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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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一挑,反问:“你说呢?”
    “这个……”那绫为之语塞。“我也不确定。两年前我曾听一个叫阿奇的男同事传过你们之间暖昧不明的八卦韵事。他说你是……”
    他不给她引述阿奇的话的机会,冷淡地问:“你信吗?”
    “我当时不信,因为我见过佟老师注视丁香的神情,那是一个男人只想要一个女人的模样。至于你,我就不确定了,因为我还没见过你跟别人相处的情况。”
    “好一对细心观察的斗鸡眼,”齐放语带挖苦,“可惜有点自以为是,所以站在离我不到一尺的距离内,你竟看不到我看着你的样子。”
    “我看到了,但不能确定,因为我发现你的眼睛会骗人。”
    “是吗?那你现在一定觉得毛骨悚然,全身起鸡皮疙瘩了。你是不是因为发现我的真实身分,想起阿奇常挂在口边的那一句——那个姓齐的家伙是个搞双性恋的吸血鬼,骗我姊姊嗑药,又把我姊姊肚子搞大,最后逼得她自杀,因此觉得我恶心极了,所以你没办法像第一次一样地放胆和我在床上玩,怕我这个随便的人把性病传给你?”
    那绫闻言没说话,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转青的恐怖模样,才软下口气解释,“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在和你有关系之前,我就听朋友提过这个可能性,但是我认为那是无稽之谈,故没一直放在心上。”
    “因为那时你不知道RAY和齐放是同一个家伙。”
    “即使知道,我也不确定自己就因此能抗拒你的吸引力。”
    “但你不能不承认自己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躲避我的碰触。”
    “我是不能,因为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和一个我在乎,但他却把我当成性工具的男人做爱,这跟你是不是双性恋者完全无关。”
    他不是双性恋者!要他说上几适才可抹去阿奇那个臭小子灌输给她的观念,但在做任何说明前,先有一个重要的误会得理清。“你说什么鬼话。”齐放眉头紧蹙,嗓门不禁大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
    “有!你有!”那绫不等他说出那个不堪的字眼,振振有词地指控他,“你虽然想和我发展出长期的试探性关系,但却不想对我透露过去,至于未来,更是可想而知了。”
    “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相信我是真诚的?”
    “我要你和我坦诚相对,不玩闪躲的把戏,不怀抱防我的戒心,最起码约定的这三个月之内得如此。”
    “所以姑娘你不高兴发癫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我和别的‘女人’或者‘男人’之间的隐私全部揪出来大作文章?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跟男人在一起时所扮演的角色?好,今天就满足你的好奇,让你问个清楚,你不要客气,尽管问吧!但请你注意,这里是亚美利坚合众国人种最杂、问题最多的城市,出了这扇门,上街逢可疑人物时,不要像观光客那样在野生动物园里对人指指点点,甚至在公开场合跟我谈这种不‘政治正确’的问题。”他等着,见她双唇紧闭,语带讽刺地说:“还发什么楞?开口问我跟男人在一起时,是扮演零号还是一号啊?”
