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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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薰风吹得游人醉,错把杭州当汴州。
    杭州,南宋时曾为首都。前临钱塘江,后倚西湖,复有南、北峰,山川形胜,景色宜人。
    杭州为江南重镇,其繁华自下在话下,就连江南武林的三大世家中,亦有两世家坐落于此。
    城郊,书写着“淤涛山庄”四大字的巨匾,高悬在朱漆大门的正上方,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里头偌大的庄院里,正屋后侧有片绿油油的矮竹:竹林里有凉亭水榭、假山、荷塘,宛如一处世外桃源般。
    山庄内一处清静风雅、花木扶疏,别有一番雅致气息的心庭院里,此时,正有两名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在练剑;庄主凌天雄则负手站在廊下注视着二子,凌云霄和凌瑛枫演练家传剑法。
    湘涛山庄历经三代以来的苦心经营,总算已渐渐崭露头角,终于跻身江南武林名家之林,因此凌天雄不但处心积虑壮大其名声,更是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期许湘涛山庄将来能成为江南第四大武林世家。
    虽说两子一是嫡子、一是庶子,但他对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是一视同仁,绝不偏颇任何一方,无奈庶出的次子虽在才智、资质上皆优于嫡出的长子,但玩心太重,终究难成大器。
    虽是如此,凌天雄仍对他严加督促,期盼他将来能帮助兄长,为湘涛山庄增添一分力量。
    总管裴元堂扫视两少爷一眼,喝念:“横扫千里!”
    凌云霄十分认真地演练此一招式,而凌瑛枫虽然也跟着大哥一起演练剑招,但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却是不安分地滴溜溜转着。
    裴元堂见状就知二少爷心里正打着什么主意,只是今天庄主亲自坐镇督导,二少爷这鬼灵精还能溜之大吉吗?思毕,继续喝念道:“寒星点点!”
    凌天雄见老二今天十分认真地练剑,遂转身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端来一旁小几上的香茗,掀开杯盖浅啜一口。
    裴元堂本能地朝庄王瞥视一眼,再回眸时却不禁惊噫出声:“咦?”
    正作势饮茶的凌天雄闻声一止,直问:“怎么了?”
    “二少爷又溜了。”裴元堂一脸的无奈。
    凌天雄忙向前看去,果然已不见了老二踪影。
    凌云霄也收招,看着刚才还一起跟他练剑的二弟,这会却已平空消失无踪。
    凌天雄这会气得只能吹胡子瞪眼了。
    裴元堂连忙向他请罪。“请恕属下监督不力,让二少爷给开溜了。”
    凌天雄无奈地重叹一口气,朝他挥挥手,没怪罪之意。只不过分神喝口茶,竟让老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眼皮底下溜走,无奈之余只能感慨说:“如果枫儿也能把剑术练得跟“溜功”一样精,不知该有多好。”
    反正老二已溜走,想找回他更不是易事,遂转首对裴元堂吩咐道:你来陪霄儿对练吧。”
    “是。”裴元堂取来一把木剑,步上前站到大少爷面前。“大少爷,我们开始吧。”
    “是。”凌云霄立刻摆出姿势,将裴总管当成假想敌。
    裴元望见大少爷已准备妥当,踏前一步挥动木剑,一式“因风纵火”朝他进攻,而凌云霄则以一式“犁庭扫穴”加以还击。
    凌天雄坐在椅上见儿子还击得当,不禁点头微笑。他让裴元堂陪儿子练剑,为的是训练儿子临敌时能有更灵活、敏捷的应对,也庆幸大儿子能解他苦心,不像这老二……
    ☆☆☆
