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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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贺英东就要从上海返回,莫子茵画画时也特别有精神,她的进度很快,已经画好两面墙壁,她粗犷的技法有原始及淳朴的风格,她画的非常洒脱与尽兴。
    她已经向苏纷报备,今晚不回去睡。
    一想起那天早上看见贺英东就睡在身边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再三回味。
    原来喜欢是这种踏实的感觉,和她暗恋贺立扬时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贺英东是真实的在她面前对着她笑、对着她说话,他的每个反应都深深的吸引着她,让她看不腻。
    他的手很大、很厚实,每当牵着他的手就会让她产生一股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无所畏惧。
    莫子茵的心情就反映在今天的颜色上,壁画有点粉粉嫩嫩,她只好再加点别的颜色,别让自己的心情完全投射在壁画上,那样调性就会不一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幸福……她会不会太幸福了一点?!
    如今有不错的工作,老板对她很照顾,还有一个额外能让她自由发挥的兼职工作,又有个几乎达到完美的男朋友;即使她还没能赚很多钱,还没能扬名立万,她也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
    这样的人生很好,平淡之中夹带着浓浓的甜蜜,最适合她。
    手机铃声响起,是贺英东打来,她欣喜的接起来。
    “早。”
    “早安。”
    “在做什么?”
    “画壁画。”
    “慢慢来,不急,即使画上一年也无所谓。”
    “我已经有灵感了。”她开心的报告。
    “什么灵感?”
    “秘密,你要等我画完才能过来看。”她要当做一个惊喜送给他。
    “这么神秘,那我非常期待,早餐有吃吗?”
    “吃过了,对了,小纷要我代替她谢谢你,你让她过得非常幸福。”这几天她陪着苏纷品尝了不少美食,莫怪贺英东总要把吃饭当作享受,原来吃真的是件很享受的事。
    “我希望你跟着她长胖一点,你太瘦了。”明白女友不会善待自己,于是他将所有能挂在他账上的餐厅列出一张清单传给苏纷,目的就是希望借由她让莫子茵适度的放松。
    他要宠她、疼她,好好养她,让她习惯他的温柔、体贴及付出,然后再也离不开他;只要能留住她,即使他被说成是霸道或强制也无妨。
    “圆圆的怎么办?”照这样三餐养下去,不无可能。
    “很好啊!抱起来舒服,我很喜欢。”
    “万一抱不动怎么办?”原来男友也会陪她说这种无聊话,好有趣。
    “我会陪你运动,为了你的健康,我们要每天跑五千公尺,然后晚上我再让你泡热水澡,帮你做全身按摩。”他细细说着自己的心情,连眼神也不自觉的放柔了。
    想象一下被贺英东按摩的画面,那大概是她最幸福的一刻了;明明已经是男女朋友,每次听他说这些话,她的心还是会揪疼。“我有这么好吗?值得你这样毫无保留的付出?”
    “你哪里不好了?我实在想不到你的缺点。”
    “有啊!我的缺点一大堆,其实我很懒,能不动就不想动;也很贪吃,不过比不上你;我还喜欢发呆,一整天看着天空也不会烦。”
    “这些都是优点吧!”他却这么反驳。
    “怎么可能?”
    “第一你说很懒,那就表示有个爱你的男人愿意帮你担待一切;第二你贪吃,不是说能吃就是福,所以你有福气;第三发呆……能发呆才不容易过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所以全都不是缺点。”
    莫子茵不停在屋子里绕圈子,时而撅嘴,时而露出傻气的笑容。“那也不能说是优点,应该说……我很幸福,有个这么爱我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走不动了,我会推着你走;假如连我也走不动,我会陪在你身边。”
    “我也很想跟你一起白头到老。”
    “英东,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因为离开能让你幸福的话,那将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不是她故意要想这种悲伤的结果,只是太幸福了,她忍不住会悲观起来。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离开。”
    莫子茵听得心花怒放。
    “因为所有的财产都在你的名下,让你离开,我就亏大了。”
    “……”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赶快画,我很期待你给我惊喜,我先去开会了。”
    切断电话,莫子茵有好一阵子提不起劲,情话绵绵果然很有杀伤力,会让人乱了思绪,所以她松懈的倚着窗户望着外头。
    有些人的甜言蜜语真假难辨,但贺英东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让她就连呼吸都觉得是甜的。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一天又浪费。
    喀。
    程耀昂走进来,手上还拎着“柳叶”师父做出来的爱心便当。“莫小姐,午安。”
    “程先生,你好。”幸好,早上有进度,不会被怀疑她又在发呆。
    程耀昂大量四周一眼,露出微笑。“恭喜莫小姐最近灵感很丰富。”
    “是啊!有了灵感,下笔就快多了。”
    “这应该就是你们艺术家才会有的习性,我们这些商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灵感,只知道能赚钱的机会就不要错过了;对了,这是你的午餐,是老板交代的。”
    “哦!谢谢……里头应该没有虾蟹吧?”过敏体质总是要多加注意,她可不希望让母亲担心。
    “没有,老板有特别吩咐,请放心。”程耀昂尽责的说,攸关生命的事,他可不敢大意。
    莫子茵想到贺英东今晚就要回来,想给他另一个惊喜,便开口问:”程先生,请问你老板除了虾蟹不能吃之外,还有什么不能碰码?”
