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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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夜的细想,方杰文把昨晚的失常,归类为他百年难得一次的情绪失调。
    隔天早上,他一如往常地到公司上班。中午时刻,正打算休息时,发现有人进来了。“杏希醒来了。”是方母。“是吗?”
    方杰文心头莫名一震,却故意说得极为冷淡。
    “她想见你。”方母看著儿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努力沉住气,坐在儿子对面。她这次来公司找他,可不是想吵架或是翻昨晚未算的帐。“她这么跟你说?”“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想见你。”“那就是她没说了。”方杰文冷笑一声。她这么没主见,怎么会把自己的意愿说出口?“你去见杏希!”“没空。”方杰文习惯性地回绝。“你要去见杏希。”方母一字一句地道。
    “我记得和母亲大人你的约定里,并没有提到若她住院,我必须抽空去探望她的规则。”方杰文又是一声冷笑。
    “杰文!”方母再也忍受不了地拍桌站起.
    “就算我去了,她也不会立刻好起来。”他悠闲地-了一口茶,说得事不关己。
    那个讨厌白杏希、感情淡薄的方杰文已经回来了,昨夜医院里那个失常的方杰文,已经消失无踪了。
    “杏希得了急性肺炎,还不是因为你照顾不力!”
    “妈,我想你最好搞清楚。”方杰文一脸的轻松,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却让人发冷。
    “白杏希要躺在浴缸里淋水是她的事,我虽然和她住在同一问房子里,但这不代表我要随时盯著她,以防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我没那么有空。你要知道,你儿子只是个当总裁的料,至于当保母的料……很抱歉,你忘了生。”
    方母虽然震慑于儿子的气势,但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出口:“你说一句,究竟去不去探望杏希?”??
    “今天没空……”方杰文没理会他母亲的坏脸色,神色自若地翻了翻他的行事历,“我想这几天都没空。”
    这孩子摆明了不去看她!方母怒目瞪著方杰文。
    最后,拿他没辙的方母,气得拂袖而去。
    现在儿子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凌驾在他们两老之上,他们已没有筹码可以逼迫他了。
    唉,这小子从小自主性就强,不爱人家管东管西,可他们两老为了杏希,却总是藉各种名目逼他……也难怪他会那么急著摆脱他们的束缚。
    但往好的方面想,他也因此表现得相当出色,年纪轻轻就可以独挑大梁
    唉……
    “方伯母。”
    见方母走进私人病房,白杏希连忙展现一抹笑颜。
    今天还好吗?”刚从方杰文那里过来的方母,递过一束花。
    “还好。”白杏希微笑。
    可是方母却看出,在白杏希那张没有笑意的小脸后面,有著隐藏得不是很好的忧愁。
    唉,爱上她那个根本没打算坠入爱河的儿子,注定要痛苦。
    “杏希,你告诉伯母,为什么会突然病倒?”
    “我原本是在洗澡,但或许是太累了,便在浴缸内睡著了。杰文看我很久没出来,便来敲浴室的门。他见我没回应,担心我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便把门给踢开,这才发现我出了事,连忙把我送到医院。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想了一夜,终于想好说词的白杏希,缓缓道出谎言。
    杏希住院了也不肯前来探望的杰文,会关心在浴室洗澡洗太久,却没出来的她?依儿子对杏希的漠然态度,她觉得杏希这番说词不太可信。她不是不相信杏希的为人,而是不相信儿子。如果杏希这次是说谎,那……
    上次和杏希通电话时,她就觉得有点奇怪,杏希说话吞吞吐吐的,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但她却选择了相信杏希的话。
    现在看来,杰文没有遵守约定的可能性很高。
    “杏希,好好休息,早点出院,知道吗?”方母怜惜地看著为维护方杰文,而不惜说谎的白杏希.
    这么好、这么爱她儿子的媳妇,她不知道还能到哪里找。深夜的医院,安静得连蚊子飞过也能清晰听见。白杏希住在私人病房里,周遭更是安静.睡了一整天,晚上她根本睡不著。躺在病床上,清澈的美眸盯著白色的天花板。
    原本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此时却浮出一张她日思夜想的面孔来。
    不用说,这副脸孔自然是方杰文的。
    他现在在哪里?白杏希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绪,飞到那个连来探望她都不肯的方杰文身上。
    在哪个温柔乡里吧!
    感觉到眼睛蒙上一层水气,她连忙闭上眼睛,阻止泪水落下。
    她答应过自己,不可以轻易落泪。
    闭上眼眸的白杏希,隐约中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
    早过了护士医生们的换班时间,而深夜巡房的时间也还没到,病房附近应该没人靠近才对呀!感觉到奇怪,白杏希张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准备察看四周。可是才坐起来,她便看到一幕令她讶异万分的景象。“你……”白杏希看著窗前的高大身影,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居然还没睡。”
    方杰文没料到这个乖宝宝竟然这么晚了还没睡,原本还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医院一趟,不让人发现的.