    山腰虚的树林里,凌瑛枫在林中的小空地上练着家传的剑法——“擎刚剑法”:他就是喜欢无拘无束随兴地练剑,不喜欢一板一眼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约莫一个时辰,他已将剑法练过二回后,才将长剑入鞘,转身朝坡下的水潭边走去。
    每回练剑后满身大汗,他总爱到坡下的水潭里游个几圈,通体舒畅、神清气爽一番:而这片树林和水潭,一直是他个人独享的天地,从没有被人打扰过。
    潭中有块巨石突出水面,将水潭分隔成一大一小两个潭,凌瑛枫脱了衣服朝大潭走去:他嫌小潭深度太浅,游泳尚可,潜水就不够好玩了。
    正当他游得正在兴头时,潭里忽地游来一倏约莫三尺长的白色大鱼、凌瑛枫见状,笑着向潭中大白鱼说:“你可真准时呀。”
    大白鱼似懂他话般,滑溜地一弹跃出水面,落入水中时溅出一个大水花,似在对他说:我等你好久了,我们赶快来玩吧。
    凌瑛枫见鱼儿淘气的模样,也立刻跃入水中,开始一场人鱼的追逐游戏。
    在树林中的另一头,岳微瑶带着贴身侍婢咏荷和咏茜,缓步走上这小山坡顶的平台上。
    岳-瑶转首左右望了一眼,这片小树林草木扶疏、绿意盎然,难得地静雅出奇。
    她将视线投向坡下那水潭,只见潭水清澈见底,这杯中又是如此地宁静:心想刚才走了好长一段路,不如下水去泡泡凉也好。
    思毕,她举步朝坡下走去。
    咏荷和咏茜见状,双双追上前问道:“小姐,你想做什么?”
    “天气有点热,我想下去泡泡水。”岳-瑶答。
    咏荷闻言立刻莺声道:“这怎么可以呢?荒郊野外的,万一出现登徒子那怎么办?”
    岳-瑶自负地笑笑。“难道凭我还奈何不了他吗?别担心,我又不脱衣服,只是想下水泡泡而已,等会上岸再找个隐密的地方换衣服。”
    咏荷和咏茜相视一眼,这的确不失为一个保险的方法,况且小姐一旦做了决定,想动摇她的决心,那是很难的,也就顺她的意了。
    岳-瑶慢慢地涉入潭中。其实她一身紧身劲装,在水中活动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不便。
    咏荷和咏茜则在潭边找个地方坐下,边留神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边欣赏小姐悠然曼妙的泳姿。
    不知过了多久,和大白鱼追逐玩乐了好一会的凌瑛枫,耳闻一丝异响,他浮出水面凝神静听片刻,声音好像是从巨石后面传来的,他禁不住好奇,便慢慢地朝巨石边游去,想窥探巨石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而另一边,岳-瑶似乎也听见了巨石这边传来的异响,她本能地也朝巨石边慢慢靠近,想探采巨石后有什么奇特。
    同一时间里,凌瑛枫也来到巨石边,两人更在同一时刻朝巨石后探看。这一看之下,两人俱都睁大眼睛看着对方,谁也没料到竟会是这般情况。
    赤身露体的凌瑛枫本能地以手掩住最最重要的部位,一脸惊骇莫名的表情,一手指着她:“你……你……我……我……”
    岳-瑶见巨石后出现个裸男,心里不免也吓了一大跳,但她是穿着衣服下水的,自然免除了裸里相见的尴尬场面,遂以一副自若的神情问:“我怎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凌瑛枫只是尴尬万分地为自己辩解。
    岳-瑶却是柳眉微扬,别有用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脸不枉气不喘地说:“喔,我啊除了某个地方外,其它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语毕,一双美眸更是故意直勾勾地盯着他健壮白皙的胸膛。
    凌瑛枫闻言,一张俊脸立刻犹如火烧般直发烫,连同耳根子也好似煮熟了的虾子般红透了,更是结巴道:“你……你……”
    他心里急羞交加,不暇思索便吸口气沉入水中,立刻朝潭边潜泳而去,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岳-瑶见他羞红了一张俊脸沉入水中,等了片刻不见浮上来:全想他该不会溺死了吧?正当她想潜入水中寻找他时,却听见另一头传来水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他已上岸并开始穿衣,甚至头也不回地就纵身往上坡处跃去,几个起落之后身影又消失在坡顶处。原来对方也是个练家子。