    那绫见他是真的气到火冒三丈,嗫嚅地说:“我答应不再问你这种幼稚又没建设性的无聊问题,请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凶得这么AB型。”
    她一脸怕被殴打的模样让他恢复了理智,重吐一口气后,大掌在便服上抹了又抹,恨不得把自己抹得面目全非。“我不凶你,但请你记住自己的承诺,并贯彻始终。”他无力地继续说:“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阿奇老姊雅珍的肚子不是我搞大的,当年她一相情愿、疯狂的爱上青云,被行事一向理智的青云所婉拒。她有才华,但为人高傲,承受不了打击,便拜托青云推荐她来纽约工作,那时我刚接新职没多久,正缺人手,就答应青云的委托。她刚就职时,表现得可圈可点,让我无话可说,十分佩服青云挑学生的眼光。但没几个月她就染上酗酒嗑药的习惯,晚上一下工,就固定跟三、四个油条男模特儿混在一起,隔天不是迟到就是来个恶意缺席,我只好亲自下海为模特儿料理头发,两把电源大开的电剪不够用,最后连嘴上都咬一把来弄,模样有够狼狈不堪。”
    “我听人提过‘齐放三剪子’这个绰号,莫非……”那绫见他一脸吞下整瓶正露气的无奈状,忙闭口。“你好像很恨这个绰号,算我没问好了。”
    “我当然恨,我有很多长才,偏偏发型创意不是其中一项。”
    “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嘛。”那绫也只能口头劝他。
    “好吧,这株柳成荫也罢了,偏偏她捅出耧子,最大的事是她有孕了,拖到怀孕三个半月才来找我出主意,我建议她生下孩子,但她死都不肯,说孩于有可能是“非洲种”,因为她和从伦敦来的顶尖男模约克发生了性关系。她只想跟他上床;不想怀他的孩子,因为她不要一辈子套在一个黑人身上,即使对方再酷再好都没有打动她的心。”
    “我当时对地有肤色歧视的观念很不以为然,威胁她若不更年期约克摊明的话,就要把这件事搬给青云听。她一听到青云的名字,整个人就歇斯底里了,她哀求我不要跟青云提半个字,并答应我会找约克解释。结果到头来,她没遵守诺言行事,打了过量的海洛英,只在一张设计图上留下‘齐放,你下地狱吧!’七个字,就昏睡过去了。约克是第一个发现她昏迷,送她上医院的人,但她在途中就因为心脏衰竭而去世。”“所以大家就咬定是你让她怀孕的?”
    “不是大家,最起码青云相信我。”
    那绫一脸同情。“那约克呢?”
    “他太绅士了,从来没找我质问过,我想身为她的侯选人,他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那同行盛传你是双性恋又是怎么一回事?”
    齐放一脸猎狗的凶样,“我不是双性恋者,但我不怪别人这样传话,因为这是我自找的。”他接着很快地将自己为何遭人怀疑是双性恋的因果源源本本地告诉那绫,“八年前为了保住工作,不惜骗老板狄米奇尼自己是同性恋者,对他老婆兴趣缺缺,青云则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无辜地被我扯了进来。后来我的工作上轨道,确定狄米奇尼满意我的办事能力后,才慢慢现出原形,但那时要更新形象已来不及了。”
    “那么久了,你老板不知道你骗他吗?”那绫问。
    齐放不在乎地说:“谁知道那只老狐狸心里想什么?”
    “你当初一定是走投无路了。”那绫说。
    齐放将她的话想了一下,点点头。“没错,我当时拖了一屁股的债,只要身上有值点小钱的东西部拿去当。我和许多富家子弟一样,出生于美国,前半生吃台湾米长大,但却拥有美国公民身分,所不同的是,我生母强力的反对,所以没去上美国学校,但等到老得快要服兵役时,还是被家人赶鸭子上架似地空运到纽约长岛的一幢别墅躲兵债。我那时才十七岁,是个养尊处优、对下人颐指气使惯了的大少爷,却还是接受了儿子的命是老子给的,老子要儿子乖乖受教,摆布是理所当然的理论,任凭青云怎么鼓励怂恿我挺身反抗父亲都没用,没想到十七年的束缚却在赴美不到一年就被‘美国宪法’瓦解释放了。”
    “我像脱缰的野马,再也不愿受到箝制,走上离经叛道一途。我老头要我修法律攻商学,我参考他的意见但不予采纳,转而顺着我母亲的志向走上纺织设计。我老头大怒,马上翻脸,像见利忘义、见不到利就抽根的‘商银’,使出断绝财源的手段要逼我就范。如果我那时人在台湾,也许真会看在钱和好日子的份上,乖乖听从,可是我人在美国,既然‘我家牌银行’不管用,便找美国银行申请助学贷款,等到造反成为既定事实后,我父亲也当自己死了儿子。”
    “我先学纺织设计,但发现得听一些财大气粗的纺织厂老头的命令打样图,难出头天,后来便转到艺术学院修产品与广告设计。我在学院时,很被指导老师器重,但出来找工作,却栽了一个大跟头,因为我的作品不够商业化,没有半个广告代理商肯推荐我的点子,于是便在街上打零工,偶尔接几个男模特儿的事做,替尚不成气候的年轻设计师走秀,这样半年过去,还是一事无成,我便与青云调头去学整体造型,好在当时有个机会扣上门,我也管不了自己的门是不是错的那扇,抓着机会就不放了。”
    那绫不禁发问:“所以你有一回在电话上跟我提过的那个蟾蜍王子的故事不完全是捏造的了?”
