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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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黑凛提着几尾从溪中捕获的肥鱼回到小木屋时,面对满室无人的空寂,让他惊落了手中的晚餐,下一秒便旋身冲向外头找寻琉璃的踪影。
    “琉璃?琉璃——”他心急地呼唤她的名,屏息侧耳倾听,很快就察觉不远处有人声接近。
    多年来的危机训练让他倏忽闪身隐没至林荫幽暗处,像头伺机而动的黑豹埋伏在后头,随时准备扑跃而上狙杀猎物。
    可就在他算准时机自林间窜出的同时,琉璃一声银铃般的笑语让他硬生生遏制住即将挥落的猎刀,及时停下攻势,还差点闪到腰。
    “凛,你在做什么?”
    抬眸望着他高举的凶器,锋利刀刀在月色下闪耀着森冷银芒,琉璃侧了侧头,好生疑惑地问。
    她的身旁,跟着一名肩背草篓,牵着胖嘟嘟小猪仔的农村妇人,同样也是一脸困惑又惊愕地瞪着他手中那把亮晃晃的尖刀。
    “我……呃,砍柴生火。”
    发觉自己误会了,他硬生生拗丁个蹩脚的借口,还煞有介事地用那把宝贝猎刀劈断几根枯枝充数。
    “别担心,我们今晚不用露宿山头了。”迎向他,琉璃开心地笑道。“我刚刚去林子里采香菇的时候交了新朋友,南希大婶说愿意带我们到她家借宿一晚,明早再开车送我们下山。”
    “你又跑去采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妄想吃下肚?!”
    想到她又不听自己的话,拖着受伤的脚四处趴趴走,万一在山中迷路或是采到有毒植物怎么办?害他刚才担心得要命!
    黑凛忍不住心头一把火愈烧愈旺,却又拿眼前少根筋的人儿没辙。
    “这回不一样,瞧,我找到了这个!”琉璃双眸晶亮,开心地献宝道:“我闻到熟悉的味道一路寻了过去,果真让我发现了好东西,南希大婶说这些可以换很多钱唷。”
    “这是——松露?!”
    望着她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几根乌抹抹蕈类,黑凛瞠大了眼。
    在行家饕客眼中有着“黑色钻石”美称,与鱼子酱、鹅肝酱并列顶极美食界三大天王的松露,是可以这样随便捡捡就挖到的吗?
    她还一路闻着味道寻过去,又不是小狗!
    “南希大婶也是特地带‘布莱德’上山找松露,才会遇到我们。”指了指妇人牵着的小猪仔,她将采来的松露塞进他手中,又道:“明早我们可以上市集把这些卖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赚钱,没想到还挺简单的嘛。”
    黑凛的确听过所谓的“松露猎人”会训练嗅觉灵敏的猪仔或猎犬替他们寻找松露赚外快,但看看那头一脸馋样、口水滴滴盯着他手中松露瞧的小肥猪,显然它所受过的专业训练还比不上琉璃的好运,随处乱找也能挖到一堆顶级松露,他算是眼了她。
    “小娃儿,这位就是你的朋友?”看着板起俊颜生闷气的黑凛,身形微胖、脸色红润的南希大婶以手肘拐了下琉璃问道。
    “是啊,我们一早上山玩,没想到天色暗下就走不出去,原本还以为要在林子里过夜,幸好遇到了南希大婶。”避重就轻地解释,琉璃没看出农村妇人眼中的兴味与调侃。
    可她没察觉,不代表黑凛会忽略。
    果真,南希大婶再次打量了他几眼,这才不赞同地频频摇头开口。
    “我说小伙子,瞧你也二十来岁了,怎么拐个像小娃儿这般年纪的女孩上山胡来?就算再怎么喜欢也该把持住,至少忍到她成年以后再……”
    南希大婶愈说,黑凛的脸色愈难看。
    敢情这村妇当他是采花恶狼,诱拐未成年少女上山偷尝禁果?!
    “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他出言为自己的人格与清白辩驳。
    在他的字典中,女人就是麻烦的同义词!
    对于这种生物他向来没多大兴趣,至于年纪只比一个奶娃儿大没多少的琉璃,他连碰都不想碰,更别说是意图染指了。
    他和玉氏那群变态不同,可没兴致对个未成年少女乱来!
    “嗳,请问什么事是成年以后就可以做的?”