    程耀昂看着他,顿了一下,像是不太理解她的话。“老板不能吃虾蟹?”他们明明经常一起去港口大啖虾蟹料理,难道那都是作梦吗?
    莫子茵狐疑的问:“是啊!你不知道吗?还是……我误会了?”
    “莫小姐请放心,老板的身体很好,除了他不喜欢吃的以外,他什么都能吃,他还吃过蛇肉呢!所以如果你想下厨,尽管放心煮,绝对毒不死他的。”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果真误会了吗?
    可是……第一次在“柳叶”见面时,他明明拒绝所有虾蟹料理,而她对虾蟹过敏的事也不可能是贺立扬说的--因为知道她不能吃虾蟹的人根本没几个,那贺英东怎会知情?!
    一等程耀昂离开,莫子茵马上打电话给苏纷追问,结果苏纷也说不曾告诉过贺英东这件事。
    这就奇怪了,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她不能碰虾蟹的?莫子茵呆呆坐在椅子上,双眸定住一点,思绪一团乱。
    忽然间,贺立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窜入她的脑中--
    唯一怪的应该就是他有一支手机从没响过,但他依然保留那个号码,好像是在等谁打来似的……
    不曾停掉的手机号码、“小巷子”、虾蟹及贺英东似乎很了解她的个性……种种迹象令莫子茵忽然有个惊奇的念头闪过、该不会--
    不再多想,她立刻打电话回新竹。“妈,我房里放画的地方有一张年我画的水彩画,在背后有一张纸,你帮我找一找好吗?”
    难得听见女儿如此紧张的声音,曾良钰立刻去找,约莫五分钟后,她拿着女儿所说的字条回到客厅。“小茵,妈找到了,上面好像是电话号码。”
    “对,你念给我听。”
    “……”
    十个数字熟的不能再熟,没想到真和她所想的一样--贺英东的手机号码真的是当年阿东留给她的联络方式。
    贺英东就是阿东……那个曾经濒临生死边缘却意外遇上她的黑道分子!
    当年家里因为父亲突然往生,她们不愿再牵扯上任何有关黑道的事,所以将阿东赶走;即使有联络方式,她也没想过要联络,毕竟事过境迁,他们根本不必再联络。免得衍生麻烦。
    没想到五年后,她竟然又遇上他……
    现在的他也不同于以往--走上正轨的他已有不错的事业,也还记得她,这究竟是怎样的缘分?她和他注定要牵扯吗?
    心底涌上的一阵感觉让她难以形容,只觉得有点苦,也有点甜,更有些淡淡的惆怅。
    她其实还记得阿东在上出租车前给她的拥抱,那时的她还懵懵懂懂的;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住她。
    原来那时,他就对她有了不同的感情。
    莫子茵闭了闭眼,待心情冷却下来后,她脱下工作围裙,拎起包包,把门锁上,离开“小巷子”。
    一只帝王蟹横躺在餐桌上!
    贺英东难掩苦涩,同时也晓得她应该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记得她不能碰虾蟹,于是让她误以为自己也不能吃;如今桌上的这只帝王蟹正是戳破他谎言的证据。
    看来她还记得他喜欢吃螃蟹的事。
    满桌的料理却不见最想见的人,他不免感到伤感--在知道他是谁之后,她就不想待在他的身边了吗?
    难道她还记着他过去的身份而无法释怀吗?贺英东静静坐在餐桌前望着一桌好菜,心中感到无比沉重,他想立刻听见她的声音,打了手机却是关机状态。
    叹口气,他心想她连他的声音也不愿听了吗?