    “一半一半吧。我父亲是做纺织纤维起家的,年轻时在一场秀里认识我母亲。”
    “你母亲是模特儿?”
    “不是。她当时已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被我父亲英俊优雅的举止所打动,两人一场热恋后,她便不顾朋友的反对嫁给他了。婚后,她把以自己名字为名的服饰品牌转到我父亲的公司体制下,以自己的专业才能辅佐他经营继承来的家族事业。她鼓励我父亲不要只把眼光放在服装业上,应该走上多元化,将建筑制造、运动器材等需要用得上人造纤维的行业都纳入自己的潜在交易对象,最后把我父亲推上了纺织业龙头大亨的宝位,但很不幸、他的成功是我母亲挫败的开始。”
    “怎么说?”
    “我母亲是个有才华,但长相平凡的女人,她第一眼见到我父亲就被他体面的外表所迷住,辨不出我父亲其实是一个自私、重视外表,喜欢人家奉承,甚至掌控大局的人。他的成功有一半得归因于我母亲,但当有人开始在他面前赞我母亲能干会帮夫后,他却不高兴了,他要我母亲跟外面应酬的小姐一样把他当皇帝似地招呼伺候,回家一不顺心就对我母亲嫌东嫌西,也不愿意让她参与公司决策,甚至把她的名字从她辛苦建立起来的服饰品牌拿掉,最后恶意地搞上我母亲旗下的模特儿。”
    那绫忍不住心下的匪夷所思。“你说你爸故意制造外遇让你母亲知道,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嫉妒我妈比他能干,打算折磨她吧。”
    “他不是因为爱上你妈妈,才跟她结婚的吗?”
    “爱!”他冷嗤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答案。我母亲是那种为了爱惜什么都愿意牺牲的人,但当爱情转薄了,她便无法再委曲求全下去,于是他提出离婚分居的请求。他起初按兵不动,私下却以高薪聘用一个家庭女教师守在我旁边,然后再限制她的居家行动,派给她一个男司机,以为把她打压到底她就会对他臣服,结果,不到一年,她就跟那个男司机跑了。”
    “你那时多大年纪?”
    “十二岁,刚上国一。亲人仆人都说她为了一个没身分地位的男人抛弃我们父子,但我不信,只埋怨她有计划却不带我走。她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我父亲不顾颜面,一反常态地登报寻人,报载的语气是委婉退让,一个月后,她和那个男司机的尸体随着我爸的轿车在东北角被打捞起来。警局派人来调查,问了一些问题,我暗示他们我母亲可能是被我爸逼死,而非出车祸冲入海底那么简单。调查人员遂将箭头指向我爸。但因为证据不足而脱嫌。”
    “我爸因这件事气我气得要死,直骂我是孽子,精神错乱诬陷他,他强迫我去看心理医师,但是他还是不计前嫌地为我妈办了一个隆重庄严的葬礼,来致哀的人个个同情地要我爸节哀顺便,他当时说他永远忘不了我妈带给他的荣耀与快乐。
    “也许他当时真的很愧疚。”
    “口头上也许,但他裤腰下的XX子可是跟交警的指挥棒一样,一刻也没闲着!”
    那绫被他犀利的言词吓到了。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才缓下口气,继续说:“我老头子感天动地的悼文烧掉不过半个月,他就无耻地把另一个女人迎进门了。那女人还拖了一个八岁的女孩,猜猜怎么着;那是他的种!他打从我上幼稚园起,就瞒着我们母子俩在外面金屋藏娇。我起初恨那个女人和她的小杂种恨得要死,也不介意让我爸知道。后来我渐渐接受那个女人是我继母的事实,也渐渐习惯有妹妹的感觉,我家难得出现这样像家的温馨场面。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和那个女人非常感谢我的家庭教师,认为是她改变了我。”
    他说到这里眼神转移,回头看着那绫,继续道:“可惜这种情况没能持续。一年后,我阿姨怀了身孕,我妹妹高兴得不得了,整天期待着,但是我阿姨却不小心从二楼摔下来,跌断脖子。这回我爸是真的很难过,他‘节哀顺便’了半年,认为我和我妹妹该有个人照顾,于是开始寻找能帮他带孩子的老婆,这回他找了很久,终于看上了我的家庭老师,问我们同不同意。”
    “你和你妹妹同意了?”
