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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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芊芊再度清醒了,张开眼,她就看见仇大娘趴在圆几上睡着了。
    芊芊撑起身子下床,仇大娘或许是太累了,竟毫无所觉。
    她徐步走出房间,往寝居移去,好不容易走进去,居然发现霍伯打地铺而睡。
    芊芊小心翼翼地移到床畔,看着仍旧动也不动的海上飘,忍不住又悲中从来。
    她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离开自己吗?
    不……不行,她一定要救他!
    对了,她的嫁妆里还有药,记得娘曾说过有一瓶救命丸得在完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才可以服用,倘若一般病情服用,反而会恶化,那她能拿来试一试吗?
    咬了咬下唇,她已顾不得许多,既然大夫都说过了今晚飘就没救了,那她还等什么?
    拖着疲累的身体,她朝偏房走去,从堆满药罐子的木箱里翻出救命丸,再回到海上飘身边。
    「飘,来,快服下……」
    海上飘一点意识都没有,她只好将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嚼碎,再以嘴喂食,将药送进他口中,「咽下……求求你,咽下呀……」
    好不容易见药滑入他喉中,她这才松口气,只是有没有效,她完全没个准儿,如今只能等待了。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
    或许太累了,芊芊等着等着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有人喊着她,「夫人,-怎么又跑来了?」
    张开眼,她看见仇大娘紧张的神情,可她第一句话问的却是,「飘呢?他还好吧?」揉揉眼看清楚,才发现她正躺在另一张床上,与海上飘隔着一段距离。
    「我跟鲁护院说,与其让-这样跑来跑去,倒不如让-和爷住同一间房。」仇大娘说:「大夫刚刚说了,奇迹出现,海爷的病情好转了。」
    「真的,那太好了,救命丸果真有效。」她这才松了口气。
    「什么丸?」
    「救命丸。」芊芊笑了笑,「是我娘给我的药丸,昨晚我突然想到可以试一试。」
    「那一定有效,瞧海爷的状况好些了,连脸色都红润了。」仇大娘也跟着开心起来。
    「仇大娘,有件事我想麻烦。」她小声说道。
    「夫人请说。」
    「我想过去陪飘一块儿睡,-抱我过去好不好?」她羞赧地说。
    仇大娘掩嘴一笑,「当然好了。其实,当初也是为了方便大夫诊治,不得已才让-和海爷分房睡。」
    「我懂,可现在我已好多了,我可以帮着照顾飘。」芊芊对她点点头。
    仇大娘也对她点点头,抱起她轻放在海上飘身边,「那我先退下了,有事喊一声就行。」
    「谢谢-,仇大娘。」
    「快别这么说。」仇大娘退出房间,并识趣的阖上房门。
    芊芊主动窝进海上飘怀中,「你一定要好起来,答应我,一定要好起来。我都还没为-生娃娃呢!你不可以扔下我一人。
    「不只我需要你,所有海家人也都需要你……这是你的责任,还有矮房舍那些等着你救的病人更是需要你呀!」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两人初识的情形。
    「还记得那天你堵住了我,也看见了我在包子店的肉馅里加料,可你居然还愿意娶我,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想报复我呢!」
    她笑了笑,摸着他在病中依然俊朗的脸,「在我出嫁前,还故意饿肚子向父母表达抗议呢!早知道你是这么好的男人,我干嘛还这么折磨自己,你说对不对?」
    「如果我真的这么好……就亲我一下……」
    她张大眸,因为她看见……看见他的嘴在蠕动,非但如此,还开了口说话!
