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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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了一愣,福气表情凝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鲜红的果子消失在他的口里,莫名地,她面颊微微发烫,那糖葫芦上面还留有她咬过的痕迹和唾沫,他就这么张口咬了?
  因为太震惊了,加上小小的羞意,福气没发觉她口中的坏心二爷始终护着她,阻隔赏花人群的碰撞,她才得以自在地行走,不扫游兴。
  「吃完了。」他双手一摊,空空如也。
  福气惊奇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咧开粉唇,笑了。
  「二爷,你终于像个人了,我太感动了,冰岩也会开花……哎呀!别打我头,会被打笨的。」
  「说什么傻话?你本来就傻里傻气的了,再笨也笨不到哪去。」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板起一张冷颜喝斥。
  「哪有傻!我是大智若愚,举凡圣贤都希望自己傻一点才好,人太聪慧烦恼就多了,就像二爷你一样。」都说难得糊涂,糊涂难得,人生追求的无非是「糊涂」二字。
  「你说我做不了圣贤?」须尽欢语气加重,隐含着威胁。
  福气不怕他板着脸恐赫,哈哈大笑说:「二爷,圣贤是要成仙成佛的,你守得了规矩,不杀生、不生怒、不做害人之事吗?」
  十个商人九个奸,不奸不狡不成商,奸商、奸商,怎么可能没陷害他人?可世人逐利,小奸小恶难免为之,却也是人之常理。
  「譬如为民除害吗?那倒可以。」他睇着她。他眼前不就是个生事的大祸害?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淘气地一吐粉舌,扮了扮鬼脸,「二爷才是大祸害,福气是好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月儿一见笑弯嘴。」
  蓦地,他眼眸一深,突有尝尝那粉嫩唇瓣的冲动。
  对她,他竟起了欲念?
  须尽欢惊愕地掩下眼底讶色,视线迅速地移转,不看她的丁香小舌。
  可是那一瞬间的影像已印入脑海,想忘却清晰无比,俏皮又诱人的粉舌如缠腻的小蛇,紧紧扣住他的心。
  「二爷,我没钱,你买盏花灯给我好不好?你可以扣我月银。」福气不懂人间男女有别的规矩,笑涎着脸,撒娇地握住大她小手两倍的厚实大掌,娇声要求。
  两手交握的刹那,须尽欢倏地一僵,脸色微变。
  「我为什么要给你买花灯?」
  「因为你是二爷,你荷苞有钱,我两手空空。」福气笑咪咪的轻摇着他手臂撒娇。
  「钱是我的,没理由分你。」他凝视着两人互叠的手掌,眸色深幽。
  「可是我让你开心呀!你不花一毛钱就买到我的陪伴,我们一起快乐!」
  「……一起快乐……」思忖着,他眉宇间的皱摺慢慢舒展。
  「二爷,我要牡丹花上有绿色蚱蜢的那一只,你买给我,快点买给我,我要提花灯、逛花会……」跟凡人一样,才有热闹的气氛嘛。
  看她两眼出奇的晶灿,须尽欢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融化了。
  「别摇我的手,再摇就不买。」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轻施巧劲,隔开一名莽撞的胖大爷,接着顺手一带,脚下不稳的福气踉跄跌入他怀中,刚巧避开了一名长相猥琐的尖嘴男子。
  「不摇手,不摇手,你快买给我。」迟钝的福气根本没察觉有何异样,照样笑得傻气。