    “我妹妹喜欢她,高兴得直点头。至于我,那时只有十四岁,不确定也没权利反对。毕竟我的家庭老师只大我十岁,我有阵子把她当姊妹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变成我妈。”
    那绫乐观单纯地道:“也许你的家庭老师和你爸陷入了热恋,不可自拔。”
    齐放看着她纯善不疑的大眼良久,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拨。“大概吧!感情这种事,是真的算不准。”
    “有了这样一位善良的家庭老师当妈妈后,你们家应该很和谐了?”
    齐放没有马上给她答覆,心思想地被某件事给与据了,直到被那绫轻碰一下肩后,他才说:“我十七岁被打包出国前时还算普通。”
    “所以你爸、你继母和你妹人都还安好了。”
    他耸了一下肩,“我不想跟他们联络,只知道我爸两年前中风,人是活着,照常说话办公,但下半身已瘫了。我妹身处洛杉矶。至于我那年轻的继母,她偶尔想到时会来纽约找我。”
    那绫听出他提到他继母时语气里的冷漠,警觉地睨了他一下。
    他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抱歉我说太多了,你一定觉得很枯燥无味。”
    “不会。”那绫摇摇头,知道他己不想再谈下去后,轻轻地靠在他肩上。“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谈自己,尤其是你做了一件非常不AB型的事,让我对你改观。”
    “千万不要对我改观,我虽然讨厌我爸,但我身上留着那个坏胚的血,什么时候阴晴不定可说不准,而且日子一久,你会逐渐发现我是那种占有欲很强的人,我不止要你的人,我连你的心与思想都不许有半点走私。”
    那绫没因他的话感到窒息,她诚恳的说:“我无法信誓旦旦地跟你说自己不会走私,但我想我是那种你愈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的人。”
    “既然如此,”齐放伸出臂膀搂住她,凑上自己的唇,问:“可以换我问你几个问题了吧?”
    “你问。”那绫一手抵着他的胸,另一手忙去扳他缠人的手。结果拉开了左手,他的右手又滑头地划上来,那绫猛然觉得她生命中缺乏一个清除八爪章鱼的大力水手。
    “八爪章鱼”低沉地哄着她,“告诉我,你除了是肉做的以外,到底是什么‘做’的?”
    “双鱼。”那绫整个人被锁在他的鼻前。
    “哦!原来是一条美人鱼。”长长的尾音拉完后,齐放露出一时总算明白的表情。“说来说去,那你还是‘肉做’的没错了。”
    那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错,所以给人搂得太紧的话,会肉麻到喊痛。”
    他听懂她的暗示,笑逐颜开地松开手,轻轻地帮她松了肩膀。“再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拿我去污辱企鹅?”
    那绫闻言微楞了一下,两秒后才哄吭笑出声来,“先放开我,我拿一样东西给你看。”说着就要溜下床,但他紧拉着她的一只手不肯放,她只好趴在床上,伸长手臂,从行李袋里捞出一本笔记簿,丢到齐放的胸前。
    “什么鬼东西?”他好笑地观了她一眼,不经心地瞄了日商SANRIO研发行的笔记簿的封面,见封面上印有两手环抱胸前的撇嘴庞客企鹅与腻着企鹅脖子不放的淡色微笑海狗,他读出英文字,“BadBadtz-Maru-Thebaddestlittlebir-daroundsincel993。”
    “你说,像不像你?”那绫调侃地问。
    “你是问这只是鸟的‘企鹅’,还是这只不是狗的‘海狗’?”他故作不解似地看着她。
    “当然是企鹅。”她回瞪他一眼。
    “不像,因为他没有我这么欠扁自大的模样。”
    “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谢谢。”他睨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抹邪门的笑。“我倒觉得这只‘海狗’挺像你的。”
    “你胡扯,我哪里象海狗了?”那绫从不觉得自己像海狗,伸手想抓过笔记本看个清楚。
    “你们全身看来光滑溜溜,颇有质感,摸过还想再摸的样子。”他将笔记本举得高高的,见那绫挺直腰杆要来拿,他顺势将她整个身子拖上身……
    早上十一点时.他被行动电话吵醒,他不予理会,反而下床走到栏杆处拉开帷帘,往厨房寻去,见她套着自己的衬衫露出粉嫩的玉腿泡咖啡做早餐的性感模样,心才安了。他冲着她喊,“美丽的厨娘,来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好吗?”