    「飘,你醒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赶紧坐直身看着他。
    「我要的吻呢……」他虚弱地逸出口。
    芊芊淌下开心的泪水,低首吻住他的唇,泪水也顺势滑下他的嘴角,「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等等。」他握住她的小手。
    「怎么?是不是哪不舒服?」
    「-别走,我想听-说话,是-将我从睡梦中唤醒。」他终于张开了眼,看着这间熟悉的房间,「没想到我居然没死。」
    「我不让你死,就没人敢夺走你的性命。」她坚定地说。
    「芊芊!」他激动地想坐起,一手搭上她的肩,却不慎触及她的伤口,让她抽息了声。
    「怎么了?」他愕然。
    「没……没什么。」她疼得都冒出细汗了。
    「我看看。」
    「真的没什么。」她摇头。
    「不给我看?好,那我就起来找仇大娘去。」
    见他想下床,吓得她赶紧说:「好,要看就让你看,但你可别大惊小怪,大夫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芊芊边说边拨下衣襟,露出整片瘀黑的肩头。
    海上飘倒抽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小伤而已,我真的没事。」芊芊微微笑着,「我还是快让仇大娘请大夫过来瞧瞧你的伤,这样我才能放心。」
    下了床,她走到门边,嗓音中带着兴奋地喊道:「仇大娘……仇大娘……」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仇大娘立刻跑了过来。
    「飘他醒了,快请大夫。」芊芊笑说。
    「真的?!好,我这就去。」仇大娘迅速去请大夫,不一会儿鲁俞、霍伯与大夫全进了屋里。
    大夫立刻察看海上飘的伤势,再为他把把脉,不敢置信地说:「海爷,您真是了不得,不但清醒过来,连体内的毒性都减轻了。」
    「谢谢你了。」海上飘微微笑着,转而对芊芊说:「芊芊,我饿了。」
    「好,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她开心地点点头。
    仇大娘立即说:「夫人,-也歇着吧!我去就行了。」
    「不,我已经好多了,我们一块儿去吧!」见海上飘已没有大碍,芊芊的疲累也消失无踪。
    「那我扶-过去。」
    「嗯。」芊芊在仇大娘的搀扶下慢慢朝厨房走去。
    这时,海上飘一把抓住大夫的手,焦急的问道:「老实告诉我,夫人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是故意调开芊芊,为的就是要好好问话。
    「夫人的伤是扛您的缘故。」开口的是鲁俞,「当我找到你们的时候,您和夫人都倒卧在地,夫人至少拖了你有两里远。」
    「两里!」海上飘的眼角微微湿濡,感动不已,「她这么瘦弱,居然扛我走了两里……」
    「不过爷放心,夫人的伤没有大碍,只需休养几天便可康复。」大夫做出保证。
    「那就好。」
    想到芊芊为自己所做的事,海上飘内心荡漾着感激与柔情,
    「吃这个,这个也得吃点儿。」
    三天后,海上飘和芊芊的身体都有相当大的进展,原本就伤得较轻的芊芊就成了海上飘的小管家婆了。
    「我已经吃太多了。」海上飘直摇头,「说不定现在体重已过重,再也飘不起来了。」
    「没关系,再重我都扛得动你。」芊芊甜甜一笑。
    「那好……我以后出门都让-扛-!」他撇唇一笑。
    「那有什么关系。」小妮子身体已好转,又开始故态复萌,调皮捣蛋了起来。
    「对了,等你伤好些,我们一块儿回苏州去跟我娘要冰玫瑰。」
    「这样好吗?」他就怕让人误以为他娶芊芊就是为了它。
    「我知道你心里的顾忌,放心吧!日久见人心,没想到过去这么洒脱的你,竟然也会在意世俗的眼光。」
    「我也是世俗之人啊!爱上一个淘气丫头的普通男人。」他幽邃的眸影紧紧追随着她的倩影。
    芊芊的眼中也泛起雾气,「你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只要我相信你就行。」
    「芊芊!」他用力将她揽近怀中,「-知不知道,-救了我两次。」
    「什么意思?」她眨着眼。
    「-瞧。」他将手伸进衣襟内,掏出上回她送他的千年古玉。
    「它怎么了?」芊芊凑近一看。
    「瞧见没?这上头有道裂痕。我猜,就在那天乱箭齐飞时,它帮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什么?那么巧。」她连忙抚着上头的痕迹,紧紧握在手心,「还好有它。」
    「是还好有。」他深情款款地望进她灵灿的眼中,「若不是-所赠,我这辈子绝不会戴这种累赘的东西。」
    「现在你可不敢说它累赘了吧!」她好开心,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感恩。但想想不对呀!「你记不记得,卖玉的老板说它是无坚不摧耶!怎么一支箭便让它有了裂痕,这老板说话真不老实。」
