只是要放她高利贷啊……
    花春玉暗骂自己无谓的自作多情,还以为他是真的对她另眼相看。
    他早就说过不要她了,她还在期望什么?
    「既然还不清,那就不用还了。」他懒懒的应道,一手搁在桌上撑着颊,那微倦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即随兴、又颓废。
    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陌生情绪让他觉得好累,真想找些人打几场架,砍几只手脚来提振一下精神。
    这么慷慨?她盯着百里夺香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探上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他闭着眼没吭声,感受那只有点粗糙的小手抚在他额上的温凉触感,一颗心像是搁在棉花上头,又轻又软又踏实。
    百里夺香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感觉,虽然陌生得让他有点混乱,但其实并不讨厌,方才冒出的躁动与暴戾之气也渐渐的平和下来,让他莫名的想起家里那只猫儿在太阳底下打盹的安详模样。
    这该不会也是中邪的征兆之一吧?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也不错。
    花春玉见他闭眼不语,敛起了那双总是闪光着熠熠流光的眸子之后,让他的嚣张气势显得收敛许多。
    而百里夺香没有抗拒她的触碰,让她也大起胆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发——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连他的头发都比姑娘家还柔顺,真可恶!
    吃够了豆腐,她站起身,对依然闭着眼睛的他说道,「你大概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去请掌柜的帮我另外准备一间房。」
    「没有了。」
    突然响起的懒散低语让她停住了脚步,诧异的转头看向依然维持着相同姿势的百里夺香,「什么?」
    「你不用白费力气,没有空房了。」他边说边坐直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懒洋洋的。
    她呆呆的看着他,「怎么会?」这么不巧?
    「怎么不会?好像是有支商队正好今天路过这儿,一群人就把这间客栈占的差不多了,我还是手脚快才抢到这间房的。」主要还是靠他凶恶的眼神和冰冷的杀气吓退别人的,不过这不重要,不需要说出来。
    花春玉又愣了一会儿,「那、那我去别家客栈……」近来天气冷,她不太想睡地板啊!
    「都这么晚了,别没事找事做。」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哪里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住客栈?是不怕进了黑店吗?「你就睡这里。」
    「那你呢?」
    「我也睡这里。」
    花春玉退了两步,一脸惊骇。「男男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我我们怎么可以睡、睡在一起?」
    瞧她连舌头都吓到打结,百里夺香好笑的看着她有如惊弓之岛一般的满脸惶恐,莫名的觉得她真可爱。
    这肯定也是中邪的影响!一直以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百里夺香已经懒得再抗拒这些陌生的感受,反正他也不知该如何解,干脆就顺其自然,别再白费工夫自寻烦恼了。
    「我可没说要睡在一起,反正我坐着也能睡,床铺让给你。」他大方让位,「还是其实你想要跟我一起睡,刚刚只是在欲迎还拒?」
    「我才没有!」花春玉又气又窘的爬上床,负气的拉起被子将自己卷起来,不让他有机会钻进被窝。
    对于她幼稚的反应,百里夺香也没说什么,只是弹指灭了烛火,让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阴暗,仅有隔着窗纸透入的薄薄月光,在窗前映下了一片微光。
    花春玉蜷在被窝中,虽然房内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她依然明显的意识到百里夺香的存在,一直跳得微快的心跳也缓不下来。
    唉!看来她今晚是很难睡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