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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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初升。
    书房内,闻人霁月招来贺兰承续密商要事。
    「状况如何?」闻人霾月直接切入正题,不说废话。
    「禀公子,再过两个时辰便时机成熟,且待老夫回去准备几样辅助药材,今晚即可替姬姑娘治疗。」贺兰承续吓得一身冷汗,战战兢兢的回答。
    对于这件事,贺兰承续虽然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一旦对上闻人霁月冷然的眸光,便禁不住冷汗直下。
    「下去吧!两个时辰后,我在霁雪楼等你。」沉吟半晌,闻人霁月平静的命令。
    「是。」贺兰承绩恭敬退下。
    闻人霁月起身,背负着双手,遥望天际尚未全然消逝的霞彩。
    「就是今晚。」一声轻叹不由自主逸出他的口。
    即使冷然沉稳如他,在此关键时刻,一人独处时仍无法全然冷静。
    「为了不让她留下遗恨,希望一切皆能如我所愿……希望……」
    凝望天边残余的彩云,不自觉的,闻人霁月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下次能与她共同欣赏这片如同她的名字般动人的美景。
    ※※※※
    「啪!」书房大门毫无预警的弹开,撞上墙壁,伴随着姬临曦来势汹汹的质问。
    「你究竟有何打算?」
    自书案上抬起头来,闻人霁月不动声色地反问:「是你!你如何进来的?」
    比起姬临曦的质问,他更在意的是未得他的指令,病弱如姬临曦何以能畅行无阻的通过门前的守卫?又为何无人通报?
    难不成门口那些守卫全都睡死了吗?
    「是我带他进来的。」门边探进一颗头颅,司徒夜岚嬉皮笑脸的坦承,「谁教你行为如此乖张,不但软禁恩人子嗣,还阻绝人家姊弟会面。」
    闻人霁月不悦地抵紧薄唇。曾几何时,他行事得经过他人的同意?
    「多事!」他冷斥一声,目光再次回到未看完的文卷上,完全漠视面前等候答复的两人。
    「你还没回答我!」姬临曦理直气壮的再次逼问。
    司徒夜岚聪明的不说话,睁大眼,等着看好戏。
    悠哉的阖上批阅完毕的文卷,他抬起头来冷然的看着他们,「基本上,我有何打算,根本毋需对你们说明。不过,算你们来得巧,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解决,干脆就选在今晚一次解决!」
    闻言,两人齐声发问--
    「什么事?」
    「什么东西?」
    「想知道,就跟上来吧!」
    语毕,他悠然起身,丝毫不理会书房内的两人是否会跟在身后,便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
    ※※※※
    又到了例行公事的时间!
    虽然双眼失明,然而凭着灵敏的感觉,姬向晚从未错估过时辰,特别是这每日必做的例行公事。
    自她承认恋上他后,他那过于明显的宠溺与怜惜,常令姬向晚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装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曾发生……
    闻人霁月时常在她的双眼及两颊做一些涂抹,即使他不在,亦有镜花、水月代为执行。
    他在她两颊和双眼上做了什么,姬向晚从不曾开口过问,然而心底却有几分明了。
    从镜花、水月从不间断的上药、换药,及他每天一次的亲自检查,她知道,闻人霁月打算医治她的双眼及颊上的伤。
    「何必呢?」姬向晚无奈的笑道,但笑容后是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
    轻抚面颊,她已摸不到旧日粗糙的伤痕,有的只是柔细、滑腻的触感。
