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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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你迟到了,怎么没被纠察抓?」
    星期一,小翎怕被同学围剿,故意延后半个小时才上学。踏进校门时,门口榕树下的时钟已经无情地指着七点三十五分,但纠察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让他过了。
    小翎指指手表:「没迟到,现在才三十分。这树钟故意调快五分钟,用来提醒大家注意时间。」
    千秋很不屑:「无聊的手段!」
    来到教室,不出所料,马上被七嘴八舌的同学包围。有人认定「浦饭幽助」就是他的化身,因为他把赌金吞了,所以要转移大家注意力;还有人逼问他不是说要退出,为什么出尔反尔,总之是吵得屋顶差点翻过来。最可怕的是那些完全不开口,只是留在座位上冷冷地盯着他瞧的人,根本猜不透他们心里是把他想成多龌龊的人。
    对这种千夫所指的惨状,小翎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习惯了。他只是随口敷衍着,一面回到座位上。等同学稍微散开回去扫地后,忧心忡忡的法师和巴西人靠了过来。
    「你解出谜题了吗?」
    小翎摇头:「没有。」他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令他头痛的话题:「那你们呢?赌金怎么处理?」
    巴西人叹了口气:「我昨晚去找三振王,说好说歹硬是把班联会会费还给他。但是他有个条件:组头换班联会来当,赌金放他们办公室的保管箱里,我们之前收的手续费要让他们抽五成……」说到这里,他声音沙哑,显然是痛心疾首。
    「什么?」小翎差点昏倒。真的越来越离谱了!「那总会有人要求退钱吧?」
    「有是有,可是也有人加码,而且他们班联会干部还用个人名义下注,现在总金额已经快到六万了。」
    小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为拿制服以外的事烦恼半分钟。
    这时,升旗的钟声响起,三人只好心事重重中断了交谈。
    接下来几节课仍是热闹滚滚。那些出钱参加游戏的人个个摩拳擦掌,一下课就聚在一起讨论谜题的解答。不少人跟小翎一样,认定「跑得飞快」是指会动的东西,而最符合条件的自然是车子轮子之类的物品;所以校内四处可见一大群人东张西望找寻轮子,先是两批人马为了争夺肥料车,在储藏室门口对骂;还有人把篮球架推来推去,只为了察看滚轮下有没有东西。
    最猛的是隔壁班二之四的人,跑到停车场去一个个检查汽车的轮子,结果触动警报器,各式穿脑魔音此起彼落,吵得活像空袭警报。
    至于身处风暴中心的小翎,总是一下课就躲得不见人影,只盼得个清静,麻烦事不要再上身。
    可惜的是,天意总是不从人愿。
    第四节上课,当他回到二之三教室,非常惊讶地看到一名泪水涟涟的中年妇女,在杨教官的陪伴下站在门口等待着。那名妇人衣着整洁高雅,显然家世良好,但她的仪态却全不是这回事,只要有学生经过她身边,她就会激动得伸手抓住那人:「同学,你是陈少翎吗?你是不是陈少翎?」
    杨教官在旁边拼命劝她:「叶太太,叶太太,您别这样,他还没回来??」
    小翎倒抽一口冷气,又怎么了?
    女人凄厉呼叫:「陈少翎到底在哪里?」
    小翎听到这声音,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冲出胸口。头上仿佛被人打了一棒,眼前金星直冒。但是他根本不认识那女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陈少翎!」可惜时不我予,快发疯的杨教官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他:「你来一下,有人找你。」
    小翎这才真正看到那名女子,心脏跳得更急了。这女人的脸型跟眼角,好像某个人??
    「妈……」千秋沙哑的声音传到他脑里,小翎大吃一惊:这女人是千秋的妈妈?