    在岸边的咏荷和咏茜,看见小姐走向那颗巨石,不多久竟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按着小姐的身影消失在巨石后,两人怕小姐发生意外,双双起身沿岸边快步绕过巨石察看究竟。
    哪知,当两人绕过巨石时,却恰巧看见有个男人匆忙地越过小坡逃逸而去。咏荷和咏茜见状就想去追那男子,身后却传来小姐的唤声:“别追了。”
    咏荷和咏茜闻言立刻止步,相视一眼,应声:“是。”
    岳-瑶这才发现眼前这大潭是自己先前游水的那个小潭的两倍大,由那碧幽幽的水色判断,水深也较小潭深多了,再转首看这轰立潭中的巨石,它刚好将水潭隔成一大一小,两潭间仅留一个约三尺宽的水道相通,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没看见他,他也没看见自己的原因了。
    这时,咏茜发现不远处有双白色的靴子,似乎是刚才那个男子所遗下的。“咏荷,你看,那里有一双男人的鞋。”
    咏荷闻言望去,果然看见一双男人的鞋,看样子还满新的。“可能是刚才逃走的那个男人的。别管它了,那个人若还想要的话,会来寻回去的。”
    “把它带回去。”此时已上岸的岳-瑶突然这么说。
    咏荷和咏茜闻言同时一愣,咏荷不禁问:“小姐,带这个回去做什么?”
    岳-瑶睨她一眼,自然流露出一股威严不容有异议的气势。“不必多问,照我的话去做。”
    咏荷螓首低垂,不敢与小姐对视,恭声应是,按着过去把那双鞋拿过来。
    岳-瑶回眸看咏茜,吩咐道:“我们去找个地方换衣服。”
    “是。”两俏婢便随着她去寻找适合换衣服的隐密地方。
    ☆☆☆
    这边,凌瑛枫迅速地回到淞涛山庄,纵身一跃跳过高耸的围墙进入花园,正想趁四下无人之际潜回房间。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喝问:“是谁?”
    “是我。”凌瑛枫听是大哥的嗓音,心里既是松了口气,却又感到尴尬。
    凌云霄听见小弟的回话,忍不住就说:“你跑到哪里去了?爹一直在我你。”
    待走近看见小弟一身狼狈模样,外衣衣襟没扣、湿答答的头发水滴直落,不由得莺声问:“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我……我……”凌瑛枫想到刚才的事,一张俊脸不由轻泛驼红,期期艾艾地低语着:“刚……刚才不小心吃了一个女子的暗亏,所以……所以……”
    真是稀奇!向来脸皮够厚、嘴巴够坏的小弟,通常都是只有女人吃他的亏的分,今天竟是反了过来,吃了女人的暗亏?
    凌云霄见小弟难得露出-腆羞怯的神态,本能地激起他怜爱之心:虽然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只晚他八个月出世,但宅心仁厚的他,认为身为兄长理当多疼爱弟弟才对。
    他掏出手巾上前帮小弟把脸上的水渍拭干,按着伸手将他的衣襟扣上,边轻声数落着:“你别老是让爹操心,早上练剑练到一半就溜走,爹看起来相当生气呢。”
    凌瑛枫接过大哥的手中,边擦干头发边以不在意的口吻说:“爹有哪一天不生我气的?”
    凌云霄顿时语塞,但旋即又说:“那是因为你天天都惹他生气的关系。”
    “才没有呢,我可从不在外头惹是生非,坏爹声名的。”
    这倒也是。这小弟爱玩归爱玩,可也的确从未在外头惹是生非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招惹年轻姑娘,喜在口头上占人家便宜,偏生他又有张俊美绝伦的好相貌,惹得那些女子对他是又爱又恨,矛盾得很呢。
    凌云霄无奈地数了一口气,连爹和裴总管都说不过这个口才便辟、歪理连篇的小弟,他就更不用说了。
    突然间,他竟发现小弟赤着双足,不禁莺声问:“你怎么没穿鞋?”
