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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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举行同学会算是一种创意吧,不过对于十几年不见,分散在各地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中学同学来说,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能逮到人影,有的人初三就要返回工作岗位,能聚齐二十几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叶晶晶跟同桌兼死党符晓筑一起搭车到“宏大酒店”,望着那破旧到褪了色的招牌,晓筑感慨地道:“当初毕业的时候,大家信誓旦旦要三年一小聚,五年一大聚,十年之后携家带口超级聚。结果呢?一转眼就快十三年了,大聚没有,小聚算不上,就是念大学的那几个寒暑假还联络联络,大学毕业之后,也有六年没聚过了吧?”
    “是啊!”晶晶用手指点着门前石头狮子两只龟裂的眼睛,“毕业会餐的时候,我们的宣言是‘永远不散的初三(2)’。十三年了,真可怕,就像一觉醒来就梦过了十三年。”
    “别说了,先进去吧。”
    迎宾小姐将两人领进三楼大厅。一开门,迎面是暖气的热度和簇拥的人群,所有人都聚在大厅前方的圆台旁边,中间围着一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男人。那男人穿了套朱红色西装,头发吹得整齐服帖,二郎腿高高地跷起,黑色皮鞋鞋尖的亮度跟他饱满的天庭遥相呼应。
    他是——
    叶晶晶和符晓筑对视一眼,同时皱起眉头,异口同声地惊呼:“杨鹏!”
    对,杨鹏,他们班天字第一号的问题学生,凡是打架斗殴、抽烟喝酒、逃课蹦迪、上课睡觉打呼噜、往老师椅子上粘泡泡糖这种所谓“坏学生”该做的事他都做过。听说他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整天在大街上溜达,十几年零星小聚没见过他的面,也没听过他的消息。怎么这会儿突然冒了出来,还成了核心人物?
    “嗨,支书和学习委员来了。”说得正起劲的杨鹏眼尖地看到两人,停了嘴,站起身相迎。
    “杨帮主,”叶晶晶拱手戏称,“别来无恙啊。”当年他最著名的功绩就是拿砖头砸了学生处主任家的玻璃,于是便得了个“砖头帮”帮主的称号。
    “无恙,无恙。”杨鹏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映着黝黑的脸膛,有点像“海狸先生”做的全新高露洁草本美白牙膏的广告。
    符晓筑笑问:“谈什么话题这么来劲儿?放着几桌的茶点不用,光听你一个人讲。来,接着说,我们也听听。”
    “别别,”杨鹏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在支书面前造次,怕您扫黑把我给扫进去。”
    叶晶晶瞪大眼,“还扯上黑社会?你不是真去成立了什么砖头帮斧头帮了吧?”
    先来的同学起哄道:“差不多啦,他没去立帮,却叫黑帮大姐大看上了,要招他入赘,咱杨帮主还不干呢。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杨鹏,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她在一次火拼中玩完了,给我留了一个女儿和不少的钱。”
    “啊?”所有人都张大嘴。
    “不信?”杨鹏转了个圈,特意显示一下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不然你们以为我怎么发的?我女儿今年都十二了,马上也要上中学了,你们看,这是她的照片。”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夹,取出照片,递给离他最近的同学看。
    “咦?别说,这脸形猛一看还真像。”
    “嗯,神态也像,头型挺帅的,不过眉眼比你清秀多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杨鹏,这不是你妹妹小时候的照片吧?”
    “我妹妹这么大时的照片这会儿早发黄了。怎么样?羡慕了吧?刚才小华还吹她家孩子能打酱油了,我女儿都能酿酱油了。”
    “不是吧,杨鹏,你就让你女儿酿酱油啊!”
    “才不是,打个比方嘛,我女儿成绩可好了,这次回去我就把她带着,让她念首市最好的初中。”他高高地扬着下巴,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
    一个女同学突然道:“杨鹏,你今年多大?二十九?女儿就十二了?”
    “整三十。”他剥了瓣桔子丢进口中,“十八岁那年生的那小家伙,英国人法定结婚年龄才十五,这有什么好奇怪?”
    “哇!十八岁!”男生们暧昧地挤眼起哄,“杨帮主,强哦!不是一镖就中吧?”