    “你……”
    她无法相信方杰文会在深夜爬窗进医院,为的就是来看她。
    “你什么?”方杰文皱著眉,走近病床。
    “你还死不了吧!他的语气虽差,但句中的关怀之意,却是非常明显。白杏希只是单纯,不是迟钝,自是听出方杰文对她的关心。“还好,死不了。”配合方杰文的语调,她笑道。他肯来看她,她就非常高兴了。
    虽然方杰文来探病的方式,和选择的时间是有点怪异,但这种怪异却只是让她更甜在心头。
    他那么爱面子,曾那么清楚地说明他讨厌她,以他的个性,绝不会挑双方父母都在场的时间来探望她。
    所以他才会选择深夜时分爬窗进来。
    他对自己,还是有一点点的关心。
    白杏希不贪心,能在方杰文心中有一丁点的位置就够了。
    她一直笑咪咪地看著方杰文,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爬窗这样的举动来,天晓得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做过。
    “我只是刚好开车来到这附近,突然想起你住院了,所以才顺便来这一趟而已,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担心你的病情。”
    他故意板起一张俊脸,以一贯的冷然脸孔面对她。
    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这话是要说给白杏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了。”白杏希笑容不减。
    今夜下班后,他去酒吧-了点酒,原本想就这样打道回府,谁知他哪根筋不对了,竟开车来到医院。
    他想,既然都来了,就干脆去看一看她的情况。??
    但是探病时间早已经过了,无法从正门进入医院。
    为了不想白跑一趟,他便走到询问处,找个借口问到白杏希的病房位置,然后运用他发达的运动神经,爬树越窗来到她的房间。
    如此大费周章才能见到一个女人,是他生平头一遭。
    而这个要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才见到的女人,居然还是他最讨厌的!
    方杰文觉得昨晚那个奇怪的自己,那个应该只出现一次的怪异情绪,又跑出来了。
    他想解释自己为什么爬窗,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
    反正做都做了,原因就免了吧!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需要大伤脑筋地追根究底。
    他看了看白杏希,虽然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是很好,但多休息的话,应该会很快地康复。想到这里,方杰文觉得自己该走了,他已经待得够久了。见方杰文想离去,一股不舍之情让她喊了出声:“等一下!”他顿下脚步,回过头看著她。
    “对不起对不起……”
    好奇心被挑起,方杰文走向她。她有做什么要跟他道歉的事吗?
    “我住院的事,一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不但要开车送我到医院,遗书你被责骂。”
    虽然白杏希没亲耳听到方伯父、方伯母责骂他的话,但她可以猜想得至。方杰文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意有所指地道:“你这个人还真鲜哪!”“嗄?”白杏希不解地看著他。“我问你,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躺在浴缸里淋水?”“因为……”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因为你想逃避,逃避由我卧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方杰文接下她未完的话。
    原本他只是猜测而已,但看到她的反应后,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想法没错。
    “我就是害你进医院的人,但你现在居然跟元凶道歉?”方杰文饶富兴味地看著她。
    或许,这女人也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么乏味,有时候,她也会说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话来。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不再讨厌她了。
    “我……”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虽然这次你因为我的关系而进了医院,但不代表我会从此对你有什么愧疚感,进而对你和颜悦色。我重申一次,我还是讨厌你。”原本还有些热络的气氛,急速降温,白杏希脸上的那抹笑容,消失不见了。
    “我喜欢把话说清楚,没必要给你无谓的希望,我和你还是不可能的,单恋一个讨厌你的男人,不是聪明人的行为。
    我和你只会相处半年,半年后,我和你就各走各的路,从此毫不相关。所以我再劝你一次——及早放弃,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不用痛苦,我也不用心烦。”
    白杏希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淌血。“你……特地来医院,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番话?”方杰文撇过头,不愿看到她那张被他伤得很深的小脸。“没错。不然你还真以为我是来看你的?”以往他从不把她的苦痛放在心上,为什么现在却不能?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今晚本来就有点不太正常。“我带女人回家的事还是会不断发生,你若看不惯,恐怕三天两头就要进医院。
    你进医院本来是你的事,我不想管,但你也晓得,我妈总会因为心疼你,而在我耳边疲劳轰炸。
    你已经够惹我心烦了,如果再以进出医院,寻求同情,找我麻烦,我恐怕连半年也无法跟你生活下去。”
    白杏希把头垂得低低的,这次她没把握能把眼泪留在眼眶里。
    是啊!他怎可能会担心她?他来只是为了把一切说清楚,她却还傻傻地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她真可笑!“下次我再带女人回家时,你若受不了,希望你能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躲在浴室里自杀,给我添麻烦。
    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如果你真的想自杀,麻烦你半年内忍耐一下,半年以后你要怎么做,我都不会管你,也管不著。”
    “你说完了吗?”白杏希语带哽咽。方杰文看著她苍白的脸,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那请你走吧!我想休息了。”说著,白杏希躺倒床上,用被子盖过头。
    方杰文站著看了她一会,才举步走到窗边,顺原来的路径下楼,离开医院大楼。
    走到自己的银色跑车旁,坐进驾驶座,他托著头,像在思考什么。过了良久,方杰文才喃喃自语道:“……我刚刚说了什么?”他并没打算说那些话啊!那刚才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来?或许是他下意识看不惯白杏希的笑脸,所以才出言伤她吧!该死的!这夜的他,甚至比昨夜还失常!
