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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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有?”萝莎又开始踱步,不过速度比较慢了一点。“我是给她中肯的意见,对她可是出于一片好心,我才不可以有跟任何人处不好,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我。”
    “呃……”
    “除了『那个人』不算!他是唯一一个不喜欢我的。”萝莎闷闷地道。
    瑶光对这个数字持保留意见。
    “所以你其实很喜欢可可?”
    萝莎脸上出现所有小孩被问到喜不喜欢什么东西时一定会有的别扭表情。瑶光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问。
    萝莎继续那个别扭的表情和走来走去的势子。
    “……我常听你说到她,我觉得她是个满有趣的人。”
    后来她入了行,和可可有接触,这种有趣的感觉延续。
    只是可可有时天真得让她这个小很多岁的都觉得不可思议,例如她早就看出伦德对可可有意思,但可可竟然一直没发现,害她忍不住用“很友善的言词”提醒了可可几次。
    好在那女人最近总算是发现了,萝莎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
    瑶光再叹口气。
    “萝莎,有时候对不熟的人不要太『中肯客观』,人家不见得喜欢。”语重心长啊。
    萝莎继续发表高论。
    “还有,她拍的照片是真的不错,可是格局太小了,而且拿手的只有几个固定王题,而且……”她突然震惊地停下来,盯住瑶光。“等一下!不喜欢?你是说方可可不喜欢我?”
    她的表情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她对你没那么了解。”瑶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欧卖尬!欧卖尬!欧卖尬!我不敢相信!她竟然不喜欢我!她怎么可以不喜欢我?太过分了!没有人不喜欢我!连天机都喜欢我!”萝莎激动的双手挥舞。
    这倒是真的。
    天机觉得主上养的这只小宠物挺有趣,平时一起惯着她,惯着惯着就惯出了萝莎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性格。
    有时主上和天机的恶趣味,令瑶光相当不解。
    “好了,别吵。少一个可可喜欢你,也不是天会塌下来的事。”她的注意力再转回董幕上。
    萝莎激愤地冲出去。“我去找她问清楚!”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瑶光连忙叫住她。
    萝莎气到涨红了脸。“楼上!”
    “你到楼上干嘛?”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
    瑶光身形一闪,扣住她的手。
    “你是说他们两个昨天睡在一起?可可?睡在这里?”
    “天哪,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你的听力这么不好。”萝莎瞪着她。
    瑶光懒得和她计较。
    “你上去之后,如果遇到可可,请她下来,我有话和她说。”瑶光瞪着她。“如果公寓里没人,主上在办公室忙,就不要烦他,立刻下楼来,自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萝莎在大大小小的人面前早就嚣张惯了,连瑶光都不放在眼里!
    瑶光神色一阴,嘴角冷冷地挑起。
    “你要我打电话给『某个人』吗?”她望着骄纵女王,无比和蔼可亲地温柔启齿。
    一提到自己的克星,萝莎什么气焰都消了,气愤地一跺脚。
    “哼!”
    可可翻了个身,身旁已经没人了。
    惺惺忪忪睁开眼,帘幕半掩的窗外透着微曦天际,许多大楼的航空指示灯仍然亮着。
    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半,床头的平板萤幕留着一项讯息:视讯会议。欧洲。醒来等我。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这人一定不常留言交代行踪,看他写得跟公事备忘一样。
    她起床梳洗一下,自行到衣柜找了衣服出来穿。今天的心情想穿得女性化一些,于是挑了一件连身丝质长裙,宽松飘逸的裙摆,苹果绿的颜色将她的碧眸衬得更鲜亮。
    腕间光影微闪,她抬手晃了晃天机送的水晶手链。
    其实她并不常戴饰品,平时拍照时容易勾到,并不方便。不过以后出入南集团的次数增多,要是被天机看到她没戴怪不好意思的。她耸了耸肩,索性就戴着了。
    走到窗前,看着半醒的纽约城,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有晨拍了。清早的纽约城残余夜的繁华,而尚未迎来日的骚动,其实别有一股风味。
    一时兴起,她拿起床头的平板萤幕将他的讯息抹去,重新留下自己的:想晨拍,回去拿相机,Baye。
    想到那男人回来,看到和他一模一样的简短讯息那种无奈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在楼下叫了计程车,她往工作室而去,有一个刚买的镜头她正想找个机会用用看。
    现在还不到六点,整个苏活区都在睡着。她会完了钞下车,走到工作室的大门口,按了几个键解开密码锁,开门进去。
    打开玄关的灯,把皮夹往矮柜上一放,她直接走进办公室找新买的那个镜头。
    “我明明记得放这里……”可可看了下角落的干燥箱,没有找到她的新玩具。“想想看……我本来放桌上,艾莉要我收好,后来我放到……啊!我带回家了。”
    她呻吟一声,早知道直接坐车回家好了。
    砰通。
    突然,仿佛什么小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从隔壁的摄影棚传来。
    可可皱眉。艾莉应该不会这么早来上班才对。
    “哈啰?”
    等了片刻,没有声音了。是她听错了吗?