    “喂!你们几个,”符晓筑拿出支书的威严,“注意一下,这里还有未婚的女士呢。”
    “谁谁?谁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呢?”大家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结婚的话题上,结果发现果然学历越高结婚越晚,目前保持单身的几个不是硕士就是博士,当然还有留洋刚回来的。谈着谈着就变成了拉郎配,晶晶跟刚回来的博士韩杭配在一起,听说他除了带回来的科研基金,两年内还赚了6万美金,加上单位补点,自己以前积蓄点,买套三百平米的房子应该没问题。叶晶晶私下盘算,不是没有发展的可能哦,虽然韩杭人严肃了点儿,但毕竟是老同学,总比那些随便抓来相亲的要熟悉,多年不见感觉他比以前可爱了,也开朗了许多。人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就连杨鹏这种人都能穿西装打领带开轿车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何况是韩杭了?就算没杨鹏那样的机会暴发,衣食无忧总不成问题,再说还有个层次在那儿,留美博士,说出去多有面子。
    一群人疯到后半夜,散场时,晶晶本来有意让韩杭送符晓筑和自己一程,但他却以不顺路为由拒绝了,转而跟别的同学一起打车走了。
    “哼,稀罕!”叶晶晶用力一甩皮包,“好像我巴着他似的,本小姐给他机会是他的荣幸。”
    “呵呵呵,哈哈哈,”符晓筑直笑得弯腰抱肚子,“晶晶,你别听说人家单身就两眼放绿光,换成我我也逃啊。”
    “死竹竿,你还笑我。”她用力敲她的背。
    “哎呀,饶命,疼死我了。不笑不笑,不笑了还不成吗?不过说真的,我感觉韩杭好像有心上人了,你不见他嘴上说没女朋友脸却红了吗?你啊,就别做那不切实际的梦了,真喜欢钱,怎么不去追杨鹏?搞房地产的,起码上亿身家,正好他女儿缺个现成的妈。”
    “符晓筑,死竹竿,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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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叶晶晶被响亮的鞭炮声吵醒,抓过手机看时间,忍不住骂人:“有病啊,谁家大年初三早晨六点钟吃饭?”零星的鞭炮声又响了,显然是早起的孩子淘气放着玩。蒙上头,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只要被吵醒就很难再入睡,只好起身洗漱。做饭还早,看电视也没什么好节目,不如出去走走,当晨运算了。
    清晨的风很凉很爽,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燃放后的火药味和雪的味道,从小妈妈就说雪是没有味道的,但她就能闻到,那是一种淡淡的、干净的、清爽的味道。抓了把雪搓搓手脸,她开始小步慢跑,健身师说保持身体运动很重要。尤其是在吃了睡睡了吃的年假时节。
    路过街心公园的小松树林,她突然停下,想了想,倒退着跑回来,伸着脖子看停在树林另一侧的车。怎么会有人把车停在这里?而且在大年初三的清晨?她首先想到的是谋杀,或者是没来得及处理的赃车,又或者是——偷情?若真是偷情,她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浪漫,看车窗上的霜花,估计停留的时间不短,这儿晚上最低温度零下三十几度,冒着被冻死的危险偷情,爱情的魔力有这么大吗?
    胡思乱想的同时她已经靠近车门了,越靠近就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眼熟呢?深灰色的桑塔纳,好像闭上眼睛睡觉之前才见过似的,对了,杨鹏的车就是这一款。她弯身看车牌,果然是首市的车,不会这么巧吧?就算被当做偷窥狂,她也要弄个清楚。无奈霜花很厚,又是茶色玻璃,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不管了,她握紧拳头,“咚咚咚”地敲车窗。
    好半天车窗放下,迎面一股浓重的烟味,烟雾缭绕中探出杨鹏带着血丝的困倦的双眼,语气粗鲁地道:“谁啊?”见到她,他愣了一下,急忙揉了揉眼睛,挤出个笑容,“呃——学委啊,你怎么大早晨的在这儿?”
    叶晶晶偏头,“我正想问你呢,你怎么大早晨的在这儿?还在车里睡觉?”
    “呃——我,我,我……”他吞吞吐吐的。
    “别告诉我昨天散了之后意犹未尽,找个妞在车内度春宵哦,现在晚上有零下三十几度。”
    “我车里有空调。”他没头没尾地答了一句。
    “嗤,”她笑了,“谁问你这个?我问你怎么把车停在这儿,你家住这一区?”
    “不是,前面一区,离这儿不远。你呢?你家住这儿?我记得以前你家在城西的。”
    “早就搬过来了,街对面右手第二栋就是。”她冷得跺脚呵手指,“干吗不回家,睡在车里?”
    他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先上来,我把车窗摇上,很冷。”
    “好好。”她坐进来,用力地搓手,“真冷,这里比首市低十几度,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待在车里?”
    “呵!”他无奈地低笑,“学委就是学委,做事还是这么认真,就不能不追根究底?”