    “咦?”凌瑛枫这也才发现自己竟赤着双脚跑回来。刚才匆匆忙忙地上岸,都顾不得穿好衣服了,哪还会注意到忘了穿鞋。“糟糕,一定是放在那里忘了拿回来。”凌瑛枫语毕转身就欲再跳出高墙:心急得想去找回他的鞋。
    凌云霄见状却一把拉住他。“现在别去了,等一下洪前辈要来和爹叙旧,我们得去作陪呢。”
    “什么?”凌瑛枫剑眉一皱,语带嫌恶地说:“那个‘白吃大侠”又来了!他是打算不把我们家吃垮不罢休是不……”
    凌云霄不等小弟说完,立刻抬手掩住他的嘴,转首梭视四周一圈,才放下手轻语:“留点口德吧!就算他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可是怕每次也都带来不少中原武林的消息,请他吃几天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啧!谁知他讲的是事实还是他自己胡诌的?他每次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遗老把【咱们武林同道】挂在嘴边,我看他根本就是信奉【白吃道】嘛。”凌瑛枫相当不以为然。
    这话听得凌云霄差点忍俊不住,只是摇头笑笑。
    这时,一个年约二十余岁、婢女打扮的女子从矮树丛边的小径走出来。
    “大少爷,午宴要开始了,庄王请你入席——”待看见凌瑛枫也在,立刻摆出一副老大姊的模样。“二少爷你可回来了,瞧你这是什么德性,活像只落水狗。
    走,给我回房换衣服去。”话落,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转身就走。
    凌瑛枫只能被拉着走,边走边嚷着:“莲姊、莲姊,你别这样拉拉扯扯的,难看啊。”
    秀莲才不吃他这套,依旧拉着他前行。“难看什么?要是让你这油嘴滑舌的鬼灵精给溜了,我才叫难看呢!”
    凌瑛枫见这招无效,遂兴起贿赂的念头。“莲姊,你这次先放过我,下回我买很多很好吃的红豆糕送你,好不好?”
    “红豆糕当然是要买来送我,可是这次我不放过你。”
    “莲姊,你太狠了吧?”
    “不会吧?我觉得普通而已。”
    两人渐行渐迈,对话声也愈来愈小。
    凌云霄只是摇头失笑。自从两年前抚养兄弟俩长大成人的奶娘随着经商的儿子迁居湖州以后,秀莲就成了山庄里唯一制得住小弟的人了。
    而秀莲即是奶娘胡大婶的女儿,从小就和凌家两兄弟一起长大,犹如两人的大姊般。三年前她和山庄里管内帐的韩之安缔结连理,更理所当然就继续留在庄里帮忙,也正是如此,所以小弟才不至于无法无天。
    ☆☆☆
    翌日。
    凌瑛枫跑到潭边寻找昨天仓猝中遗忘的鞋,可是怕在潭边找了好一会却遍寻不着,不由得心疑是否被昨天那个黑衣女子给扔进潭中了。
    此时,深潭中的大白鱼慢慢地游向潭边,凌瑛枫见状遂朝它问:“大白,你有没有看见我的鞋被扔进潭里?”
    潭中大白鱼似是听懂人语般朝他摆摆尾。
    “没有啊。”凌瑛枫不觉微感心急。那双鞋对他来说意义非凡,那是最疼爱他的奶娘特地托人从湖州带回来给他的,是奶娘亲手缝制的鞋;早知道会弄丢它,他就不拿出来穿了。
    无奈之下,凌瑛枫转个身继续在坡地上寻找:全想说不定是晚上出没的顽皮小动物们,把鞋拖到树洞里玩去了。
    突然,身后传来女子娇脆的嗓音问:“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凌瑛枫闻言霍然转身,只见身后不远处伫立着一位女子。那女子一双秀眉不昼而翠、唇不点而红,一对翦翦双瞳镶嵌在精致典雅的鹅蛋脸上:而那荡漾在唇边似有若无的轻柔笑意,美得能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
    女子一身黑衣劲装,将那婀娜多姿的体态展露无遗,襟口上一朵银丝线绣成的莲花,更平添了几许冷艳的惑人魅力。
    岳嫩瑶这也才着清昨天落荒而逃的男子面貌,竟是一副绝世好丰采:斜飞入鬓的剑眉,眸子黑白分明、清澈澄净,直挺的鼻梁,红若涂朱的唇配在那张自里透着红润的脸蛋上,更显神采风雅、俊逸脱俗,真是一个俊公子:只是此时,那炯炯的黑眸此刻正滴溜溜地转着,微扬的嘴角还带点儿轻桃味,显露了他天性里的不安分因子……稍远处,岳-瑶的一双俏婢。咏荷和咏茜,二人四目也直愣愣地盯着凌瑛枫,这大半年来她们随着小姐走过大江南北,也见过不少武林中的青年俊彦,但丰采皆不及眼前这名男子。
    聪颖过人的凌瑛枫,听了她那句问话,心里便倩到了八分。望了两个似是侍婢的女子一眼,缓步上前绕行岳微瑶一圈。
    岳-瑶对他这奇异的举动大惑不解。“你做什么?”