    「叶太太,这位就是陈少翎,」杨教官介绍着:「陈少翎,这位叶太太有事想问你。呃,我们到教官室去说吧。」
    叶太太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大步向前一把抓住惊愕的小翎,满脸急切地问:「你是陈少翎?」
    「呃……是。」小翎被一连串的变化弄得晕头转向。
    谁知叶太太竟然在众目睽睽中跪了下来,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谢谢你!谢谢你找到我儿子!谢谢……」
    原本已经够混乱的场面,顿时又乱了三倍,杨教官苦劝着:「叶太太,您别这样,孩子担当不起的,先起来说话吧!」
    叶太太仍是哭个不停:「谢谢,谢谢……」
    千秋在小翎脑中冷笑着:「呵呵,一年不见,还是这么会演戏啊!我老妈宝刀未老哩!」
    仍是一贯的嘲讽口气,但小翎听出他语气中强烈的怨愤。他心中一凛:对了,千秋一直痛恨着自己家人,万一他这时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那还得了?
    「千秋,你妈要找的人是我,拜托你安静点,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叫她滚!我不要看到她!」
    「那你就不要看,先回镜子里休息吧。」
    「去你的!」
    眼前有歇斯底里的女人在痛哭,脑里有抓狂的鬼在咆哮,小翎觉得自己脑袋快裂开了。
    「那,叶太太,我们到天桥讲,别打扰学生上课,好不好?」杨教官好不容易将叶太太扶起:「陈少翎你跟我来,其他人回去教室。」
    「呜!」小翎忽然低喘一声,抱住头蹲了下来,脸孔涨得通红,五官扭曲,显然极为痛苦。
    「陈少翎?你怎么了?」
    小翎咬紧牙关,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千……不行……」
    「陈少翎!」
    一分钟后,小翎终于站了起来:「教官,我没事,我们走吧。」
    教官扶着哭泣的叶太太走向天桥,小翎则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他的脸色很差,在炎热的天气里,额上却全是冷汗。他双拳紧握,全身紧绷得像木板。因为千秋仍在他体内躁动着,狂吼着要占用他的身体。「小翎,不要拦我,我要给她好看!虚伪做作,势利无情的女人!去死好了!」
    然而小翎毫不让步,使出全身力气跟千秋对抗。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千秋使用他的身体去伤害自己伤心欲绝的母亲,绝对不能!
    没想到他的努力居然生效了,成功地在脑中筑出一道屏障,将千秋隔绝在屏障之后。只是虽然抵挡了千秋的入侵,却没办法阻止他在自己脑中鬼吼鬼叫。
    来到连接二栋教室间的天桥上,叶太太立刻一把抓住小翎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啜泣着:「真是谢谢你,千秋离家一年多都没消息,总算你让他回家来了。」
    千秋冷笑:「再装啊!是你赶我出门的-!」
    「他常常托梦给我,跟我说他好冷,好想回家,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装肖伟!谁有那闲功夫托梦给你?」
    天气很热,但是由于千秋的狂怒,小翎全身上下冷得直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有办法开口:「伯母您别客气,我只是帮个小忙而已。您也不要太伤心了,不然千……令郎会难过的。」
    「你别跟着她耍肉麻行不行?」
    叶太太的手又抓紧了一些:「陈同学!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千秋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什么?」小翎大惊失色:她怎么知道……
    杨教官听不下去了:「叶太太!你在说什么啊?令郎不是过世了吗?还是遗物少了什么?」
    「不是遗物。我们前阵子给千秋招魂一直招不回来,道士说他可能是被发现他的人带走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气:这道士也料得太准了吧?