  朗朗白昼,云淡风轻,除了托紫嫣红、竞相争艳的花卉外,湖畔挤满了人,小贩林立,贩售着各种应景物品,有纸糊的灯笼、造型讨喜的花灯、绘着花鸟山水的扇子、姑娘家戴的珠钗簪子,还有人耍杂技,赢得满堂彩。
  每年的花会是洛阳城一大盛事,全城百姓共赴佳节,没人舍得错过繁华似锦的赏花大会,一个个都精心打扮,不让牡丹专美于前。
  人很多,不意外,挤得水浅不通更是意料中的事。
  可是卖花灯的摊贩那么多,偏偏须尽欢高高举起手,正欲取下高处的一只牡丹花灯时,另一只素洁皓腕也伸了过来,两人同时碰到花灯。
  「那是我的。」娇柔的嗓音低喊。
  「你的?」仗着手长,他一把将灯拿到手上,神色冷傲漠然。
  「我先看到的,还给我。」似花般娇美的女子不高兴了,伸长臂膀想抢。
  他不发一语地掏银子付钱,将花灯塞给身侧的福气。
  「拿好,别掉了。」
  「嗯!二爷真好,你是大好人。」喜孜孜地玩着花灯,福气水盈盈的大眼笑得弯弯的。
  「哼!送一只花灯就是好人,哪天被人骗都不晓得。」他嘴角轻扬,语气不以为然,眼中却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他没理会一旁气得跳脚的娇柔千金,手中自然牵着欢喜到不行的小丫头往前走着,赏花也赏人,颇为自得。
  可是他不理人,不表示别人也有相同想法。
  秦雪姬是牡丹花会主办人最疼爱的小女儿,年方十七,受尽娇宠,骄纵惯了。
  她一见到抢了她花灯的清俊男子转手就将花灯送到另一女子手上,全然无视她的存在,好像当她是路旁寻常的野草野花,不免怒火中烧。
  一个箭步上前,她命两名丫鬟将人拦下,口气不善的索讨她看中的牡丹花灯。
  「还来,花灯是我的。」她咽不下这口气,强索花灯纯粹是不甘心。
  「咦!二爷,你抢人家的花灯?」福气瞥了身旁男人一眼。
  须尽欢墨眉轻挑,语气冰冷,「你家二爷需要抢别人的东西?」
  她吐了吐舌,笑容粲然。
  「当然不用,我看到二爷给银子了,牡丹花灯是福气的。」
  「知道就好,别让人给抢了。」他不喜争夺,却也不容人白占了便宜。
  福气点头如捣蒜,赶忙抱紧他买给她的花灯,黏他黏得死紧。
  见状,须尽欢只觉一股欢快笑意冲向喉间,但他紧抿着唇不动声色,悄悄地护住调皮爱惹事的小人儿,不让她被外人欺侮了。
  外人?
  他心口一震,但他未来得及细想,对方便开口了。
  「你们别当看不到我似的自说自话,我爹是秦府当家,要是不把花灯给我,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秦雪姬忿忿不平,无法忍受别人对她如此轻慢。
  她争的是一口气,而非一只花灯。
  「福气,听到有狗狂吠就绕道而行,明白吗?」须尽欢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便是一句嘲讽。
  「明白,二爷,可是她是人,不是狗,可以这样假装看不见她吗?」
  若非福气脸上表情一派天真,否则他真要怀疑她在讥刺人了。
  「只有狗会挡路,人不会。」须尽欢冷笑。
  她表示了解地一颔首,瞧着对方的目光,又小心翼翼地问:「二爷,她是在瞪你还是在瞪我?」
  「瞪你。」他睁眼说瞎话。
  秦雪姬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火。她瞪的是两人,他们肆无忌惮的亲昵举动令她气极了,内心一阵翻腾。
  「咦?瞪我?」福气一脸憨直,看来是信了七分。她又一派认真的说:「这位气色不佳的姑娘,你不要瞪我好不好,这花灯是二爷买给我的,不能给你,你要不要再瞧瞧别只花灯?」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秦雪姬怒道:「不要!我就要你手里那只。」而且非要不可,谁也别想跟她抢!