    「哈……-还真贪心,若不是它,-丈夫的命就没了。」他仰首大笑着。
    「人家只是说笑嘛!」她露出甜甜的酒窝,就在他们打情骂俏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谁?」海上飘问道。
    「是我,霍伯。」霍伯在门外回道。
    「什么事?」
    「亲家母来了。」
    「什么?」海上飘一震,转而对芊芊说:「-娘来了。」
    「哦!」她咧开嘴,「太好了,我这就去见她。」
    见她裙子一拎,蹦蹦跳跳的要离开,海上飘连忙喊住她,「等等,我也一起去。」
    「不行,大夫说你得躺在床上休养,我自己去就行。」说完,芊芊便兴奋地走出寝房。
    海上飘摇摇头,对这可爱的小妻子宠溺更深了。
    匆匆奔向大厅的芊芊,看见分别许久的娘就端坐在那儿,一颗心更是雀跃不已。
    「娘……」她急忙冲上前。
    「芊芊!」正在饮茶的沈静一见着女儿便笑得开怀,「过来,让娘瞧瞧。」
    「娘!」她抱住母亲撒娇。
    沈静轻拍她的背脊,「在这过得好吗?海上飘对-好吗?」
    「他对我很好,大家都好,每样事都很好,唯独……」她想起上回闯下的大祸,将白灯花给毁掉的事。
    「唯独拿不到冰玫瑰是吗?」沈静笑问。
    这时,海上飘也已走近内厅,听见沈静这么说,与芊芊有着相同的疑惑。
    「娘,您怎么知道?」
    「-和海上飘被葛未越谋害之事早已传遍整个江南,我也是耳闻之后才特地赶来看看-,顺便带这个过来给。」沈静要于家的小厮将木箱拿来搁在桌上。
    木箱一打开,芊芊瞪大眼,瞧着里头一朵结了冰的玫瑰,「这是……」
    「冰玫瑰。」沈静笑说。
    「岳母大人。」海上飘走了过来,「不行的,这可是沈药庄的镇庄之宝,我绝不能拿。」
    「海上飘,你有这份心我很开心,但救人为要啊!况且,大家只知道沈药庄有冰玫瑰,却不知我们有两朵,将其中一朵拿来救人,有何不可?」
    说到这儿,沈静微笑的脸突地一皱,「只是……」
    「娘,您到底想说什么?」芊芊急问。
    「只是我从没听说过冰玫瑰可以当成药引,-外公也不曾告诉我有关它的任何事,所以对于它可以拿来解救热病患者,我仍然存着疑惑,?无论如何都得试试。」沈静摸摸她的头。
    「谢谢岳母大人。」海上飘恭谨道谢。
    「别客气,快拿去调配吧!若不行也好另觅良方呀!」沈静笑说。
    「我帮你拿去,你还伤着,快坐下。」芊芊直忧心着海上飘的伤势。
    「别担心,我拿去就好,-陪娘。」海上飘虽然在沈静面前仍一丝不苟的,但从他对芊芊的温柔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对她的深恋浓爱呀!
    沈静暗暗点点头,这下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我带-到处看看。」芊芊勾住娘的手臂。
    「好,我们母女俩好好的聚聚……」沈静和芊芊一块儿步出大厅,两人有说有笑的。
    苏州与扬州之间有座高山峻岭,这儿就是海家发现白灯花的地方,可当他们再次上山时,却没见到任何一株白灯花。
    但是,却鲜少人知道这座山名叫「无天山」,而山中更有一名霸主--石槐。
    当年,他发现他种植已久的发亮花儿被偷走数株后,曾大发雷霆,嘱咐手下好好看守剩下的花儿。如今,海家与葛家的风波传遍千里,他终于知道当年的采花贼便是海家。
    但他无意对海家采取报复手段,他有兴趣的是海家的主母--于芊芊。
    听说,她曾为救自己的丈夫扛着他走了两里远!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有这般气力扛得动像海上飘这样魁梧的大男人呢?
    想他石槐如今什么都有,就是身边少了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既是如此,如果他以花儿来作为交换于芊芊的条件,不知海上飘会不会同意?
    「来人……」他朝外头唤道。
    「寨主,有何指示?」底下的小三头儿问道。
    「将这封信柬送到扬州的海家,让海上飘知道我这儿有他们要的花儿,如果想要拿到花,就得将他的女人让给我。」石槐撇开嘴角,笑得万分恣意,「我倒要看看姓海的会如何抉择?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爱妻如命。」
    「寨主,这样好吗?」海上飘可不是好惹的呀!小三头儿一听他这么说,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怕我斗不过海上飘?」石槐眉一蹙。
    「不……小的不敢,而是这可能会徒增麻烦呀!您不再考虑考虑吗?」
    他们平日劫富济贫的,在山上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没必要去招惹是非,万一惊动官府岂不麻烦?况且,寨主也不是个好女色的人,好几次他们从有钱人家里救出可怜的小妾,也不见寨主将她们纳为已有呀!