    他应该这样就放手吗?不!他做不到--好不容易拥有她,他要一辈子都霸占着她,绝不放手。
    贺英东回房想换件休闲的衣服再去找莫子茵,没想到一打开房门,意外发现他想见的人就睡在床上。
    偌大的床她只站着角落一边,一如当初蜷曲的睡姿,她安安稳稳的睡着,好像任何声音都吵不醒她。
    贺英东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是心喜的感叹。
    她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为她会转身扔下自己时,她选择对他伸出援手;以为她会顾忌他黑道的背景而离开时,她却乖乖躺在他的床上。
    到底她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贺英东轻轻上床,侧躺在她身旁,牢牢盯着那张仿佛正做着美梦的睡颜。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握不到她的手,他不知道有多气极自己当初为何不能积极一点--如果他够谨慎,应该就能猜到她们母女对黑道的排斥或许会搬离故乡,无奈他太大意了,就此与她们母女长达五年失联。
    然而这五年的时间并未冲淡一切,反而让他慢慢加深了对莫子茵的思念--而他也赫然惊觉失去她后才懂自己对她的感觉早就难以收回。
    如此倔强、善良,又有一点择善固执的女孩,犹如一幅璀璨的画,令他怎么也忘不了。
    所以当她站在他面前告白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要抱住她;纵使喜欢的人不是他又如何,他仍会让她爱上他的。
    有些感情是不需朝朝暮暮、不必时时刻刻,只要一个感觉对了便是永远;而早在莫子茵扶起他时,他对她就有了不同的心情。
    他对她唯一会递减的就是想念,往后勿需再靠脑中的记忆,只要握住她的手,一切就都值得了。
    “我回来了。”倦意席卷,他缓缓入睡。
    没一会儿莫子茵醒来,看见他,唇边嘟着笑意,用被子将俩人裹住。
    假如在爱上之前就知道贺英东是谁,或许会让她犹豫好一阵子才会接受他,可如今的进展未尝不好--既然现在会这么这么爱他,她又何必故意刁难彼此?
    无论爱与被爱都需要勇气和祝福,所以她并不觉得被欺瞒了她又如何?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太多太多,他给她满满的爱难道要因为难以启齿的实话而全盘否定吗?
    再说,她好爱好爱这个男人……根本舍不得伤害他。
    他对她的好是毫无保留的,所以她只想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就像他对她一样的珍惜。
    “欢迎……回来。”偎入他怀里闭上眼睛前,她是这么说的。
    “你们搬家后,我一直在找你们……无奈你们真的躲得很好,半点音讯不留;我曾到各大专院校的美术系去找你却都没找到,我甚至还请了征信社也依然一无所获,你们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他相当庆幸在堂弟毕业那天,他有亲自去祝贺,不然恐怕这一擦身又是五年!
    “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容许我继续念书,所以我放弃了学业,工作一年,直到存够学费才去重考。父亲对我的期望是希望我能一直画画,对母亲的期望则是希望能让她过舒服的日子,现在他去世了,我当然要努力完成他的遗愿。”她淡淡的解释,对于过往已经释怀。
    没有尴尬、没有争吵,他们就像是老夫老妻般聊着过去的事。
    “抱歉。”贺英东硬着头皮说了,尽管莫子茵好像不在乎,但他仍觉得自己不该欺瞒她。
    “为什么?”
    “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当初你非常气愤的说讨厌黑道人物,我很怕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会让我连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
    莫子茵咬了咬下唇问:“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蛮横不讲理吗?”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心虚……”
    莫子茵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因为我将父亲去世的事怪到你头上,所以让你耿耿于怀,不过那时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宣泄情绪,才会迁怒你,我也该向你道歉,是我不好。”
    贺英东连忙抓着她的手,像是想阻止她的致歉。“小茵,你从来就没欠我,所以你永远都不必向我道歉;反而是我欠了你……”
    他真的欠了她太多太多了。
    “你哪有欠我?”贺英东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她只想以微笑化解他的忧愁。
    察觉到她的努力,贺英东也展露笑容。“你救了我,我不是欠你一条命吗?”