    她抿嘴,一耸肩,“好啊,不问就不问。我继续我的晨跑,你继续睡你的觉,打扰了,杨帮主。”她开门就走。
    “学委,”他横过手臂拉住车门把手,“别这样嘛,老同学了,宽容一点。”
    她学他无奈地笑,“我怎么不宽容了?是老同学才多事问一句,你不喜欢说就算了,我识相走开,还你安静的空间,这还不行?”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呵,帮帮忙,别这么犀利,我这会儿都快愁出白头发了。”
    “你看你,穿西装打领带,开轿车包酒店,你还愁什么?你若还愁,让我们这些老同学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唉?学委,”他张大眼睛,“你这话说得不厚道,你要这么看我,可枉费了咱们初中三年前后桌一场。”
    “你不说我还忘了找你算账呢,做你的前桌真倒霉,上课听不到老师讲课,就听你打呼噜的声音了。中考没有考到全校第一名,都是你害的。”
    “冤枉,我比孟姜女还冤枉,打呼噜是天生的,又不是我的错。你摸着良心说,我除了跟老师捣蛋,对咱们班同学怎么样?班级哪次活动我不积极参加?谁欺负了咱们班上的人我不出头?我打架归打架,连累过班级哪个同学没有?”
    “那倒没有,你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讲义气。”
    “那是啊!我是谁啊?杨帮主啊!早知道你那么在乎那个第一名,中考之后我就帮你揍四班那个状元一顿。”
    “啧啧,”她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嘿嘿,”他笑到露牙,摊开满是厚茧的手掌,叹息道:“已经有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干一场了。”
    “算了吧你,三十岁的人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想着打架呢?”
    “孩子……”他喃喃地重复,突然发起呆来。
    “怎么了?”她碰他的肩,“不是你女儿出什么事了吧?”
    他摇头,“不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学委,你是女人,你教我,一个十二年没有出现过的父亲,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
    她试探地道:“你是说——你女儿?”
    “嗯。”他用力点头,长长地叹口气,沉声道:“我老实跟你说了吧。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黑帮大姐大,那都是我爱面子,在同学们面前乱掰的。”
    “啊?那你女儿——”
    “女儿是真的。初中毕业之后,我就成了街溜子,整天跟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们在一起,其中有个小太妹,长得很漂亮,我们好几个哥们都跟她有一手。结果有一天,她突然跑来跟我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我傻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直觉就不想承认,于是她就跑到我家去闹,气得我爸拿菜刀要砍我。我吓坏了,不敢回家,就跟着一个哥们跑到外地去了。你别看我凶,我爸比我还凶,他是干包工头的,整天跟一些建筑工人在一起,一个耳光就能把我打个跟头。跑了半年多,我估计我爸该消气了,就回家看看,结果……”他顿了下,“结果我看到他瘫在床上,抱着个还没满月的孩子,摇来摇去地哄孩子睡觉。原来我跑了不久,我爸因为生气晚上睡不着,白天精神恍惚,让工地上掉下来的砖头砸伤了脊椎,瘫了。那个太妹有了孩子不敢回家,就一直住在我家,孩子生下不久她就跑了,我妈要每天照顾老的小的,我妹妹也不念书了,请爸爸的朋友介绍了个地方打工赚钱养家。”
    叶晶晶屏息听着,直到此刻才轻喘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是个混蛋。”
    “对!我是个混蛋!”他捏紧拳头,“当我看到我爸一米八的个头瘦成八十几斤,看到我妈的头发短短的半年就全白了,看到我十五岁的妹妹拿着铁锨那么大的锅铲在工地上做饭,我才意识到我是个混蛋!”
    他用力吸气吐气,“于是我又走了,我知道,如果不混出个模样,我就没脸回那个家。我干苦力工,砸石头,搬砖头,做泥瓦匠,学开铲车,跟技术员学看图纸学选料,赚了钱就寄给家里。后来,工头看我勤快会说话,就带着我雇人拉活,多少也跟着吃点儿回扣。再后来我自己攒了点儿钱,开始做建筑材料的生意,算我幸运吧,从转卖材料到转卖机器,再到拉工程组队,最后到售楼炒房地产,一直都是赚得多赔得少,生意越做越大,总算混出模样来了。年前我留了一层房子,想把家里人都接过去享福,可是,”
    他抹了把脸,“可是到了家门口,我不敢进去。十二年了,一直都是我给妹妹寄钱写信,妹妹给我回信,寄爸妈和孩子的照片,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好几个春节,我都想着要回来,可是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今年,我终于鼓起勇气回来了,可是停在家门前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不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是怕那个家不要我,怕爸妈不认我这个儿子,怕女儿不认我这个父亲。其实我二十九那天就回来了,可是三十晚上却只敢待在车里,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远处看我的家人出来放鞭炮,看楼上的灯亮过午夜十二点。昨天晚上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怕车总停在一个地方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就停在这儿了。学委,”
    他转过头盯着她,眼神因期待而闪亮,“你教教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叶晶晶绷着脸,“要是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我就知道,”他懊恼地抓头发,“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值得原谅,算了,我今天就开车回去,与其让他们见了生气,还不如不见的好。”
    “嘿!嘿!”她用力戳一下他的头,“猪脑袋,这么懦弱的话是个男子汉该说的吗?我说是我死也不原谅你,又没说你父母和你女儿一定不原谅你啊?”