    凌瑛枫绽开一抹迷死人的浅笑,轻声问:“请问姑娘芳名?”
    岳-瑶大刀地答:“姓岳,岳-瑶。”
    凌瑛枫微笑点头,又问:“我昨天遗失在这里的一双鞋,一定是被姑娘拾获了,对吗?敢问姑娘是否将在下的鞋放在你的房间里呢?”
    这话问得岳-瑶惊讶不已,因为全被他说中了,不觉脱口而出:“你怎样知道的?”
    凌瑛枫闻言眸中射出一丝奇异的神芒,嘴角轻扬,隐露一丝诡谲的笑意。
    岳-瑶见他一双黑眸似会勾人魂儿般,芳心不由得怦然一跳: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眼前这个男人实在太诡异了,也太吸引人了。
    她强让自己收摄心神,冷声问:“怎么了?”
    凌瑛枫轻漾在唇边的笑意依然迷人。“姑娘可知在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的鞋会出现在一个大姑娘的闺房里啊?”
    岳-瑶被间得一愣,呆愕片刻,秀眉微皱反问:“什么情况下?”
    “当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的时候呀。”凌瑛枫投给她一个十足暧昧的眼神,语气轻柔:“你说是不是呀,瑶瑶娘子?”
    一声“瑶瑶娘子”唤得岳-瑶一愣,顿悟他的语意之后,一张俏脸犹如火烧般迅速烫红起来,怒气也打从心底快速窜升。
    原本拿走他的鞋是打算捉弄他一番,没想到却为此而吃他口头上这么大的亏,真是气煞人也!
    岳-瑶气极了,粉拳紧握就想教训这个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凌瑛枫见状立即横移一大步,比个“且慢”的手势。“慢慢慢,有道是打是情、骂是爱哦。”
    正欲下手修理这无赖汉的岳-瑶立刻被他这句给逼住了,只能怒目以对,气得七窍冒烟,却偏偏拿他莫可奈何。
    凌瑛枫就是喜欢以言语把女子激怒,再用言语逼住她,看她们有气发作不得的模样,饶富趣味。
    岳-瑶见他唇边咯着恼人的得意笑容,气极、恼极之下,伸手迅速地在他的大腿上狈拧一把,咬牙切齿地说:“这样,我对你是既不变、也没情了吧?”
    凌瑛枫怎么也料不到她会来这一下,痛得他眉头深深蹙起,更是猛揉被拧处,可预想大腿必定是瘀青一片了,这女子还真悍呢!