    女为悦己者容,纵使明知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然而在心上人面前,她仍希望自己不是一张似鬼兽般丑恶的面孔……
    只是欣喜消逝得太快,深深的自责立刻漫上她的心头。
    她彷佛又看见那一夜……熟悉的痛楚再度侵蚀她的心,她又听见了那一夜在失去意识前,对方所说的话--
    「哈哈哈……姬向晚,记住,今晚的一切全都是妳招来的,这就是妳不知轻重拒绝本少爷的后果……」
    「罪人呵!姬向晚,背负数百条无辜人命的妳,还能奢望什么?满身罪孽的妳,根本没有资格……」
    她痛苦难过的掩住面孔,心止不住地颤抖……
    「谁说的?」房门被迅速开启,伴随着闻人霁月否定的语气。「妳是我的女人,决定这件事的人是我,根本和什么奢望、资格无关,更不必拿这些当借口,当我的女人,妳只需想着我就够了!」
    伸出双手,闻人霁月想将脆弱的姬向晚拥入怀中,却被跟在他身后进门的姬临曦抢先一步挡在前头,以保护者的姿态捍卫着姬向晚。
    虽然,他对于姬向晚的双颊不再伤痕累累感到无比讶异,然而,事有轻重缓急,比起这些,尚有其它的事更令姬临曦挂心。
    「很抱歉,闻人阁主,今日您最好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什么时候我姊成了您的女人?还有,您将我姊囚禁于您的私人寝居又是件何打算?」
    纵使他那单薄的身子相较于闻人霁月,根本就是膛臂挡车,然而他的双眼却透霁出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决心。
    「别说了,临曦!」姬向晚企图打断他们的对峙。「先告诉我,你还好吗?他……闻人霁月有没有善待你?」纤手取代双眼向前探索,企图「看」出姬临曦的状况。
    「姊,我很好,妳别担心,今天,我非得和他把话说清楚不可,绝不能任他这样待妳……」
    将姬向晚护在身后,面对着闻人霁月,姬临曦语气坚决的道。
    「哼!就凭你?」闻人霁月冷哼,不顾姬临曦的阻止,伸手想强将姬向晚拉入怀中。
    「大家有话好说嘛!干嘛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呢?」儿情势不对,司徒夜岚赶紧出来打圆场。
    「更何况,」司徒夜岚主动的挡在闻人霁月与姬临曦之间,指着门口的贺兰承续道:「今晚,闻人老兄你特别叫贺兰老兄过来,不会就只为了让他在门口罚站吧?」
    闻人霁月转身朝立于门口的贺兰承续命令,「进来吧!把你该办的事办完。」
    「是,公子。」贺兰承续恭谨答道。提着药箱,直接走到姬临曦面前,「姬公子,请您让老夫为姬姑娘的眼疾做最后一次的诊疗。」
    姬临曦严肃地看了贺兰承续一眼,「请您务必医好我姊的眼疾。」在侧开身子的同时,姬临曦恳求。
    「不敢,老夫会尽其所能。」
    「临曦……」姬向晚犹豫的扯住姬临曦的衣角。
    「别担心,不差这一点时间,先处理妳的眼睛,只要妳的眼睛能恢复光明,其它的之后再谈。」
    姬临曦安慰姬向晚,将她推到贺兰承续面前。
    众人的目光胶着在姬向晚与贺兰承续身上,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贺兰承续小心翼翼的拆卸蒙住姬向晚双眼的纱布,再自药箱中取出一瓶药水抹上,「好了,姬姑娘,待药水干了之后,妳就可以睁开眼了。」
    言毕,贺兰承续返到一旁,专心地收拾自己的药箱。
    司徒夜岚首先打破沉静,「喂!闻人老兄,到这节骨眼,你老大总该将心底的打算说出来了吧?」
    「我也想知道你的企图。」姬临曦回过头,再次对上闻人霁月的眼。
    「睁开双眼!」无视众人的询问,闻人霁月直接走到姬向晚面前,端起她的小脸命令道:「我要妳第一眼瞧见的人是我,而不是其它人!」
    一双浓睫颤动几次,却仍不愿睁开双眼。
    「如果我告诉妳,当年那场祸事不是妳的错,妳根本毋需为此事负责,妳还是坚持自虐到死吗?」他轻抚着姬向晚的面颊,柔声问。
    「什么?!」闻言,众人讶异地齐声问,同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这消息太令人震惊了,不自觉中,姬向晚睁开双眼……