    “举手之劳而已……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救了你,才会喜欢上我的吧?”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假使真是如此,那就轮到她叹气了。
    “傻瓜,当然不是这样,不然如果是男人救了我,我也要爱上他吗?你外表看似弱不禁风,事实上却很有韧性,也很有个性,更有一股难以摧折的毅力,让我羡慕、又欣赏,若说那次的打击让我萌生了改变的意图,遇上你就是让我加深要远离黑道的意志力……小茵,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贺英东一席话说得她晕陶陶的,整个人好像浸在酒缸里,都快醉了。“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了,在我心底,你是最好的……你肯原谅我没说实话吗?”他紧张万分的寻求原谅。
    莫子茵撇了撇嘴,像是在思考般。“如果你以后不再隐瞒,我就原谅你。”她认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毕竟没人喜欢被鼓里。
    “好,我答应你。”他俯身亲吻她的唇。
    “哎呀!”
    “怎么了?”
    “那只帝王蟹浪费了……”苏纷必定很遗憾。
    莫子茵画得一手好画,偏偏厨艺不佳,甚至连炒盘青菜都有毁坏厨房的危险,因此苏纷从不让她下厨,免得烧了房子。
    贺英东回台湾那晚,满桌的隔夜料理让他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断说要“柳叶”的师父向她学习,害她感到尴尬万分--她只是将食物摆得很像家常菜般,并取走盘里原本的摆饰,难道他吃不出那是“柳叶”师父的手艺吗?还是说他只是想给她面子。
    想来想去,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她今天特别要下厨煮一桌菜给他吃。
    程耀昂五天前就“不小心”透露贺英东的生日,而她牢牢记在心底;她都已是他的人了,因此她决定要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而什么是最出乎他意料之外呢?当然就是为他下厨了。
    即使比不上五星级饭店的主厨,她认为自己至少也能端出象样的菜,于是她买了食谱,询问母亲,再向程耀昂探听贺英东爱吃什么菜,最后订出五道菜式。
    早上到超市买菜,一回到贺英东的家她就窝在厨房里,并在一旁播放母亲亲自开班授课五道食谱的讲解录音带。
    面对她的艰困挑战,母亲语重心长的交代她小心,苏纷则是要她先准备好灭火器。
    她们真是太小看她了--她的母亲手艺这么好,她那会差到哪里去,她只是不常下厨罢了。
    这次她回新竹请教母亲,也顺便将贺英东的事说出口--男友能瞒住她,她却不想瞒着母亲,本以为母亲会因父亲的事而心有疙瘩,但在听完她的美言后母亲总算露出笑容祝福他们,并要她有空带贺英东回新竹一趟。
    她们终究是跟贺英东有缘的,而既然有缘,就不要记着一些不好的事。
    “如果贺英东能让你一辈子幸福,那么他有什么过去重要吗?”当时母亲是这么说的。
    她十分高兴母亲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收敛心绪,她继续和食材大战,又切又洗,又要注意火候、注意调味,简直比画画还忙碌。
    七点的晚餐,她本以为中午开始准备已是绰绰有余,无奈大概她是真的与食物相冲--鲑鱼煎得体无完肤,青花菜炒得花熟了、梗还是硬的,应该充满酱油香气的卤肉令人为之鼻“酸”,诡异的海鲜蒸蛋中海鲜熟了、蛋还有点糊,结果唯一能端上桌的就只剩下清蒸的螃蟹。
    唉!她不禁叹气,一转头再看见厨房的惨况,不禁悲从中来。
    贺英东提早回来,把每样菜都尝过后,心底只觉得五味杂陈。
    “抱歉……你的生日,我却搞砸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听取苏纷的意见,去餐厅比较不会暴敛天物。
    他亲昵的搂着她,安慰道:“至少你有一道菜煮得很棒。”他衷心赞美。
    “你的——身体。”他附在她耳畔边低语,却换来她尖叫声。
    他的生日当然要按照他的期待——先吃点心,再吃正餐。
    于是两人在床上窝到十一点半后才规矩的坐在餐桌前,由贺英东将每道菜都重新烹调过,才开始庆祝。
    “你真的好会煮菜。”羡慕又嫉妒。
    “亲爱的,好歹我也是厨师,如果我不会煮菜象话吗?再说,你也不必难过,你会画画,那就是你的才能,你应该以此为傲。”
    莫子茵想了想,也不再钻牛角尖,立刻接受了有点“缺陷”的自己。“英东,生日快乐,以后每年我都会帮你庆祝!”
    “谢谢,不过明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在床上庆祝就好。”他非常期待明年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