    「拜托你,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叫他回家,好不好?」
    千秋冷笑:「想得美!」
    「叶太太!跟学生讲这种事不好吧?」杨教官快疯了。
    小翎定了定神,强笑着说:「对不起伯母,我不信这种东西的。人死了当然就上天堂了,不会留在世上的。如果……千秋真的还在的话,他一定是在家里守护自己的亲人才对。」
    「陈少翎!我要告你毁谤!」某法律系高材生大吼着。
    小翎的这番话并不能说动叶太太,她仍是节节进逼:「可是,我真的觉得千秋现在就在我们身边,在你身上,我感觉得到……」
    千秋长叹:「没办法,我身上就是带着跟你一样的臭味,我自己也不愿意啊!」
    杨教官再也受不了了:「叶太太!我们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才破例答应你跟陈同学见面,你要是再骚扰我们的学生,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没关系的,教官,」小翎实在不忍拒人于千里之外,轻声问着:「伯母,我想请问一下,令郎在过世前,是不是跟家里有什么纠纷?你要不要说出来,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千秋大为不满:「干嘛?想探人隐私啊?」
    小翎心想:「我的隐私被你看光光,我为什么不能探你的隐私?」
    叶太太非常激动:「你怎么知道?是千秋告诉你的,对不对?千秋在你那里,对不对?」
    「不是啦,因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条件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躺在山上,看起来好像是自杀……」
    「不是自杀啦,猪头!」千秋愤愤地骂着。
    教官不同意他的作法:「陈少翎,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叶太太一面拿手帕抹泪,说:「没关系,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跟他讲讲也好。那天千秋的确跟他爸和我吵了一架,我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千秋冷笑着:「不中听的话?『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怪物』,这叫『不中听的话』?」
    「然后他就在台风夜里跑出去,从此再也没回来了……」
    「伯母,能不能请问,为什么吵得这么凶呢?」
    叶太太只顾着抹泪,一时没有回答。
    千秋不屑地说:「她讲不出口啦,那三个字会侮辱她高贵的嘴巴!」
    然而他母亲还是说了:「我跟他爸爸,一直求他改掉同性恋的毛病,他就是不肯。」
    小翎大吃一惊:「千秋……是同性恋?」总算他反应快,看到教官在旁边,硬把「也是」的「也」字吞了下去。
    「伯母,您确定他真的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千秋对他的私事这么有兴趣,搞了半天原来千秋跟他是同类!
    叶太太话匣一开,就再也关不住了,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愿意相信啊。可是,他的家教学生来跟我告状,说千秋对他毛手毛脚……」
    千秋怒喝:「我才没有!谁叫你听那王八蛋乱讲?」
    「我们回家逼问他,他居然说他爱那个孩子!我真是不晓得,我们对他的教养到底出了什么错,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向来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啊!」
    「是啊,骄傲,反正我表现好是你教养有功,只要稍有不合意就是我自甘堕落,死不足惜!」
    小翎强忍着心中刺痛,小心地说:「伯母,这种事应该跟教养没什么关系,您别想太多。」
    「这个傻孩子,这种毛病要是不改过来,以后的日子会多坎坷啊?我们都是为他好,为什么他就听不下去呢?」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坎坷啦!只要你免开金口,我就幸福得不得了了!」千秋暴跳如雷。
    「我跟他爸爸费尽心思想要把他导回正轨,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我们当然心急啊,所以讲话就重了些,谁知他就冲出去寻了短见。他为什么这么傻啊?」
    千秋冷笑:「装什么死?当初说宁可我去死也不要我变成同性恋的人可是你自己-!」
    「养了他二十几年,结果只剩一具枯骨回来。你说叫我们两个老的怎么活啊?」
    「怎么活?有种就一起死啊!你跟老头子根本就巴不得我早早消失,免得丢你们的脸,少在这假惺惺了!」千秋咬牙切齿地说:「每天在那里当义工,装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自以为是菩萨;骂起自己儿子一点情面都不留!要我变得像你一样虚伪,我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小翎感到强烈的迷惘。母亲的悲伤和儿子的愤怒同时传到他心里,他一时真不知该向着哪边多一些才好。又想到万一自己母亲发现他的性向,一定也会同样震惊悲伤,更觉心烦意乱。