    「对,没错,我还没有将当年引起那场灭门血案的页正原因告诉她。」他凝视着姬向晚的星眸,话却是对姬临曦与司徒夜岚说的。
    「既然我已认定妳是我的女人,我只能接受心里只有我一人的妳,不论是家仇、兄弟、罪恶感……我要求妳对我的情感必须超越在这些事物之上,否则我宁可等,也绝不愿意告诉妳事实真相!所以,我刻意隐瞒事实。直到妳坦诚真心亲口告诉我……」
    「所以,你阻拦他们姊弟俩见面?」司徒夜岚突然了悟的点点头,「不过,闻人老兄啊!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霸道了点吗?若人家姬姑娘一辈子不喜欢你,你就囚禁她一辈子,一辈子不告诉她事实吗?」
    「你实在太自私了!」姬临曦皱着眉心,跟着大声挞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人多突来的事实让姬向晚矢了神,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终于弄清楚众人话里的意思。
    她循着声音望向姬临曦,将他当年幼小的身影与眼前这名修长斯文的翩翩佳公子串联在一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临曦,他……你们说的全都是真的?」
    「姊!」看着姬向晚痛苦不已的神情,姬临曦无法不苛责自己。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当年彼此避而不谈的结果,竟然产生了这么多的误会,让她深陷在痛苦深渊中。
    「不,不是妳,妳当年昏迷前所听到的理由全是贼人的借口,并非因为妳拒绝婚约才引来当年那场祸事,而是为了造就祸事,他们才向姬家求亲……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妳为了这事……」
    终于知道事实真相,姬向晚突然觉得可笑至极,没想到多年来认知的事竟然全都错了……
    想到大仇末报,姬向晚突然感到疲累不堪,「告诉我,真正的仇人是谁?而这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姬临曦沉默不语,别有深意的望向闻人霁月与司徒夜岚。
    「说吧!这件事你毋需再隐瞒。」看穿姬临曦的顾虑,闻人霁月开口道。姬向晚已经是他的女人,而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做出危害自身的事!
    「这一切祸事……全肇因于周国舅的阴谋。」姬临曦长叹一声,对于当年丑恶的事实,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也不想旧事重提。
    「周国舅?为什么?」姬向晚微皱眉,怎么地想不出周国舅与姬家灭门血案有何关连。
    「原因很简单,只为灭口!」看穿姊姊眼中的困惑,姬临曦进一步解说。
    「当年,闻人尚书因为得罪周国舅而被陷害以叛国入罪。爹虽然素来与其不和,但仍尽力为其奔走,想为闻人尚书脱罪,只可惜凭其一人之力,根本无力回天,先皇降旨,将闻人尚书一府满门抄斩!」
    「闻人……难道……他……」姬向晚看向身旁的闻人霁月,然而,其平静的俊脸上根本看不出丝毫表情。
    一旁的司徒夜岚难得神情肃然的接口道:「没错,闻人老兄正巧是当年尚书府唯一留下的活口。」
    「什么?!」姬向晚惊呼,「那么,你又是谁?在这件事中,你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司徒夜岚指着自己,不由得又恢复本来痞子本色,「吾乃闻人霁月的义弟、闻人尚书至交之镇远王世子、奉当今圣上之命,暗中追查周国舅叛国罪证的朝廷密探──威远侯是也。」
    「什么?!你居然是战功彪炳、智勇双全,素有『天赐神将』之美誉的威远侯!」姬临曦大吃一惊。
    司徒夜岚只是笑笑,反正他早已习惯每一次报出身分后,众人脸上那种不敢置信的惊骇表情。