    “你……你……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
    岳-瑶见他痛得直揉大腿,被激起的怒气已消褪了大半,但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又心头火起,伸臂又在他的右上臂狈拧一词。“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是个女子,所以我不但要动口,而且还要动手。”
    凌瑛枫大腿上的痛楚尚未消褪,右上臂又立刻再挨上一记,他连忙又去揉手臂被拧处。往常无往不利的这两招,今天竟齐齐破功。
    凌瑛枫黑眸一转,只好祭出最后的法宝,抬袖掩面边揉着痛处,边呜咽她哭了起来。“呜……呜……你欺负我,我要回去向我娘说……呜……”
    他突来这一下又让岳-瑶愣住了,呆愕片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怎……怎有这种男人呢?竟耍起无赖来了。一时间被他弄得手足无措、心生慌乱。
    “喂,你……你别哭呀,那个……那个……”
    突然,凌瑛枫停止呜咽,说道:“对了,我娘已归天十余年了。”语毕又开始哭泣了起来。“呜……呜……我要去向找奶娘告状,说你欺负我。”
    岳-瑶见他掩面哭泣,不觉心头微感不忍,本能地走到他面前,想先叫他别哭了,有错她道歉就是了。谁知,她还没开口,凌瑛枫突地又说:“糟糕,我想起来了,奶娘两年前就搬到湖州去了。”语毕,凌瑛枫放下掩面的衣袖。“算了,今天只好白白让你欺负了。”
    岳-瑶既不见他眼眶发红、也不见他衣袖有泪滴的痕迹,可见他刚才只是作态假哭而已,还说什么白白让她欺负,究竟是谁欺负谁呀。这个家伙真会要无赖,气得直想甩他一巴掌。
    凌瑛枫见她俏脸紧绷,一副怒气几冲天的模样,本能地后退一大步,涎笑赖脸地说:“你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呢?看我哭得这么伤心,也不会安慰安慰我一下呀,我的瑶瑶娘子。”
    “住口!谁是你的瑶瑶娘子?”岳-瑶气极反问。
    “当然是你呀。”凌瑛枫黑眸一转。“不然,为什么我的鞋会在你房里呢?”
    这事实让岳-瑶百口莫辩,气得转身道:“我这就回去把那双臭鞋给烧了。”
    话落纵身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两俏婢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凌瑛枫则在后面大喊着:“那可使不得呀,瑶瑶娘子,那双鞋是我的宝贝,你要拿来还我呀。”
    “哼,我明天会还你一堆鞋灰!”
    凌瑛枫见主婢三人的身影已消失于眼前,但话语声却犹如在耳边般,除了心惊岳-瑶内力深厚外,也暗惊自己不经查明即轻拧虎须。幸好没有葬身虎口,庆幸之余,凌瑛枫也提醒自己下次也许是该收敛点了。
    ☆☆☆
    次日。
    岳-瑶在同一时间来到这个小树林,一双美目不停地左右搜寻那个下流无赖汉的踪影。
    咏荷和咏茜跟在小姐身后,真不知小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昨天明明给那个登徒子在口头上占了个大便宜,又被他气得半死,本是扬言要烧了那鞋子,结果回去之后,却只是不停地践踏鞋子咒骂出气而已。
    岳-瑶边走边寻找他,一个不经意地抬眸,瞥见前天他仓皇逃离的那方向,遂信步朝那小板走上去。
    她站在坡顶朝四周望一眼,只见在远处的山脚下,一片翠郁中露出一角红瓦,看样子好像是一座庄院屋舍,心里不免猜想它是不是就住在那儿。
    思毕,她回首唤来两侍女。“你们来一下。”
    两俏婢立刻来到她面前。咏荷问:“小姐有何吩咐?”
    岳-瑶指着山脚下那一角红瓦。“你们到那去问问看,昨天那个油嘴滑舌的无赖是不是就住在那里头。”
    “什么?”咏荷立刻惊叫出声,苦着一张小脸。“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嗦什么,叫你去问就去问。”岳-瑶不悦地瞪着她。
    咏茜见小姐似动怒了,连忙扯着咏荷朝山下走去。
    其实,岳-瑶心里亟想知道那无赖汉究竟是不是住在山脚下的那庄院,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求证,只好命令她们两人前去打听了。
    约莫一刻钟,咏茜和咏荷已来到湘涛山庄的围墙边。
    咏荷瞧着这座大宅院,问一旁的咏茜:“该怎么办?我们又不知道那个厚脸皮的美男子叫什么名字,叫我们怎么问?”
    咏茜躲在墙角,凝目朝庄院大门口望去,只见两个守门的大汉子,一身勤装、神态威猛,由此可判断此庄院的主人亦是武林同道人。
    咏荷亦望着守门大汉,小声地再问:“要去向他们询问吗?”