    千秋仍在怒骂不休:「我告诉你吧,反正父母这种东西,只要一听到『同性恋』三个字,就像核子反应炉爆炸一样,满肚的放射性毒素全喷出来,关不住的啦。不管你平日再怎么事亲至孝兄友弟恭三从四德,只要你是同性恋,所有的表现通通一笔勾销!反正你就是该死!他们也不想想,同性恋者是从异性恋者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耶!如果同性恋该死,那制造同性恋的人干嘛不去切腹?」
    这话骂得确实痛快,听得小翎频频点头。但是,有哪个当子女的人能够对自己父母说出这种话呢?如果自己家人非得弄到这样收场,他宁可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很神奇地,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思考,深吸了几口气,想到一个问题。「伯母,很冒昧地请教一下:您后悔生下千秋吗?」
    「什么?」叶太太有些错愕。
    「我是说,您会不会觉得,当初要是没生他就好了?」
    叶太太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怔地回答:「这……那孩子那么聪明,那么优秀,要是他不是……」
    小翎打断她:「那就是不后悔-?」
    「……对。」
    「既然这样,」小翎尽可能挤出自信:「虽然我不认识千秋,但是我相信,他心里一定也是很感谢您跟伯父的,感谢你们生了他。」
    千秋大叫:「你少恶了!」
    小翎不理他的抗议,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叶太太,她布满红丝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也许是被他硬装出来的气势唬住,也许是她隐约感觉到他身上带着她儿子的气息,也许只是小翎一厢情愿的错觉,总之她好像有点动容了。
    「我不太了解招魂这种东西,但是那毕竟只是个仪式。」小翎说:「最重要的是,你们只要一直记着千秋的好,一直告诉他,你们很爱他;我相信不管千秋在哪里,他的灵魂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的。」
    千秋目瞪口呆:「陈小翎同学,你讲这种话不嫌肉麻吗?」
    叶太太直直地盯着他,忽然间苦笑了一声:「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还会教训大人哩。」
    小翎顿时面红耳赤:「呃,真的很肉麻哦?」
    叶太太拭着眼泪,不过擦了也是白擦:「你是说,因为我们不够爱千秋,所以他变成同性恋,因为我们不够爱他,所以他的魂就是死了也不肯回家吗?」
    「不是啦!」小翎慌了手脚:「你们当然很爱他,可是,也许他不知道啊。」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为他花了多少心血,要什么有什么,这样他还不知道?」
    「不是,我是说……」
    「反正你们这些小孩都是这样,永远都认为是父母的错!我们整颗心都掏给你们了,你们还是认为我们有错!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叶太太又开始狂哭起来,杨教官实在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叶太太,我真的得请你回去了。陈少翎,你回教室上课吧。」他一把抓住叶太太,硬是将她拖下楼梯。
    小翎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离去,觉得自己好像刚被垃圾车辗过。千秋不屑地说:「我就叫你不要跟她白费口舌吧?那种人整天就只会沉溺在自己的被害妄想里,一心认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别人都对不起她,根本听不进人家说的话。」
    小翎冷冷地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喂!」向来被他念到臭头的小翎居然会反过来呛他,千秋还蛮不习惯地。
    「还有,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也是同性恋?」
    「你又没问。」千秋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跟你家教学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回事啊,只是一件蠢事。」
    「你真的对人家动手动脚?家教学生应该还未成年吧?」
    千秋不耐地说:「只是在他睡着时摸摸他的头发,这也叫动手动脚吗?」
    「只有头发?」小翎怀疑地问。
    「呃,有时候他的脸颊跟嘴唇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这样当然会被骂啦!」小翎气往上冲:「你还好意思整天骂我自作多情?你自己做的事更过分!」
    他的心里非常不平衡。长久以来千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先知架势,用那套毒言毒语把他训得狗血淋头,自信心碎满地;谁知道千秋自己根本就做过同样的傻事,半点也没比他聪明!那他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就是因为我是过来人,才要阻止你跟我犯一样的错咩。不然你想跟我一样变成鬼吗?」