    “好。”那绫抬眼,给他一个温情的笑,问;“你要哪一种蛋?水煮蛋、煎蛋,还是荷包蛋?”
    “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贫嘴。”那绫斜瞪他一眼,催着,“你到底要哪一种?”
    齐放点了荷包蛋,不巧行动电话又响了,他回头去接,原来是老板狄米奇尼来电约他出去会见一个法国来的设计师。齐放以有事走不开为由,头一遭拒绝老板的命令,并顺便跟狄米奇尼请了三天假;这是齐放为他效力六年,从未发生过的异象。狄米奇尼一直以为齐放是百邪不侵的铁打超人,不会生病。他语带关心的问:“小子,是不是病了?”
    齐放坦率地回道:“没病。”
    “那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请三天假?”
    “目为我想在家好好放松充电一下。”
    这时那绫走进房间,将咖啡搁在床柜上。齐放竖起大拇指表示谢意,那绫不多想,便回了一句,“不客气。”她的声音很低,但是不容忽略。
    狄米奇尼也听到了,他起先不说话,然后突然开口咒:“HollyShit!你那里有女人!路上叫的野鸡吗?”他粗嘎地作风。他又猜。“清洁女工?”
    “也错。”
    “这女人刚到,还是在你那里过了夜?”
    齐放忍着不冒出”Sowhat”这个字眼,不耐烦地暗地奉送一根中指给他老板致敬,才说:“过了夜。”
    “你让女人在你那里过夜?破天荒了!”狄米奇尼语带兴奋地嚷着,“好小子!总算想通恋爱的机缘是异性美的道理了。我就给你三天假,你休息充完电后,上来我这里报到。”话毕,连句再见都不说就挂了电话。
    那绫问:“谁啊?讲话中气十足的。”
    “你客气了,说他粗鲁不文倒实在些。他是我的顶头上司狄米奇尼,作风霸道得跟义大利黑手党没两样,可以一手拿玫瑰念珠,另一手拿枪把你的脑袋打出一个窟窿,事后不是满嘴神就是玛莉业地请求宽恕。”齐放起身走到更衣室,一边提醒那绫,“还有,他就住在这幢大厦的阁楼里,是这间公寓的主人,有一把备锁,我若不在家时。你最好从屋内反锁。”
    那绫也跟了进去,不安地揪住胸口,“这……未免太恐怖了吧,搞不好等一下门外就会出现一个卖苹果的老太太。”
    “别担心,他只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阿伯,又恰巧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亿万富翁。”齐放从头到尾将她审视一圈。
    “不过嘛……跟他小恶作剧一下也是可以的。”话说完,他眼带一丝顽皮,从衣橱里挑出一件休闲男装往那绫身上比虽一下,外面天气算不错,你把这套衣服换上,我带你出去逛逛,顺便买点吃的。”
    那绫看着手上的这套男装,很快地会意了。“你存心要耍弄狄米奇尼吗?”接着两手一伸,乖乖地让他伺候穿衣。
    他抽出一印了红玫瑰花的黑色领带,绕上她的颈子,把她勾近自己,迅速给她一个缠绵悱侧的吻,他的舌伸入她的喉里,害她痒痒的差点笑出声。他适时地松开她,说:“谁教他逢人就说我是同性恋,弄得人尽皆知,让我这条咸鱼难翻身。”
    那绫还陶醉在他的吻里,他反而三两下就把领带打好。那绫不明所以,欣赏他所打出来的领形。“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你骗他,除非你跟女人约会时都是偷偷摸模在进行。”
    “所以我更不该放掉这个戏弄他的机会。”他满意地看着她一身中性的装束,回头穿戴起来,附和她。“我想你没错。他早就发现我不是,却又不点破,而我也明白他心里有数,却懒得去跟他道歉,这样也算一种变态的默契吧,点破就没啥意思了。”他面对她,通过一条领带要她帮他打上。
    那绫是会打领带,但不是个中高手,打出来的领形,像吊着一截尾巴的三角棕。这在他意料之内,他没嫌她手艺差,反而满足地牵起她的手,一路拖着她踏进廊道的电梯,拉上双层铁门,转头叮吁她,“等会儿下到大厅,你若看到一个穿得很有派头的银发男子蹲在门阶前看报纸的话;别理他。”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狄米奇尼。”他话刚落,古老电梯“轰”地一声停在大厅上。他挽着她走出电梯,经过守门警卫,往大门走去。
    如他所料,门阶前坐了一个年过正句的银发中年人,黑得发亮的卧蚕眉下亮出一对精锐的厉眼,漫不经心地潜浮在报缘上端打量她。仿佛役料到她会以男人姿态露脸,中年人有点惊讶,但懊恼更多,忍不住瞪了齐放一眼。齐放则是理都不理他,拉着那绫往前走。那绫得承认这种赌气式的较劲方式,自己还是同一道见识到。
    ★★★
    齐放领着那绫逛公园,喂鸽子,闪直排轮,压马路,逛博物馆,上超市采购民生必需品,同时要求那绫进去店里后,不要一脸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老土模样。
    那绫问他,“为什么不行?我看到食物会兴奋啊!”