    扯扯他的衣摆,一旁的琉璃端着天真清纯的脸庞好生疑惑地开口请教,显然对这话题非常感兴趣,一脸的跃跃欲试。
    她这如同好学生般单纯无邪的询问,害黑凛心头一窘,话梗在喉间说不出口,生怕教坏小孩。
    倒是一旁的南希大婶暧昧地呵呵笑了几声,一把将肩后背着的草篓和布莱德的牵绳丢到黑凛手中,拉着琉璃走在前头,热心公益地教导起“女人家的私密事”来,害他想阻止都来不及。
    最后,被远远地抛在后头的黑凛只能僵着俊颜,一手提着早先捕获的鲜鱼和草篓,一手牵着布莱德,满腹不爽与怨气地当个挑夫随她们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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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好心收留他们一晚的南希大婶开着载货用的小卡车,带着两人前往最近的城镇市集,直到这时黑凛才确定他们坠落的地点位于法国西南部的Pégord一带,当地山区正是以盛产顶极松露闻名世界。
    一路上,坐在无遮篷的卡车后头,琉璃兴奋得像只野放的小麻雀,东看西瞧还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仿佛对每件事情、每样东西都感到新奇有趣,吵得黑凛耳根子不得清净,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凛,你瞧你瞧,那个老农夫和他养的马,脸看起来一样长耶!”
    “嗯。”他头也不抬地虚应着。
    拿出故障的PDA和随身工具,开始研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凛,你看你看,那群小孩在和鸭子打架,我不晓得鸭子也这么凶耶!”
    “哦。”随口应了声。
    奇了?看着运作显示一切正常的机器,他有些意外。
    “凛,你觉得我采的这些松露大概可以卖多少钱?”
    “噢。”他充耳不闻。
    不对劲,这状况过去从没发生过,好端端的机器怎么可能说坏就坏、说好就好?这其中一定有鬼!
    “凛——天上有只猪在飞耶!”
    “好。”他继续敷衍。
    查看PDA中媲美精密电脑所拥有的主控程序,他终于发觉有份可疑的档案夹在附件之中,显然就是造成昨夜PDA突然当机凸槌的罪魁祸首,而这病毒软体,竟是由游人那小子的主机传送过来的!
    “果真,事情没这么单纯。”
    黑凛老大不爽地啐了声,决定一联络上游人就要他好看,可他满腹的怨气还没来得及宣泄,才回首就对上琉璃失望垮下的小脸。
    穿着昨夜南希大婶翻箱倒柜找出的年轻时衣物,略显松垮的手织毛衣配上旧款式深蓝格子裙,大一号的旧衣裳让她整个人看来更加娇巧惹人怜。
    “厚,跟你说话还不如和布莱德讲算了!”受到冷落已久的琉璃,忍不住气呼呼抗议,转而向一旁的小猪仔寻求慰藉。
    “你说对吧?布莱德,我们不要理他了。”
    “驹噗、驹驹驹驹。”
    小猪仰高了鼻头哼哼叫了几声,仿佛是在回应她的问话,同声谴责不专心听讲陪笑的男人。
    显然一人一猪也是可以沟通的,黑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头蠢猪,以为取了个人名,自己就真的变成人了?”抬脚踢了下猪屁股,他坏心地哼了声。
    “对南希大婶来说,布莱德就是她的儿子!”将被踩得哀哀叫的小猪护到身后,她鼓起双颊道。
    “有哪个疼儿子的妈,会用自己儿子的名宇帮条猪命名?”他很不苟同。
    “那是因为南希大婶的儿子自从进了那个什么帝……帝都企业的大公司上班,每天忙着工作,已好久没放假回家看她,她思念儿子才会帮宠物取一样的名字来疼爱。”
    想起昨晚南希大婶的闲聊,琉璃心疼地为妇人辩解。
    “说起来那间大公司的老板真小气,居然不让员工放假休息,累得连家都回不了,实在太坏心了。”她气愤不平地说,却没瞧见黑凛在听了她的话后,俊美的脸庞忽然僵了僵。
    “这么说不公平!我看八成是她儿子自己找借口不回家,怎么怪到老板头上?再说,她也不该替一条猪取自己儿子的名字,说出去不是给人笑话?”黑凛犹在不满地咕哝,好像深受其害的当事人就是他自己似的。
    “嘿,年轻人,市集到了。”
    到达当地城镇,热心的南希大婶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地跟小贩议价,将琉璃采到的松露卖了不错的价钱。
    比起伦敦、巴黎那些热闹繁华的大都会,这丁点儿规模的市集丝毫引不起黑凛的兴致,此刻的他只想尽快联络上游人那个浑小子,倒是身旁的琉璃满脸新奇,不牢牢看紧怕是一个转头就不见踪影成了走失少女。
    可就在她好奇地在一间杂货摊前东摸摸西看看时,原本兴奋的身影在看到某样东西后突然僵立在当场,引起黑凛的注意。
    “怎么了?”摇了摇她的肩,他低问。
    “凛,这个……”
    指着货架上当日的晨报,琉璃刷白的面容似雪。
    “这是怎么回事?”向摊贩买下一份晨报,黑凛瞪着头版斗大的标题,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夜盗恶袭,龙玉总裁命丧枪口!