    「强辞夺理!」
    「好吧,就算我是个跟你一样,跟藤木纠缠不清的没脑袋白痴好了,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是同类,我才会这么挺你啊。」
    「那可难说了。」
    「哦,你是说有人比我更挺你是吧?行,我现在就闪。」
    小翎连忙更正:「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同类,也不见得就挺我啊。你干嘛这样就生气?小心眼!」
    千秋哼了一声,没再回话。
    「还有一件事,你那家教学生是不是叫佳沅?」小翎严肃地说:「他就是昨天在学校旁边偷看我的人,是不是?」
    「……」
    「千秋!」
    某鬼这才无奈地开口:「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只是有点像,不见得是他。」
    「我看绝对就是。」小翎急着说:「他一定是知道你在我这里,所以跑来跟踪我!」
    「怎么可能啊?」千秋非常不屑。
    小翎反驳:「怎么不可能?你妈不就找上门了吗?你说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你白痴啦。那小子躲我就跟志恒亲亲躲你一样,怎么可能会来找我?想太多了。」
    「谁晓得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小翎理直气壮地说:「你跟我讲清楚,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你很无聊-!自己麻烦一大堆,还有心情管我的闲事?」
    「是你害我的吧?我现在时间这么紧迫,只差没在头上绑个时钟,你妈偏又跑来闹,万一那个佳沅也搞出什么乱子……」
    千秋忽然大叫了一声:「时钟!」
    小翎被吓得跳起来:「你干嘛没事大叫啊?」
    「对了!就是时钟!」
    「什么?」
    「第一道提示啊。『看似静止,其实片刻不停』,那不就是时钟吗?时钟本身固定不动,但它的指针却一直转,从来不停的。而且它说『你每天拼命追赶』,人每天都会拼命追赶什么?时间啊。怕迟到,只好拼命冲了。」
    「可是下一句『以为已逝去,回头才发现仍在掌中』该怎么解释?时间可不会回头。」
    「时间不会回头,但是你可能会冲太快。尤其是时钟不准的时候。」
    小翎心中一震:「校门的树钟??」
    「没错,它快了五分钟,不知道的人以为迟到了,冲得飞快,进了校门才发现还有时间。而且时钟是金属做的,又是圆形。」
    「可是它是金色的,不是银白。」
    「那只是正面,它的侧面跟背面都没上漆,应该是银白色。尤其是它背面向着榕树干,根本没人会去注意。」
    小翎兴奋不已:「没错!就是它了!」
    趁着还没下课,他飞快冲下楼,来到大榕树前,伸手到时钟和树干中的缝隙中摸索,果然发现在时钟的背面贴着某种塑胶制的东西。用力将它拉出来,只见是一个小小的防水袋;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小小的海报纸,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里面布满弯弯曲曲的黑白交错花纹,旁边还有一行字:「伟大的背后,是不见天日的阴暗」。
    千秋嗯了一声:「好有哲理的谜题啊。」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哟,慢慢想嘛,你再怎么猴急答案也不会自己出来啊。」千秋嘻皮笑脸地说:「至少我们解开第一个谜题了嘛。来,你看看,」他指向行政大楼上挂的,庆祝十月节日的红布条:「普天同庆,这不就是在说我们吗?」
    「你神经啊!」嘴里虽然抱怨着,小翎心中对千秋的感谢早已升到了最高点。然而此时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千秋,你说过你从山上摔下来是意外,那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是自杀的。」
    「才不是咧!我说过了,意外就是意外。」
    「我才不信。如果不是要自杀,谁会在台风天里跑去七星山?」
    千秋没好气地回答:「我心情不好发神经不行吗?你还不是大热天跑去爬山?」
    「是吗?既然你心情那么差,又怎么会无聊到跑去捡地上的镜子?」
    「你干嘛记那么清楚啊?」
    「是你自己讲的啊。你根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对不对?」
    「不是啦!」千秋气鼓鼓地说:「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跳,谁晓得一阵强风吹过来,那面该死的镜子飞起来打到我的头,我一个不小心就下去了。」
    沉默了约二分钟,小翎才勉强开口:「老实说,这实在是……白痴得让人说不出话的死法……」
    「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小翎决定以后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