    「既然我爹当年曾为了救人而四处奔走,为何闻人霁月一开始却视我如仇敌?」姬向晚一心想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并不明白姬翰林的用心,再加上听闻姬翰林入狱会面后,闻人世伯即为了守密而自尽,一切的一切均让人不得不怀疑姬翰林……」说来说去,这桩误会有一半算是自己老头的误导。
    「当年,我家老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以偷天换日之计在刀口不救出闻人老兄一条小命,可是对于闻人世伯,他老人家却怎么也没办法在周国舅的势力下接近,甚至将其救出,才会有今日的误会……」
    讲到这件事,他也忍不住唤一口气。
    「既然无人知道我爹的用意,那么这件事和我爹、姬家被灭又有什么关系?」
    不待司徒夜岚接口,姬临曦已开口说明。「因为,闻人尚书将罪证所藏之处告诉了爹!」
    「什么?!」姬向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闻人世伯之所以会被陷害,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手中握有周国舅叛国通敌之罪证,为了取回罪证,狱中全是周国舅的人,我爹根本无法接近……」司徒夜岚叹了口气。「谁知,世伯早将罪证的所在地告知人人皆知他们不和的姬翰林,故而种下姬府灭门的祸根……」
    所以,当年为了大局着想,爹爹才会带着罪证匆匆辞官归隐;所以,周国舅才会下令严家庄,假借名义灭了她全家……
    听完事实真相,姬向晚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
    这就是真相!原以为大仇已报,谁知幕后页凶却仍逍遥法外……
    看她伤心难过,始终面无表情的闻人霁月终于忍不住开口。「别想了!我不准妳亲自报仇!」
    「我……」姬向晚抬头凝视着他,神情凄楚。
    这些年来,为了临曦,为了复仇,一切的重担压得她好累好累,可这毁家灭门的深仇大恨,她怎能不报?怎能忘怀?
    「别想了!妳什么都别多想!」搂着姬向晚单薄的肩,闻人霁月道:「多年来,我处心积虑搜刮周国舅的叛国罪证,如今,再加上取得令尊临终前告知令弟先父所藏匿的证据,足够让司徒奏请当今圣上,将其定罪,周国舅俯首认罪之日不远了,所以,我不准妳再为这件事费心伤神!
    「别忘了,妳亲口承诺过,妳是我的人,我绝不允许妳再度涉险!从今而后,妳最重要的人、事,只有我!妳只要想着我就够了,其它的全都不用妳操心。」
    闻人霁月担心不已的看着怀中人儿,深怕她仍解不开心结。
    看着姬向晚激动的眼胖,闻人霁同将她纤弱的身躯纳入怀中,「妳是我的人,我承诺妳,这仇、这恨,总有一天,我将一一为妳讨回!」
    倚着闻人霁月厚实的胸膛,姬向晚感到那间的手足无措。多年来,她早习惯一肩承担下各种压力、责任,身心早已不堪负荷。
    此刻,居然有人愿意替她承担下所有包袱……可以吗?
    「我……我真的可以将它卸下吗?」姬向晚低语的问着自己。
    浅浅的声音近似无声,但闻人霁月还是听见了。
    他爱怜不已的搂紧她,理所当然的答复,「当然,妳是我的人,妳的事我不替妳承担,还有谁能替妳承担一切?」
    「嗯……我好累……」她首次主动的依靠在闻人霁用的肩头,闭上眼眸。
    「我知道,妳就好好的休息吧!今后,一切由我顶着。」顺着姬向晚的发,闻人霁月柔声安慰道。
    看着他们两人情意绵绵,司徒夜岚受不了的做了个鬼脸,对着身旁的姬临曦「大声」的咬耳朵。
    「喂,姬老弟,咱们还要继续站在这里看人家谈情说爱吗?这样似乎有点不太道德耶!」
    看着一脸幸福的姬向晚,姬临曦笑而不语。
    向立于一旁的贺兰承续示意后,姬临曦同司徒夜岚一起离开。
    轻轻地替两人将房门关上,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恋人。
    再次回首,对着紧闭的门扉,姬临曦说道──
    「祝妳幸福,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