    “那么克制你的兴奋程度。我最讨厌观光会想尝鲜尝新的蠢动,过分一点的,还以侵犯人的隐私为乐。”
    那绫不理会他偏执的毛病。“那你尽管讨厌我吧,美食在前,我乐得当个正字标记的观光客,惹你这个冷汉无情的纽约客嫌恶。”那绫将一盒精致的小蛋糕盒放进提篮里,再塞了好几包比利时进口的纯黑巧克力。
    “你放心,有你这么迷人的观光客光临本市,没人敢嫌。”齐放将巧克力盒拿起来瞄了一下,“你买这个做啥?做糕点吗?”
    “不是,是要当零食吃的。”
    齐放楞在那里一秒,然后说:“这是百分之八十的可可粉掺牛奶制的,没糖可要苦死你。”说着就要放回去,帮她另外挑甜的。
    那绫阻止他。“我就喜欢这种道地不加料的,很久以前吃过一次,苦味浓烈到让我流眼泪,但那种醇厚的可可香气,让人永远难忘。”
    “我看你是上瘾了才这样虐待自己的味蕾。”
    “是没错。”那绫甜甜地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淘气地在他耳畔轻声说:“如果我说品味这种巧克力的满足感觉跟被你爱后的感觉一样难忘,吃了还想再吃,不知道先生您作何感想?”
    齐放起初不答应,情深意浓地凝视她一眼后,不顾身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低头轻轻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印下一吻。以行动给她答案,“很好、那就多买几包吧!”
    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一家百货公司,那绫瞄到橱窗里模特儿身上的白衬衫,转头问他,“逛逛可不可以?”
    他二话不说,眼底闪过奇异的眼神,大手一拈上她的腕,便拉她进店门找售货小姐试衣服,除了在那绫结帐前,默默翻看,检查有无暇疵外,并没以专家不可一世的姿态嘲弄她“黑白配”的品味,只问:“你那么爱穿白衬衫?”
    那绫摇头,“才不,我喜欢暖色系的衣服,但我的头发带了点红够色,若穿得花俏凉快一点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是特种营业的。”
    他一脸荒谬地审视她黑中带红的秀发,闷不作声。那绫以为他不信,忙解释,“我没骗你。我十六岁时在老家附近的夜市被误会过一次,刚上台北念大学逛士林夜市被人差点拉进暗巷。我想是自己外形的问题,穿保守单调一点比较不惹人注意。就连算命先生都建议我要穿暗色系的衣服,尤其中穿桃红,以免犯桃花煞。”
    “我看是因为你身边缺一个护花使者吧。”
    那绫对他扮鬼脸。“更惨。有一次我外婆生病,外公带我去喝喜酒,席间被他生意上的朋友讥讽他偏好“幼齿”,气得他当下就跟那个人翻脸,并且千叮万咛我别再穿迷你洋装,以免风尘味太重,被不肖歹徒盯上。”
    齐放同意,因为就连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也想将她占为己有,但他抿嘴不置可否地说:“你外公未免矫枉过正了。这样吧,我的助理安妮快要出嫁了,你也在邀请之列。安妮是中国痴,外国人的婚纱是白的,洋小姐她偏要穿件大红大紫的格格袍,说是能遮肚皮。她己发出婚宴警告,不招待穿白和黑的客人,你若穿得太素雅,铁定要犯她的讳。”
    那绫说:“那怎么办?我没带半件可赴宴的衣服。”
    “那只好买几件了。”齐放挽着她的肩,搭电梯到女装部,找来四位专柜小姐,对她们下了几道要求。他请A小姐下去帮他调一组全套的英国瓷器,请B小姐找出特定厂牌与特定尺码的衣服,请C小姐挑几款帽子及配件,顺便带几双适合那绫脚型的鞋子,D小姐则是眼明手快地替他们端来热饮,软布尺一拉,一边丈量那绫,边跟他问话家常。
    那绫像个稻草人站在原地任人摆布,以眼神问他,这样大费周章是什么意嘛!