    伴随着耸动的标题,每家晨报几乎都以全版的篇幅来报导这桩震惊社会的谋杀血案,夜盗公爵不但劫走了玉氏家传瑰宝琉璃娃娃,还冷血枪杀了卧病已久的老总裁,名号如今已和“凶手”画上等号。
    龙玉集团现任副总裁,同时也是最高代理人玉天玺昨日也出面严厉谴责猖狂的盗贼,并誓言捉到凶手,还给已故总裁一个公道。
    “舅爷爷……他死了?!”望着手中的报纸,琉璃怔然轻喃。
    “这些警察、记者在胡诌什么鬼?夜盗公爵讲究的是犯案的艺术与美学,怎么可能干下杀人这档事!”气愤地丢下满纸荒唐言论的晨报,黑凛带着些莫名的不安望向一旁神色苍白的琉璃。“不是我干的!”
    不明白向来我行我素的自己为何要向她解释,黑凛有些烦躁地爬梳过一头长发,决定尽快跟黑氏本家联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毕竟莫名其妙背负了杀人罪名,任谁心底都没好气吧?
    再说,那夜又是谁在他闯入龙玉集团引发混乱的时候,趁机杀了久病不起的玉氏老总?他也很在意。
    如果说这一切只是不幸的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我知道犯人不是你,只是……这内情并不单纯!”瞪着地上那团被揉烂的报纸,琉璃忽地启口。
    此刻的她,面容端秀沉静,全然不似十六、七岁无邪少女会有的神情,让人无法猜透她内心的想法。
    琉璃这副模样,让黑凛回忆起两人逃出龙玉集团时,她毅然决然断玦割发的举动,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急智令人印象深刻,与她之后表现出一派乐天单纯的性格大相迳庭,也因此教他轻忽了。
    “这事,你心里有什么底——”
    才想开口询问她的想法,黑凛的话却很快让急奔而来的人给打断。
    “不好啦!你们两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得罪了城里的帮派份子,现在一伙人四处在找琉璃娃儿,闹得商家鸡犬不宁呢!”从肉贩铺子一路赶来,南希大婶气喘吁吁地说道,手中还拿着一张印有琉璃照片的传单。
    “帮派份子?”诧异地挑高了眉,他睐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琉璃,心知一时半刻是得不到答案了。
    龙玉集团丢了重要的传家宝,却由黑道份子出面协寻,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尤其琉璃的反应更是启人疑窦。
    “来找琉璃娃儿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还恶形恶状地砸了老麦特的肉铺子,你们俩要不要先跟我回家避避风头,等这群人离开了再说?”南希大婶忧心地问,不忍见琉璃落到那群恶霸手中。
    “不,他们如果已经找到这儿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留下来只会给大家添麻烦。”听着从远至近一路传来的喧闹,黑凛锁紧眉头沉吟。
    “如果能有辆车代步就好了……”他盘算着说道。
    “那辆可以吗?”琉璃忽然扯扯他衣袖问。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市集外道路上停着一辆与这个乡下小城镇极不搭调的宝蓝色法拉利,炫亮的烤漆在阳光下折射出招摇刺目的光彩,价值不菲的高级跑车旁还派有一名黑衣混混守着。
    “那是那群混混头儿的车啊!”南希大婶心惊地开口。
    “哦,是吗?”
    闻言,黑凛原本微眯的炯眸闪过幽芒,漾着笑意的俊帅脸庞,怎么看都像是一尊不怀好意的邪美恶魔。
    “琉璃,你看上那辆车了吗?”
    他问,语气间透着浓浓的坏心眼。
    “嗯,它看起来跑很快的样子。”她一脸纯真地点头附和。
    环顾这座小城镇,一般村民大都开着破旧的二手车,只有那辆与当地格格不入的法拉利,炫亮耀眼得要人不想注目都难。
    “那好,啪们就把它征收来用吧。”挽起衣袖,黑凛不客气地说。
    “你们两个别干傻事啊!”