    首先是不知为何来到医院,然后是爬窗,接下来是那番从没打算说出口的话……
    “每次碰上她,准没好事发生!”
    在医院休息了几天后,白杏希的脸色已比前几天好很多了。
    然而,病情是好了,她却失去了笑容。
    白氏夫妇大致猜得出女儿面带愁容的原因。就只有方杰文有这能耐,能让她失去如花笑靥。
    “杏希,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白母坐在女儿的床沿,柔声问。
    白杏希只是摇了摇头。
    刚好进门来的方母听见她们的对话,也跟著劝道:“杏希,整天关在病房里,可是很难好起来的哦。”
    “方伯母。”就算白杏希有多不愿开口说话,但家敦良好的她,还是开口招呼。“来,方伯母陪你出去。”说著,方母便叫护士拿轮椅过来。无法拒绝方母,白杏希只好顺从地坐上轮椅。在方母的协助下,白杏希来到阳光普照的草地。三二两两的病人在草地上走动著,也有一些坐在长椅上休息。白杏希抬起头,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阳光这么温暖,但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冷?白杏希闭上眼眸,心中映出年幼的方杰文的笑脸。她有多久没见过他笑了?
    应该说,他在她眼前笑,是多久前的事了?
    “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如果你真的想自杀,麻烦你半年内忍耐一下,半年以后你要怎么做,我都不会管你,也管不著。”
    他怎会对她笑?他根本不关心她,也不想见到她啊!
    感觉到白杏希悲伤情绪的方母,悄悄地走开。这个时候,谁陪在她身边都没帮助,让她独处才是最好的方法。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杏希突地觉得脚边多了一样东西。张开眼,跃进她眼帘的是一个小足球。她捡起了它。“对不起,那球是我的。”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白杏希愣了一下,往声源看去。“小姐?”来人见她没多大反应,再唤一声。
    她回过神,尴尬一笑,把球物归原主。“还你。”她没想到对方的声音居然和方杰文有一点像,所以愣了一下。“谢谢。”男子一笑,接过球转身便走。“球捡回来了!”
    那个看起来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跑到草地的另一边,那里站著两三个穿著医院病患服的小孩。
    他和那几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让白杏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们身上。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男子抬起头,对上她的美丽眼睛后,朝她微微一笑。没料到他会先行示好,她霎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把球抛给其中一个小孩,男子往她的方向走来。“嗨!”他伸出手,白杏希看著他。“我叫林绪生。”附加一个亲切的笑容。过了半响,她才伸出手。“我叫白杏希。”“你一直看著我,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吗?”林绪生笑问。“对不起……”自觉直盯著别人看有点失礼,白杏希红了脸。“不要紧,能被美女这么专注地看著,是我的荣幸才是。”闻言,她的脸更红了。
    “我是义工,常来这间医院陪住院的小孩玩耍、谈天的……”
    这样一句自我介绍,林绪生就和她聊了起来。
    而习惯了和方杰文的相处模式,一声不吭的她,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没说过多少句话,反倒是林绪生说个不停。
    然而他话虽多,白杏希却不会感到烦扰,脸上反而还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他们的声音,真的有点像。白杏希这么想。“杏希!”方母这时回来了,快步地走近她,“该回房了。”只不过是离开杏希一会,怎么狂蜂浪蝶就跑上门了?方母有点敌意地看著林绪生,后者则善意地回看她。
    “方伯母,我来介绍,他是林绪生,我刚认识的朋友。”白杏希微笑地为方母介绍。杏希笑了?方母盯著林绪生看的眼神,更是充满敌意了。“你好!”他挂著一抹得体的微笑,朝方母伸出手。“杏希,这里风大,回去了。”方母不理会林绪生,兀自推白杏希离去。“方伯母——”
    她想说什么,但方母却只是更加快脚步地推她离去。
    “杏希,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要胡乱交朋友。你涉世末深,很容易认识到坏人。”回病房后,方母立刻苦口婆心地说。
    “林先生不是坏人。”
    虽然白杏希认识林绪生只不过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但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坏人。
    一个坏人,不会有那么亲切而真实的笑容。
    “杏希,我知道杰文冷落了你,也知道一切都是杰文的错,但我认定的媳妇只有你一个。只要你等下去,杰文他总有一天会看到你的好。”
    白杏希的脸立刻暗了下来。
    “真有那么一天吗?”
    不是她对自己没自信,而是方杰文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情话语让她失去了原有的自信。
    她也不是没等他,她已经等了他二十多年了,从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舛随著他绕开始,她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但是多年来,她等到的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残酷……
    她真的能等到他吗?她怀疑自己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伤害了……