  福气小脸皱了皱,跟须尽欢说起悄悄话,「二爷,她好任性哦!相较之下,福气乖巧多了是吧!」
  「和她比?」他轻嗤。
  「二爷,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福气常给你惹麻烦似的?你真是太不知足了,我是天下难求的福气耶!」她很想装腔作势地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式,可是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相形之下,气势就弱了些。
  「是谁缠着我逛花会?一大早就守在我房门口,我不点头就烦得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这还不任性?
  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呃,这……人家是担心二爷闷出病嘛……」她尴尬的笑,缩了缩身子。
  「真是任性。」须尽欢笑骂一句,轻摇着头叹息,又扯了福气一下,想要走人了,不想再与对方纠缠下去。
  福气扁了扁嘴,不敢再开口。仔细一想,她还真没脸说别人,论起任性,她一点也不输人,多亏二爷脾气好,没和她计较。
  须尽欢并不知道她心里对他的想法,不过若让他知道她说他脾气好,大概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若是问起甚是了解他的暮成雪和金不破,肯定更是笑破肚皮,无牙的老虎他们还没见过,更何况须尽欢可是只大老虎啊。
  人声喧闹,花会拥挤,一群文人涌来,推挤到一心想争个高下的秦雪姬,她不快地退后两步,再抬头,身着锦袍的身形已淹没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她气恼跺脚,却也无能为力,最后眼中的愤然化为略微失落的惆怅之意。
  「回去。」
  「不要啦!再逛一会儿,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好些花没瞧……」有竹蜻蜓耶!波浪鼓、风车、纸鸢……喔!她都好想玩喔!
  「晚了。」现在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斜照。
  「晚了才好,花灯要在夜里点才好看嘛!而且晚上有猜灯谜、行酒令、选花神……二爷,现在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吗?真正的热闹才刚要开始!」她想赖着不走,脚要种在土里、生根发芽。
  须尽欢一脸阴郁地瞪人,「你不饿?」
  「是饿了呀!不过满街都是饭馆酒楼,街道两旁也尽是卖吃的摊贩,应该饿不着的。」她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一眼瞧见卖酒酿汤圆的摊子,立刻兴奋莫名地拉着他往前挤。
  「福气,你知不知道你一整天下来花了我多少银子。」他算起帐,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把头一偏,委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物品,模样娇憨可人,连不少自视甚高的书生都不自觉驻足,向她投注几眼。
  可是她一无所觉,兀自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难以取舍地轻咬唇,最后心一狠,把她认为用不着的玉雕牡丹步摇塞进他的厚实宽掌中还他。
  「那……这个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少花点钱,就能多逛一下下了吧?
  他脸色一黑,将玉步摇插上她的发髻。
  「我送出的东西断无退还之理。」
  福气手里、怀里揣的全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她看了新奇便买下,没想过买了之后要往哪搁,贪的是一时好玩。
  唯独那支玉步摇是须尽欢见她身上素净,不若其他姑娘为求争妍斗艳,插了金钗银簪,戴了一堆首饰,因此才一时兴起,选了价值不菲的翠玉。
  而她什么都不扔,偏扔了含有他心意的东西,让他恼怒在心,一支玉步摇竟不如三、五铜钱的破玩意!
  福气扁扁嘴,「可是二爷不是说我花了你很多钱,那我把最贵的还给你,你就不用脸臭臭的瞪我了呀。」凡人的心就那么点大,锱铢必较。
  她是仙,不懂人们复杂的感情,只当他不快是恼她花钱无节制,并未深思。
  「我脸臭?你这小婢女胆敢冒犯主子,给你点好脸色就爬上天了。」听到她的话,须尽欢不由得气恼。自己何必容忍她?放任她在人群中自生自灭便罢!
  她眼珠一转,撒娇地摇起他臂膀,「人家说错话了嘛!二爷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福气给你赔不是,二爷莫生气。」
  是人都爱听好话,别人一示好,哪还发得起脾气,福气软到令人心都酥了的黄莺嗓一出,纵是一向冷硬的须尽欢,心也免不了舒坦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