    咏茜回头轻骂一句:“笨!别说我们不知他明什么名字,就算那无赖真住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庄里住着一个厚颜无耻的人,这就叫家丑不外扬,懂吗?”
    咏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按着又小声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咏茜转首瞧了瞧。“我们绕到后迸的围墙探采看,也许会碰到他也说不定,要不然找个小丫鬟来问问也可以。”
    咏荷也觉得这主意甚好,遂点头。
    于是两人便绕到后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围墙,躲在树后注意是否有小憧仆经过下方。正当此时,一个年约二十余的女侍打扮的女子偕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从后院大宅出来,走在花园小径上欲住前院而去。
    咏茜见状立刻出声唤道:“这位大姊请等一下,我有事想请教。”
    秀莲听见唤声立刻循声望去,看见两个长得甜美可人的小姑娘躲在墙上,藉着茂密的枝叶掩蔽身形,她立刻心里有数,遂微笑问:“两位姑娘有事吗?”
    她这么客气,咏茜反而有点迟疑了,转首看着咏荷。
    咏荷与地对视片刻,转首着着秀莲问:“请问……贵庄是否住着一个……”
    到这儿,她秀眉不觉微皱,到底该怎么形容那个小姐口中的无赖汉呢?
    “住着一个……”
    秀莲见状却接口说:“住着一个脸皮超厚、嘴巴够坏,不但口头上爱占姑娘家便宜,又爱装模作样的年轻人,对不对?”
    咏荷听了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秀莲无奈地暗叹一口气,果然又是她的宝贝二少爷在外头惹麻烦了。通常女子会找上门,九成九都是为了打听他:不过截至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哪个姑娘为此而上门挑明要讨回公道,这倒也是一个奇迹。
    咏茜见秀莲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禁开口问:“这位大姊……”
    突然,一声巨吼传进四人耳中。
    “混帐!谁叫你第二招使完接第五招的?”
    一个年轻清朗的嗓音回道:“过招讲究的是克敌致胜,用哪一招不都是一样吗?如果第五招能制住敌人,又何必多使前面的两招?若第五招不能制住敌人,少使两招多保留点体力,以便使出第三十七计的“溜”招,不更好?古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
    苍劲浑厚的嗓音却纤绩怒骂道:“畜牲!你竟敢跟我顶嘴!”
    “爹,你这样不是骂到你自己吗?畜牲的老子也是畜牲啊。”
    “可恶啊!你这个混帐,想气死我是不是?”
    “爹,你这句话已经讲了好多年了,可是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你……你……这个混帐!”老者的怒吼声听得出相当生气。
    这时又加进两个声音。
    “庄主,您请息怒。”
    “枫弟,你不要再说了。”
    秀莲本能地和身边的小丫鬟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暗叹一口气。这几乎是天天上演的剧码了,她们除了无奈,也没辙;真要避免这情况发生,那除非二少爷或庄主中有一人不在家。
    咏荷和咏茜听见那清朗的嗓音,以及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除了那无赖汉,还会有谁?心想那无赖汉真的是住在这里。
    咏茜这时立刻向秀莲询问:“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
    秀莲着她一眼。“是我们家二少爷,叫凌瑛枫。”按着又数口气,似自语又似抱怨。“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个寻上门的姑娘,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为什么他的嘴巴就不能安分点呢?唉——”语毕领着小丫鬟朝前院走去。
    咏荷和咏茜见状互视一眼,从墙上跳下围墙外,咏茜用手肘撞撞她,轻问:“暧,你听清楚了吗?”
    咏荷点点头。“听清楚了,我想他爹一定气得快吐血了。”
    “不是耶。”咏茜不悦地睨她一眼。“我是说,我们已经知道那个厚颜美男子叫什么名字了,我们赶快回去禀报小姐。”
    咏荷闻言却是一脸惊讶。“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咏茜也不理会她迳自走开,深怕小姐等得太久,会责怪两人办事不力。
    咏荷见她走了也只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