    他好笑地看着她,“放心,我们不是在重拍‘麻雀变凤凰’。”然后扼要简短地说:“这家百货商城有百分之六十的股权括在狄米奇尼的手里,我偶尔会带模特儿来这里工作。等下你若试穿到喜欢的衣服的话,尽管带,我回头再跟公司结。
    他从小姐手中接进十来个衣架和鞋盒,催那绫走进豪华贵宾更衣室。
    那绫以为他会让她一个人试衣服,没想到他竟赖着不走。他一脸嘲弄,并保证。“我很专业,除非有人鼓励,我办正经事时很少对人毛手毛脚。”
    “问题是我并不专业。”她护着自己,不让他动手,顺带提醒他。“我没说要买内衣啊!更没说要买那样‘凉快’的内衣。”她指着那些散躺在纸盒上的蕾丝衣料,有些设计光是看就教人脸红,更遑论穿上身。
    齐放因为职场上的训练,替女人脱衣有一套,他晃到那绫身后,三两下就把她剥个精光,还拿个大镜往她身上照,兀自打量起在镜子里的“维纳斯”。他没有对她上下其手,反而有条不紊地替她穿戴起来,凡是他手亲触过之肌肤,如同被火苗烧到似地炽热起来。
    那绫告诉他,“我觉得自己赤裸裸地像一只趴在超市架上的火鸡。”
    他安慰她,“没那么糟。火鸡是冷的,你是热的,火鸡全身精光,你还独有一处迷人的蔽荫,比火鸡更教人食指大动。”他若无其事地以指关节轻刷进那绫的下腹,不怀好意地点了一下那绫的脚踝,要她卸下内裤。
    那绫猛觉下半身起了决堤的异样,但她才刚摆脱经期不到十天,不可能是大姨妈又来了,她无法跟他承认自己不能脱的原因,只能夹紧腿根,摇头拒绝,“不,我不脱。”
    “是谁刚说不买这件‘凉快’的内裤的?”齐放一脸无辜,眼眸闪着兴味与刺激。
    那绫现在才明白他是故意陷害自己,红着脸骂他。“痞子!”
    他将她拉近自己,说:“可惜这年头偏爱痞子的正经女人还不少。”然后凑上她的耳根道歉。“行了,是我缺德,别生气,赶快把衣服试一试,我们早点回家弄点吃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饿。”
    那绫接过他递上来的第一套衣服,不是滋味地问:“你似乎很习惯光着身子的女人了。”
    “这行干久了,再养眼的视觉也会麻木。”
    那绫跟他承认。“如果我看见你这样指导别的女人穿衣,一定会很难受。”
    “很好,那就表示我不让你接替安妮的工作是明智的决定。”
    那绫不再吭声,静站在原地任他摆布,每当她换上一套衣服,他使停下手运的事打量她,若不满意还会替她重新搭配、组合、这样两个小时后,试穿衣服已不再有乐趣。他看出她一脸疲倦,便叫暂停,请专业小姐打包那绫试过并满意的衣服与配件。
    那绫穿着细肩碎花洋装及平底凉鞋,与他步出店门时,天际也差不多转暗了。他们各提好几大袋物件回到齐放的寓所。
    当齐放将门上了二道锁,回头牵住那绫的手时,她知道接下来的两人,他们是哪里都不会去,只会到对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