    南希大婶看他一副找人寻衅的模样,不由得担心得想要劝阻,就连小猪布莱德都紧张的驹驹直叫,在两人脚边乱窜。
    “放心,南希大婶,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面对她的关心,琉璃回以温柔的笑意,对迫在眉睫的威胁似乎毫无所觉。
    “你的帮助我会牢牢记着,来日定加倍奉还。”黑凛则是许下承诺。
    “你们……”
    看着他俩坚定无所惧的神情,南希大婶也无言阻止了。
    末了,她只能对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不放心喊道;“小伙子,你要好好照顾、保护琉璃娃儿啊!”
    闻言,黑凛头也不回地举手挥了挥,却神奇地让她安定了一颗心。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南希大婶由衷觉得,这对年轻男女的确是非常相配的一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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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发生得十分迅速。
    当黑凛紧牵住琉璃的手冲向那部炫亮耀眼的宝蓝色法拉利,一拳撂倒了看车小弟成功夺下跑车后,只见威名远播的夜盗公爵身手果然不凡,只动点手脚就像变魔术般催动了引擎,载着琉璃以不要命的速度疾驰上路。
    狂飙、飘移、油门直踩到底。
    换档、疾煞、劲速回旋甩尾。
    炫蓝跑车在尘上飞扬的乡间小径上,演出一连串的惊人特技,黑凛凭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将一票气愤叫嚣的帮派份子远远抛在后头。
    五辆、四辆……一辆……
    随着距离拉远,能跟上的车数也愈来愈少。
    “哗,好厉害,那辆车撞到树……这辆也翻掉了!”
    以一个漂亮的弧度甩尾成功摆脱最后一辆追兵,琉璃兴奋的欢呼与晶亮亮的崇拜眼神让他非常有成就感,这种充实的满足,是连完成艰钜任务所得到的快感都无法比拟的,轻易就能教人上瘾。
    “看样子,危机暂时解除了。”
    瞄了眼后照镜,黑凛稍微减缓了车速,拧眉望向一旁的她,“刚才那伙人,是那个叫玄厉的家伙派来的?”
    世代从商的龙玉集团竟会与帮派份子扯上关系?!这点令他隐隐感到不对劲。
    想起方才飞车追逐中,那群帮派份子为了阻碍他们竟不顾她的安危掏枪相向,几次有惊无险的射击都被他技巧高超地驱车闪过。
    琉璃用力地摇首否认,“不,玄厉不会伤害我的,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这种事!”
    “哼,你倒是挺相信那家伙的啸!”
    不明白在听了她的话后,心底莫名涌现的烦躁所为何来,他用力嗤了声,对于她盲目的信任感到气恼。
    这个笨女人,就算被人卖了也会傻傻地帮对方数钞票,是不是真要等到哪天别人把枪抵在她脑袋上了,她才会开悟?居然还帮那个叫玄厉的男人说话,简直气煞他也!
    “我当然相信玄厉,因为他是——”
    “够了,我才懒得听你跟别的男人之间的事;玄厉、玄厉叫得这么亲热顺口,既然舍不得,干么还要我把你带出龙玉集团?一路上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当初真是昏了头才会救你!”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关于另一个男人的好,他的一阵抢白让琉璃沉默了下来。
    其实,话一出口黑凛就后悔了。
    瞥了眼她受伤的神情,微红的眼眶酝酿出迷雾般的湿气,却碍于他拧眉不耐烦的脸色,怎么也不敢让泪珠滴落,她那饱受委屈、楚楚可怜的神情轻易扰乱了他的心,每一次眸光的交会都像在无声谴责他的恶劣无情。
    “啧,你要是敢哭出来,我就不管你了!”他赌气地开口,纯粹只是怕看见她的眼泪。
    怕?自己竟也会感到害怕?!
    说来可笑,这个字汇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如此真切的体会过。
    直到认识了这个麻烦又爱哭的小女人,她带给他的全新体验和意外不断,害他都快以为自己过去二十六年全部白活了。
    可偏偏他却老是惹得她伤心难过……
    啧,真是该死!
    脚下油门一踩,黑凛心情糟透地操控着方向盘,炫蓝色车身疾驶在乡间小径,却怎么也无法将烦躁的心情和四周景物一同挥退,更无法将琉璃泫然欲泣的惹怜神情狠狠抛诸脑后。
    到头来,折腾的可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