    想了想,她走到摄影棚门口,把大灯打开。
    平时繁杂的工作间此刻静悄悄的,一堆布景道具依然一团混乱地堆在墙角——艾莉稍后上班一定会抓狂——摄影器材和布幕都原封不动。
    可可耸了耸肩,把灯关掉,回头去拿玄关的包包,重设一下离开前的保全密码。
    她很重视安全,尤其荻荻的事发生后,她请保全公司再来巡视了一次,确定所有门户的保全设施都没问题。
    一定是荻荻的事让我开始疑神疑鬼。她想。瑶光是怎么说的?“被蛇咬一下就会怕十年的绳子?”哈!她喜欢中文,真是传神。
    喀嚓。
    这次再清楚不过!脚步声!像是脚底有细沙子踩在地上的声音,而且——
    就在她的身后!
    可可猛然转身——
    南坐视讯办公室里,优闲地靠着椅背。
    他对面五个萤幕,除了最右边的天枢,其他四个萤幕的主人神色凝重,有两个已经额角出汗。
    “我不是一个毫无弹性的人,谁都不知道临时会出现什么变化,所以我不会要求压在百分之百的预算以内。”他喝了口咖啡,“超出预算百分之十,我可以接受;百分之二十,有点挑战我的极限;百分之三十?我想有人最好开始准备一个解释,并且确定那个解释是我能接受。”
    法国区开发计画的总负责人深吸了口气。“我们最近已经在做一些预算的重新评估……”
    “我需要的不是重新评估,而是预算超出的原因。”南打断他。“你需要我亲自过去,找出原因吗?”
    总负责人额角的汗更大颗。“请再给我们几天的时间……”
    “你有二十四小时。”他按下断讯键,除了天枢以外的四个萤幕瞬间关闭。“我要知道法在搞什么鬼。”
    天枢微微一笑,“没问题。”
    他的笑,像极了他主子发火前一刻的笑容。
    南的眼角余光发现了一道婀娜的身影走进来,对天枢点点头,天枢也离线。
    瑶光神色庄凝,把整理好的分析资料放在他面前,再将另一只需要他批核的文件放在他面前。
    他抽出钢笔,在律师拟好文的合约上签了名,将档案夹掩上,往前一推。瑶光拿起档案夹,转身走出去。
    “你这种态度打算持续多久?”
    在她走向门口的半途,他轻缓的嗓音响了起来。
    瑶光停了下来,回头讶异地看着他。
    “主上,我不明白。”
    他的嘴角一勾。
    “通常这种冷战对我没用,但我知道可可在乎。”他把瑶光的分析资料啪一声合上,瑶光身子一震,他的目光直直盯住她。“所以我决定咬饵!说吧,你有什么话不妨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瑶光露出郁卒的神情。
    他可爱的侍女,即使发脾气都会有罪恶感。南抑下一个微笑。
    “您答应过的。”瑶光郑重地道。
    南的笑意一敛。
    “您也知道您和可可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您答应过不再去找她,放她一条生路,您食言了。”瑶光又道。
    南起身走到壮观的玻璃窗前,望着他拥的城池。
    瑶光走到他身旁,陪他一起看着脚底下逐渐醒来的城市,他的容颜半明半暗地映在晨光里。
    “很抱歉。”他静静地道。
    主上向人低头道歉是几乎没发生过的事,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可并不明白……”她艰难地开口。
    南看她一眼。“你错了,可可全都知道。”
    瑶光再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哑然了好一会儿,她低语,“她知道?”
    “或许有一部分的她仍然在抗拒这个事实,但她的骨子里很清楚自己是天璇以及所有发生的事。”南的目光转回天际线。“这六年来,我和她并不是全然没接触。”
    瑶光心中升起一种受伤的感觉,南立刻按住她的肩膀。
    “可可并没有骗你,只是我们接触的方式……非常特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梦到您六年?她从没有告诉过我……”瑶光轻声道。
    “因为她觉得很尴尬,一个成年女人,很难向其他人解释她为什么会梦到一个陌生男人这么多年,尤其那个男人还是你老板,被你知道只是让情况更尴尬而已。”
    瑶光低下眸光。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一旦让你们两个人相遇,就不可能再分开了。”她低声道,“这阵子我不是在赌气,而是一直在努力地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甚至跑去找天机,可是天机只是很烦地把我赶出来。”
    南笑了起来。看来他惹毛不少人。
    瑶光偷瞪他一眼——这一眼对来说已经是大不敬。
    “主上,既然你已经和可可在一起,天劫重启,天机有说什么吗?”
    他忽然问:“当初天璇求我放手时,她的心里并不是不爱我。你认为她为什么会宁可分开?”
    “当然是日夜思之、求之不得的痛苦。”瑶光立刻回答。
    “日夜思之,求之不可得……”他喃喃重复。“瑶光,这样的日子,我比她多过了四百多年。”
    瑶光悚然一惊。
    七星和他们主子的关系与其说兄弟,不与说像父子。
    在她心中,主上永远高大强壮,庇护着他们,如永恒的山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心中天人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她总以为主上是最强的,永远不会倒,却忽略了他也只是个男人而已,有欲望和情绪,会感觉孤独和痛苦。
    这四百多年来的分别,都是他一个人在忍受寂寞。他的极限终于到了,她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继续守下去。
    瑶光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自私。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眶滑了下来,南抬手替她抹去,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