    非但如此,寨主还分别赠给她们一笔银子,要她们逃得远远的。
    真不知这回是什么原因竟让寨主起了那么大的玩心,害得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哈……放心。我只是逗逗海上飘,并不是要跟他卯上。」石槐仰首大笑,笑声如洪钟,足可惊醒山上沉睡的飞禽走兽。
    「既然如此,您就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真烦,再-唆我就罚你三天不得碰酒。」石槐怒言。
    唉……想他小三头儿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酒呀!寨主还真是清楚他的罩门。
    「是,小的这就去办。」小三头儿为了酒,再怎么觉得下妥也得领命了。
    希望不要弄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候闹上官府,可就麻烦加麻烦了。
    数日后,海上飘将冰玫瑰与药剂调配成汤药,可他的眉头却不见舒缓,反而愈蹙愈紧……
    无效,正如岳母所言,这可能只是以讹传讹。
    如今唯一的希望破灭了,该怎么办才好?
    「飘!」芊芊走近,看着他懊恼的脸色,已经料到了,「是不是没用?」
    海上飘转过身,看见芊芊探询的神情,怎么也说不出谎言,只能照实说了,「没错,根本没用。」
    「啊!」她捂住了嘴,「娘昨儿个返回苏州时还跟我说,一有好消息一定要通知她,这下……」
    「别急,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海上飘淡淡地说,如今只能安慰她了。
    「可是只剩下个把月的时间,该去哪儿找另一样替代品呢?」她真的好焦急呀!原以为一切妥当了,哪知道天不从人愿。
    她再度陷于自责与彷徨中,「如果能以我的命换他们的命,我真的愿意。」
    「不许-胡说八道。」他用力扣住她的肩,「再让我听见-说死不死的,小心我修理。」
    「可是--」
    「嘘。」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别担心,一切有我。」
    「嗯。」芊芊点点头,可内心依然好沉重。
    「爷,外头有个奇怪的人要见你。」鲁俞现身在门口。
    「奇怪的人?」海上飘与芊芊一块儿走出研药室。
    「是的,他穿着一身的兽皮,活像深山里的野人。」
    「他有说什么吗?」海上飘边问边往外头走去。
    「他说……他有白灯花。」
    海上飘与芊芊同时顿住脚步,下一刻又疾步朝大门口走去。
    一到门外,果真瞧见一位穿着兽皮的男子,他扯着笑问:「你就是海上飘?」
    「正是。」海上飘-起眸望着他。
    「这是我们寨主要我送来的,指定要你亲自打开。」小三头儿从腰间取出一只信柬。
    「你们寨主是?」
    「你看了信就知道。」小三头儿将信递给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芊芊,「这位就是海夫人了?」
    芊芊微微行礼,「我是,来者是客,要不要进厅里坐坐?」
    「果真是个特别的姑娘。不了,我先告退。」
    「等等。」海上飘喊住他,「听说你有白灯花?」
    「白灯花?」小三头儿一愣。
    「就是那种会发光的花。」芊芊补充道:「白灯花是我给花儿取的名儿。」
    「哈!我怎么不知道那花儿有名字?」小三头儿一笑,「我回去会告诉我们寨主这花的名字,谢谢-了,芊芊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得白灯花?」发现这家伙的注意力全摆在芊芊身上,海上飘有点火了。
    「我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老话,等你看过信就知道。」说完,小三头儿便腾空飞起,离开他们的视线。
    「飘,快看看信上头写些什么?」芊芊紧张地说。
    海上飘点点头,可才打开信就掉出一片花瓣,鲁俞拾起一瞧,「海爷,是白灯花的花瓣!」
    他点点头,立即摊开信一瞧,哪知道愈看愈火,额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
    「该死。」他二话不说地将信给撕碎。
    「你怎么把信撕了?上头写些什么呀?」芊芊吃惊地问。
    「废话而已,别理它,我们走。」他拉住她的手往屋里拖。
    进了大厅没一会儿,正好有生意上的客人来访,芊芊于是乘机步出大厅,将海上飘刚才撕掉的信拾起来,打算回房玩拼图游戏。
    「哼!还说我是你的妻子,居然什么都要瞒我,看我晚上让不让你上床。」捧着满手的碎纸片,她悄悄地往寝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