    “啊?”他愣住。
    “他们是你的亲人,一个赐予你血脉,一个承袭着你的血脉,跟同学能一样吗?世界上再好的朋友都可能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只有父母子女之间不可能,那是天性,是骨肉血亲,懂不懂?”
    他傻傻地点头。
    “我问你,你妹妹跟你通信的时候怪过你没有?”
    “没有,我妹妹很懂事的。”
    她嘀咕:“怎么一母同胞差这么多?”
    他惭愧地低下头。
    “回来之前跟你妹妹打过招呼没有?”
    “我只说打算回来,没有说已经回来了。她刚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我不想让她替我操心太多,她替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这样啊——”她习惯地揉着额角,“对了,你给家里人带礼物没有?”
    “带了,我给我爸妈买的脑白金,给女儿买的洋娃娃,给妹妹买的化妆品,给妹夫买的西装,给外甥买的婴儿服。”他一件一件地从后座把礼物拿出来,献宝似的塞给她看。
    她笑了,摇头道:“俗气!你还真当爸妈只收脑白金啊?嗯,这洋娃娃不错,法国货?标签还没撕呢,送我好了。”
    “唉——”他急忙抢过来,“这是我特地托朋友从国外带的。”
    “哈哈,逗你的啦,难道我还能跟小孩子抢东西?不过我觉得啊,十二岁的孩子可能已经不喜欢娃娃这种东西了。”
    他急忙问:“那她喜欢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妹妹有没有提过你女儿喜欢什么?”
    “没怎么提过,她说小正很懂事,从来不主动要什么东西。”
    “小正?”
    “哦,我女儿叫杨正。我爸取的,说希望她长大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人,不要像我。”
    “杨正——”她玩味地重复,突然笑出声来。
    他困惑地问:“笑什么?”
    她边笑边道:“其实像你也没什么不好啊,知过能改,奋发图强,那你女儿是不是该叫‘杨过’?”
    “呵!”他也笑了。
    “据我了解呢,这么大的孩子都迷明星的。我建议你先见见你妹夫,向他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买一些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你父亲喜欢什么你该知道吧?比如烟啊酒啊茶壶啊笔墨纸砚什么的。给你妈妈呢?最好买衣服,冬天了,买条围巾毛衣羽绒服什么的。至于你妹妹妹夫,买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他们生活过得怎样,是不是缺什么大件的,比如房子够不够大,想不想要辆车什么的,虽然显得市侩,但绝对实用。还有,最最重要的是换身朴素点儿的衣服,瞧你穿成这样,像见客户似的,一点亲切感都没有,孩子见了会怕你的。别开车回去,打的或者坐那种机动三轮车,礼物不要太多太大,否则显得你像暴发了回家示威似的。”
    “哦。”他一件一件地记着,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小妹以前好像提过小正喜欢一个歌星,叫、叫什么飞的。”
    “飞?男的女的?”
    他摇头,“不知道。”
    她翻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好了,军师我就给你当到这儿,我该回去做早饭了,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如果我能求得家人的原谅,一定包礼好好地谢你。”
    “包礼就不必了,等以后有事找你,你大老板不要装作不认识老同学就行了。”
    “怎么会?学委就别糗我了。”
    “你看,见面到现在一直学委学委地叫,我没有名字啊?叫我怎能不担心你回头就不认识我了?”
    “呃——”他黝黑的脸上泛上一抹红,“习惯了,学委,不,叶晶晶,真的谢谢你。”
    “呵呵。”她笑得灿烂,打开车门,“开始行动吧,我等你的好消息。”下了车突然又回头弯身道:“对了,下次再说冤枉的时候,要跟窦娥比,别跟孟姜女比,孟姜女不是冤死的,是殉情的。”用力吸一口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手脚,回头朝他的车窗挥挥手,叶晶晶踩着新春的白雪,迎着越来越热闹的鞭炮声,跑进家门。
    杨鹏看着她包裹在厚厚棉衣下的匀称背影,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捏紧拳头告诉自己:逃避了十二年,是该鼓起勇气面对家人、面对过去犯下的错误、面对一切现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